第25章
又是一年寒假,郁遷這一年沒能和父母一起回老家,他得留在s市某間醫院開始他的見習。
周望舒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很是同情地皺了皺鼻子:“啊?那你過年都沒得休息嗎。”
“不一定,具體看排班。”郁遷說,忍不住逗他,“現在還想學醫嗎?”
周望舒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早就被郁遷看了個透徹,聞言做了個鬼臉:“你管我!”
許蔓之和段文的一對雙胞胎也在此時迎來了一周歲生日,段文如法炮制,如同去年一般打着年前小聚的名頭宴請四方。兩個弟弟已經咿呀學語,爸爸媽媽叫得順溜,段文和許蔓之一人抱着一個,笑着接受賓客的誇贊與祝福,臉上是毫不誇張的幸福。
也在這一天,周望舒終于見到了許蔓之的父母。
他沒和段文他們一起迎客,但坐的位置靠近門邊,能夠将所有好戲盡收眼底。
那是一對看上去比段文大不了幾歲的夫妻,女的一臉強勢,男的則顯得有些唯唯諾諾。許蔓之顯然老遠就看見了他們,臉色驀地一變,在他們靠近時終于落下淚來,哽咽着喊:“媽,爸……”
許蔓之的媽媽只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接着用審視的目光看向段文。段文面上有點不易察覺的尴尬,想必任何一個有着基本禮儀廉恥的人,在面對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丈母娘時,或多或少都會感到局促。但很快,常年在官場摸爬滾打的圓滑就讓段文恢複了常态,他跟着許蔓之喊:“爸,媽,難得來一趟,快進去坐吧。”
許蔓之的爸爸則攬攔着女兒的肩,似乎是在哄她,叫她別哭,說“都當媽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許蔓之問了一句什麽,周望舒沒有聽清,大約是在問什麽人。他只隐約聽見許爸爸說:“你弟弟在值班呢,走不開。”
周望舒這才瞪圓了眼睛,為許蔓之竟然還有一個弟弟感到些許震驚。
而說到值班,他忍不住想起了另一個可憐人。他摸出手機給留守醫院的郁遷發信息:“震驚!我居然還有一個繼舅舅!”
郁遷沒有回他。自打郁遷開始見習,這樣的情形就時有發生。醫院不比學校,就算是見習也照樣逃不開各種事務。周望舒習以為常,關掉微信界面,百無聊賴地刷起微博。
這頓晚餐堪堪進行到一半,周望舒便吃飽了。他和段文許蔓之的關系緩和了不少,或者說,和郁遷談起戀愛來,他就沒什麽心思去糾結家長裏短了。他拿起手機看新聞,猝然被一條緊急簡訊吸引了全部視線。
“本報訊,本市市立醫院急診科發生一起惡性傷醫事件。值班醫生遭到就診患者家屬毆打,傷人家屬疑似攜帶管制刀具,被傷醫生傷情正待進一步觀察中……”
周望舒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郁遷今晚在醫院值班,而帶他的老師今晚就在急診科坐班……他再也待不下去了,頂着一張明顯驚惶的臉看向皺着眉看他的段文,惶惶然道:“爸,我有點急事,先走了……”
他不等段文回應,立刻鑽出桌席,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跑去。
周望舒打了車,一路上心急如焚,不斷催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他給郁遷打了四五個電話,無一例外無人接聽,更讓他一顆心砰砰快要跳出胸腔之外。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他扔下五十紙幣,找零也不要了,拔足向急診狂奔而去。
醫院明顯被清場過,急診科室門外站着幾個警察,攔着周圍人群不讓他們接近。周望舒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眼睛落在地面上,眼尖地看見急診室內的一些血跡。
他頓時兩眼一黑。
有警察看見了他,沖他喊道:“小朋友,你在這兒幹什麽?快回去!”
“叔叔!”周望舒立刻大聲說,“我是來找我哥哥的!他是今晚的值班醫生……”
“啧。”那警察聞言,提步向他走來,壓低了聲音,“值班醫生受了傷,現在在住院部治療。怎麽是你一個小朋友來?你爸媽呢?”
周望舒立刻回轉身去,謝謝也顧不上說,要往住院部跑。他剛跑出沒兩步,就被拐角處一個人拽住了手臂。
那個人用他刻骨般熟悉的聲音喊他:“清清?你怎麽在這?”
——郁遷!
周望舒再也顧不得身後人群,猛地撲過去抱住了郁遷。
郁遷被他撞得踉跄一下,像是大概明白他的失态緣于何故,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腰,低聲說:“乖,我沒事,跟我來。”
周望舒任由他牽着,轉過幾個彎,來到另一處僻靜的辦公室。這是醫院給見習醫學生們安排的臨時辦公室,周望舒剛放寒假時感冒咽炎發作,自己沒當回事拖成了肺炎,終于察覺到不對勁的郁遷黑着臉壓他來醫院,打上點滴又覺得輸液室太悶,特意領着他來辦公室安靜挂水。周望舒對這裏輕車熟路,眼下辦公室沒有其他人,想來正處年關,大部分見習醫學生都應該請了過年假期回老家,只剩郁遷一個本市人留守陣地。
郁遷掩了房門,看着周望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真的沒事,你看到新聞了是嗎?我手機落急診室了,你給我打電話我沒接到,吓着了是不是?”
周望舒視線落在他衣袖半挽、纏着紗布的手臂上,沉默着點了點頭。
郁遷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解釋說:“被刀劃了一下,不要緊。”他又嘆了口氣,“我老師比較嚴重。他反應太快了,那家屬剛亮刀,就把我推到急診最裏面的辦公室去了。我只來得及攔了一下……”
“你還想怎麽攔?”周望舒紅着眼睛說,“像你老師一樣躺在住院部生死不明嗎?”
“呃……”郁遷卡了一下殼,“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我老師被人拿着刀砍,還無動于衷吧。也沒有生死不明那麽嚴重,傷到了肩膀,現在在縫針。我這老師是軍醫轉業,還是有點身手的……”
他看周望舒還是死死地瞪着他,圓眼睛裏霧氣缭繞,卻又拼命忍着不肯落下淚來,不由妥協般上前一步,伸手把他抱進懷裏,溫聲哄他:“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嗯?”
周望舒悶在他懷裏,忍了又忍,憋了又憋,還是說道:“你以後可以不要做醫生嗎?”
他伸手去抱郁遷的腰:“每年都有醫鬧事件,這次不是你,那下次呢?這次不嚴重,那下次呢?”他的聲音變得哽咽,像是有無盡後怕,“你要是出事了,我怎麽辦?”
“不會的,不會的……”郁遷輕輕拍着他的背哄他,“乖,我不是在這兒嗎?”
周望舒仍舊不發一言,眼角滲出的淚卻洇濕了郁遷的衣服。郁遷把他的臉擡起來,用指腹輕柔地拭去淚珠:“你今天不是有家宴嗎?哭好了就先回去,嗯?明天我休息,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周望舒抽着鼻子點點頭。他看着郁遷近在咫尺的專注眼神,不由湊上去想去吻他。郁遷卻避了避:“在醫院呢。”
周望舒頓時又開始流淚,抽噎着說:“你還躲我。”
郁遷這下沒辦法了,只好低下頭去,含住周望舒送上來的嘴唇。他吻得很克制,僅僅是唇瓣相貼,連舌頭都沒動。
但這顯然安撫不了周望舒,他抱着郁遷腰的手緊了緊力道,伸了舌頭去舔他,咕哝道:“親親我……”
好吧,就一會兒。周望舒仿佛能聽到郁遷無奈地又一次妥協下的腹诽,如願以償地被他含住舌尖吮吸,給了他一個溫柔而纏綿的吻。
他們沉浸其中,全然沒聽到短促而輕微的敲門聲,以及鎖把轉動的聲音。
這個吻沒能持續多久,周望舒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猛地拉開了。他茫然地睜眼,随後便被一記從天而降的耳光狠狠打懵了。
“你這個喜歡男人的變态!”他被那記耳光打得耳朵轟鳴,嘴裏似乎泛起血腥氣。許蔓之的驚聲尖叫和憤怒的控訴随之響起,“你怎麽能變态到我弟弟頭上來?”
弟弟?什麽弟弟、誰的弟弟?
接着又是一記更為響亮的耳光,把郁遷的臉打得偏了偏,白皙的臉上頓時浮現深紅色的指痕。許蔓之的胸脯上下起伏,尖聲叫道:“郁遷,你就是這麽幫我的?”
幫?
——“我有一個姐姐,不過通常都是我給她收拾爛攤子。”
——“如果她不是執意要嫁給段文,她爸媽也不會冷漠無情到連外孫都不來看吧。”
——“也許她只是單純想和你好好相處呢?”
——“你弟弟今晚值班呢,走不開。”
豁然開朗。
周望舒遲緩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他看看郁遷,又看看許蔓之,居然叫他在這兩張臉上看到那麽一丁點相似之處。他緩慢地移動腦袋,這才注意到除了許蔓之以外,她身後還站着其他人:臉色鐵青的段文,和許蔓之今天才露面的父母。
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事故,鄰近辦公室的人都去處理緊急事務,這番不大不小的騷動勢必會引得他人駐足圍觀。這一行人在難言的沉默中對峙了片刻,最終是段文上前一步,攬住了自己妻子的肩,安撫地拍了拍,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別在醫院喧嘩,鬧大了對你弟弟不好。”他給了周望舒一記嚴厲的眼刀,“段一清,你回去給我好好解釋。”
“呵。”站在最後的許蔓之媽媽冷笑了一聲,“有什麽可解釋的?老的一把年紀了不檢點,小的年紀輕輕就發騷。”她睨了自己丈夫一眼,“還不走?留在這裏沾晦氣?”
幾句話說得段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還來不及為自己辯駁什麽,這婦人便留下一句不屑的“哼”,昂首闊步地走了。她丈夫只得留下一句“她脾氣不好,下次再見,下次再見”,又看了一眼同樣怔愣的郁遷,嗫嚅着叫了一聲“小遷”,最終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只嘆了一口氣,快步去追已經遠去的妻子了。
“段一清,”好半晌,段文終于說,“跟我回去。”
周望舒渾渾噩噩的,機械地點了點頭。
在經過郁遷時,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等等。”郁遷說,“我去請個假,和你們一起回去。”
周望舒卻像是被什麽惡心東西黏住似的,動作很大地甩開了郁遷的手。他擡起頭來,直直撞進郁遷寫滿驚愕的眼裏,冷冰冰地說:“別碰我。”
一個無關緊要的bug:之前提過郁遷的學歷是參考的協和臨床8年,按照學制應該是五年級開始進行臨床學習和見習,這裏為了符合情節需要做了魔改,也就是郁遷四年級上學期結束就開始見習了,提前了半年或者更久orz
另外我也不知道見習期要不要值班,都是為了情節瞎編的
這不重要!反正他學校也不是真的協和哈哈哈
以及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前兩章我是不是違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