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曲繪

初夏的太陽還不算非常烤人,就是走長了路容易渴,貼了神行符高速狂奔一個多時辰後更甚。

胡宴相對就輕松多了,他法力深厚,幾個時辰就能趕到曲繪,不過他特意慢下速度與雲從風同步。

趕到曲繪邊界,遙望天邊稀稀落落出現了一些屋頂的影子。雲從風提起精神繼續狂奔,趕到城鎮邊界,在路邊一家茶寮歇腳,一氣喝了兩壺涼茶。

“慢點慢點。”胡宴被他咕嘟咕嘟狂飲的架勢吓住了,怕他一不小心就嗆死:“你慢點喝。”

雲從風只是咳嗽了兩下:“沒事,渴死了。”

茶博士在茶寮裏招呼:“二位要不要上點小菜?”

“我不必了。”雲從風抹了把汗,擡眼看胡宴,“你要嗎?”

胡宴猶豫了下,想他多休息會:“博士,有什麽特産嗎?”

“特産?”茶博士想了想,“梨子幹算嗎?”

曲繪縣盛産雪花梨,山路崎岖,梨子積壓賣不出去,就會被切片曬幹,易于儲存,也能當小零食,再講究一點,梨片上撒點糖霜,甜上加甜。胡宴吃了兩片,清脆可口,給了雲從風一片:“嘗嘗?”

雲從風低頭就手吃了下去,舔舔嘴角:“味道确實不錯。”

胡宴興致勃發,讓茶博士又鏟了一袋子,準備帶在身上慢慢吃。

雲從風向茶博士問了去曲繪清平司的路,起身前往。

曲繪縣面積不大,清平司占的地兒也不大,緊挨着縣衙門,門漆剝落,門檐下挂着的兩只紅燈籠破破爛爛,寒碜得很。

雲從風推門進去,行李往地上一放,四下一看,沒人。

“人在裏屋。”嗅到氣味的胡宴說,信步直奔後屋。雲從風緊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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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是清平司用來審判的,還算整潔幹淨,幹淨之餘透着一股蕭索味道,換種說法:沒人氣。

正廳後面是不大不小的花園,砌了一方八角水池,菡萏半開,幾只錦鯉在荷葉下忽隐忽現,顯然還是有人在打理清平司的一切的。

不過他們都在後院打麻将,抽煙的,喝酒的,笑聲陣陣。雲從風推門進來的時候,全體靜默,十幾號人齊刷刷地注視過來。

雲從風瞬間緊張起來,舌頭有些打結:“我是雲從風,總司派來的。”

坐莊的灰衣中年人麻将牌一扣,站起來打量了雲從風一會,說:“在下殷洪,曲繪縣清平司司主。”

“幸會。”雲從風拘謹地回應,殷洪走過來,目光轉向他身後的胡宴:“這位是?”

“我書童,胡宴。”雲從風反應迅速,殷洪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神色鄭重起來,扭頭對抽煙喝酒的人說:“你們先玩着,我等會再來。”

衆人稀稀拉拉地應和了幾句好,接着吆五喝六。殷洪大力拍了下雲從風肩膀,勾着他走出屋,後腳勾着門砰的關上:“小兄弟,我看你相貌堂堂,五官有富貴之氣,日後必然平步青雲。咱這情況你也看到了,一個破落地兒,幾年來都沒出啥亂子。你呀,安心在這混上兩三年,年末考績得個優秀,妥妥能升上去了。”

雲從風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而且他總感覺背後冷飕飕的,像兩杵子冰錐戳在了背上。

殷洪摟着他指了這是哪那是哪,巴掌大的地方,五髒俱全。至于住的地方,已經完全荒廢了,殷洪很抱歉地說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在外租個房子。

“不必。”雲從風看看屋子,門窗完好,就是灰重了些,收拾收拾還可以住人。

“那行,這屋後面就是廚房,幾年沒生火了,可能煙囪堵了,燒火做飯的時候記得通下。”

雲從風嗯嗯,再問了殷洪幾句,殷洪明顯心思飛了,手癢想早點回去搓麻将。雲從風客氣告別,他應了聲跑得比兔子還快。

胡宴背着手轉了一圈,吐了口長氣,霎時狂風大作,窗戶悉數吹開,灰塵雜草騰空而起,嘩啦啦地從窗戶飛了出去,一些家具也吹垮了,散成了一堆木條。

胡宴踢了踢,心想全該買新的。雲從風被風嗆住了,咳嗽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你住得慣麽?”

“住得慣啊,怎麽住不慣,待會上街去買些新家具過來。”他背着手,眼睛亮晶晶的,“反正現在沒什麽事,陪我去呗?你要不要買書桌?”

雲從風摸了摸下巴:“好。”

曲繪小地方,最大的市集三刻鐘就逛得差不多了,雲從風對家具也不是很講究,耐用就行,導致買回來的家具顏色要多醜有多醜,要多不協調有多不協調,讓胡宴看着有些難受。

不過雲從風完全不計較這些,他也不可能在這方面計較,布置好了吃住的家當,就在毛刺都沒磨平的桌子上興致勃勃地翻清平司積壓的案卷,沒一會就哎呦一聲,胳膊被毛刺刮出一道血口子來了。

“咋啦?”胡宴探頭過來,忍不住就想幸災樂禍,“該!誰叫你不肯拔雞毛,買這麽個破桌子,又不是沒錢,這麽舍不得幹嘛呢?”

雲從風疼得直呵氣:“得,我知錯了。”自己先拿水沖了下,再包紮起來。瞅瞅桌子,到底舍不得剛買的就扔掉,出屋溜達了一圈,撿來半塊青磚,吭哧吭哧地對着毛刺磨起來。

胡宴自顧自鋪好了床,回頭一看。雲從風在那磨得可起勁了,忍不住就想笑。

“別磨了,再買張桌子不行?”

“不不不,我覺得磨一磨就好了,不用再買。”雲從風繼續認真地磨呀磨,足足耗費了大半天的苦工,真把毛糙的桌子磨得油光水亮,就差打一層臘了。

打磨完了的青磚蹭禿了一個角,雲從風摸着自己的成品心滿意足,歡喜得像個孩子。

呆子總是有股小孩兒氣。胡宴撐着下巴想,他什麽時候能成熟點?

這一世跟上一世走向不一樣了,叫他有些憂心。

次日,胡宴買了幾個竄天猴,把煙囪打通了。燴了一鍋山鮮,強硬地把沉迷案卷的雲從風拉到桌前吃口飯,雲從風看樣子對吃的也喪失了興趣,吃得魂不守舍,一吃完馬上直奔書桌,沉迷案卷。

所以我前世到底是看中了這個死呆子什麽才會鬼迷心竅地嫁了他?胡宴滿心幽怨,想不通。

想不通。

整個清平司上下基本上沒人幹事,一天到晚打麻将。雲從風心無旁骛,每天早上在清平司附近的面館吃兩個雪梨餅,一碗豆漿,然後到清平司內看書。

久而久之,面館老板知道了這個看上去書生氣十足的人是清平司的副司主,态度明顯熱情起來,賣給他的餅子總比別人厚上三分。

不過他的讨好近乎白費力氣,雲從風壓根沒注意到餅子到底有什麽變化。一心研讀近千份案卷,看到大半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副請帖,确切的說是清平司上下所有人都收到了請帖。

邀請人是曲繪出來的一位富商,他要嫁女兒了。

這位富商的架勢着實大得很,雲從風早上在面館吃餅子,聽其他食客高談闊論,似乎全縣有頭有臉的人都收到了請帖,女方是京城的侯爵之女,高門大戶,陪嫁的嫁妝排了一裏開外。“好豪氣!好闊綽!”衆人皆是羨慕不已。

胡宴晚起,施施然往他面前一坐,把他碗裏沒吃的餅子拿來咬了一口:“案卷全看完了?”

雲從風怔了下,搞不懂他問這句有什麽用意:“還沒呢。”

胡宴哦了一聲,低頭咬着餅子。心想呆子到底什麽時候能開竅?上一世他是怎麽開竅來着?

不對,他上一世憋得太久了,掩藏得太好了,鬼知道他的心路活動經歷了怎樣的變化。

照他現在這樣的生活習慣,感覺再過一百年他都不會開竅。

“你去那個喜宴嗎?”

“去吧,反正沒什麽事做,湊個熱鬧。”

“本相?”

胡宴瞧着他:“怎麽?要我女相陪你?”

“不是不是。”雲從風趕緊搖頭,“我的意思是……嗯,如果你能本相示人的話盡量本相吧……”他臉又紅起來,腼腆得很。

胡宴這下有點摸不清他什麽想法:“嗯?為什麽?”

雲從風抿了抿嘴:“其實師傅給我開過天眼,不管你化成什麽樣子,在我眼裏都是本相。但是你幻相力量又很強,所以我看你女相的時候總是模模糊糊的,有重影,看得很累人。”

胡宴:“……!”

他猛地想起來了,前世在雲從風入職清平司之前,他們的關系一直不冷不熱的。

入職之後,雲從風要與一衆妖怪打交道,免不了減了看書學習的時間,開始勤于修煉起來,也就是那個時候,雲從風對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變化……是因為實力增強了,能看清他臉了?

這家夥,難得他忍了那麽久!還一直忍到大喜的日子才說出來,這個死呆子到底懷的是什麽心思啊!

“知道了,我以後不在你面前化女相不就成了嗎?”胡宴洩憤似的幾口把餅子吃完,叫老板:“再來三個餅子!”

三個餅子胡宴吃了兩個半,給雲從風補買了一個歡喜坨,堪堪七分飽。

吃完早飯的雲從風一頭紮進案卷裏,諸事不管。胡宴無事修煉,閑得慌了到街上走一走。街上人流劇增,仔細一看是許多做苦力活的法術木頭小人,相應的還有許多術士,操控着木頭小人在長街上張挂起紅綢燈籠,胡宴站着看了半天,猜出他們應該是那位富商請來的,忙忙碌碌地在布置喜宴。

他在臨街一個賣油炸豆沙饽饽的攤子上坐下,叫了五個豆沙饽饽,沒事兒跟攤主閑扯:“老人家,你收到請帖了嗎?”

“哦,收到了啊。”

“曲繪縣十幾萬人,都收到了?”

“那說不準,俺就知道縣中心的商戶都是收到了,其他人就随個禮的樣子吧。”老伯操着一雙銅筷子撥動油鍋中的豆沙饽饽,油花炸得必必剝剝地響,胡宴撐着下巴看木頭小人們忙來忙去:“這條街上的商戶都願意讓他們這麽折騰?”有些店家外面挂了長幡,被木頭小人直接扔下來了,絲毫沒問人家老板的意見。

“怎麽不願意?這附近好幾條街都是人家的!”

“嚯。”胡宴一下子酸了,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豆沙饽饽炸好了,老伯撈起來控油,抖着漏勺哼起了小調,胡宴有些困倦了,打了個呵欠,一睜眼,那邊術士走過來一個,對老伯說:“炸三個。”

随後坐下來,自然地往胡宴這邊看了一眼,就定住了。

胡宴打了一會哈欠,懶洋洋地一擡眼皮:“看什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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