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兇殺

除夕夜那天,雲從風下廚炖了罐雞枞菌炖雞,一鍋醬焖羊肉,算是他廚藝水平的巅峰之作了。

中火慢炖,起碼要炖上一個時辰。這個時候差不多入夜了,趁這個時間,雲從風帶胡宴上街去看燈火會,地上燈火如游龍,天上星花璀璨。雖吵鬧,但不覺得煩人。

“冷嗎?”雲從風設計了很久的開頭,終于要實踐了,聲音連他自己都察覺得出來的顫抖。

第一次送人東西,有點奇妙。

“不冷。”胡宴的注意力全在街上游走的燈車上,一輛接一輛,花樣繁多。他看得正得趣的時候,背上擁上來茸茸的東西,輕柔暖和,他吓了一跳,扭頭一看。此刻天空的一朵煙花炸開,照亮了雲從風略顯緊張的臉,他說話也有些打結巴:“新年快樂,胡宴。”

“你……”胡宴張口,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低頭看看衣服,是那件鬥篷,很合體,跟之前在店裏看到的有些不一樣,鬥篷帽子垂下兩個白絨球,綴着絲絲金羽,猶如煙花一般。

“你怎麽……怎麽還是買了?”胡宴也染上了說話打結巴的毛病,磕磕巴巴的。雲從風面龐微紅:“嗯……謝謝你一直陪着我吧,你幫我做了很多,我沒什麽可報答的,就一件衣服……嗯……過年了高興下吧。”說完這些,他像是做完了什麽任務一般緩下來了,舒了一口氣。

胡宴撚了撚小球,垂下頭說:“嗯……我很開心。謝謝你。”

他踮起腳尖,食指在雲從風眉心淺淺地劃了一下,雲從風感覺一珍輕微的刺痛,他知道胡宴不會害他,仍不解其意:“胡宴,你?”

“一個小法術。”胡宴收手,吹了吹指尖,“有了這個,以後你不論在哪,我都能感知到你的存在,你也一樣。”

雲從風又又又卡住了,他漲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什麽,手足無措了半天,最終卡出來一句:“高跷隊來了,看高跷吧。”

胡宴抿嘴笑了笑,轉過身去看高跷隊,調皮的小孩在高跷根下快速鑽過去,惹得驚聲連連。

火樹銀花不夜天。

胡宴忽然想去抓雲從風的手,像以前那樣,他就在他身邊。

最終他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宛若無意。

在街上看來了會,雲從風估摸着家裏的羊肉差不多炖好了,催胡宴回去,兩人吃了一頓不算豐盛的年夜飯,在屋外看了會煙花,雲從風問:“要守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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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宴知道他在抱璞山上沒守歲的習慣,也不曾熬夜過。道:“想去睡就睡吧,一個讨吉利的風俗而已,不重要的。”

“你呢?”

胡宴笑起來:“我一個人守歲有什麽意思,當然也是要去睡啊。”

“哦。”雲從風點頭,“那我先去睡了。”

胡宴等他回屋,燈滅。攏了攏鬥篷的絨球球,真軟,挺好玩的。

他出了清平司,往曲繪最大的龍騰廟走去,一路上都有不少人,都等着去搶龍騰廟的新年頭香。還帶着瓜子板凳,兩三結伴,談笑風生。

深夜裏廟宇自然是關門的,不過廟門口的紅簽樹早已披了一身紅,無數少男少女拿着自己的秘密,踮起腳尖,盡力往樹上抛。據說紅簽抛得越高的人,心願實現那一天來得越早,這是屬于年輕人的游戲,年紀大的等着搶頭香的人在一旁看着,笑語低聲。

胡宴掏出自己做的紅簽,撚了撚紅穗子,親了親木簽的頂端,往上一抛,紅簽飄悠悠的飛起,穩穩當當地挂上了樹上的一根高梢。他盯着那個屬于自己的紅簽看了很久,直到被更多的抛上來的紅簽淹沒。

不知要多久願望才能實現呢……他漫無目的地想着,慢慢走回去,這個點路上的人就很少了,他回到清平司,迎接他的是一聲貓叫。

回到屋,他點了一根蠟燭,脫下鬥篷,舉起來看了看,傻笑了一會,細心挂好,再躺下,甜蜜入睡。

大過年的官員都是要放假的,雲從風在清平司待着也覺得沒意思,提議回王京一趟,随便玩玩,王京肯定要比曲繪這種小地方熱鬧得多。

胡宴無所謂的,雲從風想去就答應了。

雲從風少說在王京待着也有兩三年了,但是平時沉迷讀書,王京著名一點的山川名景一個沒看過。這次有時間去看了,興致勃勃,精力充沛,一天跑了三四個地方。還順帶拜訪了下書院同學,不過這個時候書院在做年末考核,都忙着,雲從風沒多打攪他們。

晚飯下館子,就在一家臨湖酒樓上。開窗即可見到酒樓附近的留仙湖,晚霞點點暈染湖光,映射入酒樓,在天花板上塗抹上一層層橙色波光,驚人的美。

可惜這家酒樓的菜并不好吃,火候只能算是一般,胡宴吃了幾筷子,覺得甚至沒有雲從風做的醬焖羊肉好吃,索性擱下不動了,撐着下巴看窗外的湖光水色。

雲從風擡頭看他:“怎麽不吃了?”

“不好吃。”

雲從風也覺得味道不太行,但是沒到無法下咽的地步,他還是會吃——畢竟花了這麽多錢呢。

胡宴不願,雲從風也不強迫,獨自一人把剩下的消滅了大半,期間胡宴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太陽西沉,粼粼波光一寸寸消失。雲從風吃撐了,靠在椅子上,有點難受:“胡宴。”

“嗯,吃多了?”

“嗯。”

胡宴本想貧他兩句,話到嘴上又軟了下來:“那就在這多坐會吧。”

雲從風靠着,揉了揉肚子,揉着揉着,沒舒服,反而更加難受了:“胡宴,我有點不舒服。”

“誰叫你吃這麽多。”胡宴懶懶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麽?要我幫你治治?”

雲從風思維比較直:“我自己會治,就是怕你坐着煩,想多坐會。”

胡宴神色微變,扭頭接着去看窗外了。

雲從風自己理順了氣,壓着桌子站起來:“胡宴,走了。”

留仙湖晚上的風光更加绮麗,花燈畫舫,笙歌陣陣。雲從風沿着湖岸堤壩慢慢走着,行徑柳樹時順手扯下來兩根,纏在手腕上搗鼓了一陣子,轉身就給胡宴套上了一個頭環。

胡宴甩了甩頭:“沒葉子。”幹巴巴的柳條,戴在頭上怪怪的。

“開春有葉子了再編一個。”

“那你可要記住了。”胡宴莞爾。

兩人在京城玩了四五天,回來兩手空空,錢包空空。屋裏家具都蒙灰了,雲從風費了不少力氣打掃,正忙活着,忽然感覺外面似乎有人在向這裏張望,扭頭一看,一張人臉一閃而過,一會又出現在門口:“副司主?您回來了?”

雲從風直起身,确認是小管家,不由得笑道:“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小管家轉轉眼珠,神色十分不安:“是少爺讓我來的,最近他沒找到你人,都快急瘋了。”

雲從風稍覺意外:“哦?為什麽?又出事了?”

“他沒說,只是讓我看到您回來了,盡快去季家一趟。”

又是這樣。雲從風稍稍振起來的一點興趣又被打消得無影無蹤,他真的不想再摻合有關季鴻的事了……小管家似乎是參透了他的神色,誠懇地道:“大人,小的就求求您,去一趟吧。我家少爺現在信得過的沒幾個人,您要是不去,他指不定會鬧出什麽事來呢。”

雲從風苦笑:“我來曲繪不過一年半載,何德何能得他如此信任!其實我本事不高,就是來混……”小管家打斷他:“大人切勿這麽貶低自己,少爺看人極準,他信你一定是有原因的,大人不要再自謙了。”

他信我個鬼。雲從風心裏嗤笑一聲,要是信我,還至于搞成這個樣子。

到底還是軟了心腸:“好吧,我就随你去一趟。”

小管家大喜過望:“好!那您随我來。”

過年後的季家與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

除了季鴻。

半月不見,季鴻似乎更瘦了,臉色愈加蒼白,眼窩深陷,活脫脫一副行屍走肉。

雲從風進來,先對他病态的儀容吃了一驚,回過神來禮貌地說:“公子最近還可安好?”

季鴻瞟向他背後的小管家:“你出去,把風。”

小管家一聲不吭地出去了,合上門。季鴻一瞬間似是被雷劈了般跳起來,激動地抓住雲從風的手,血絲密布的眼睛裏盡是駭人的驚恐與絕望:“我殺人了!我把她殺了!”

雲從風被他的話沖擊得呆了一剎那,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猜出了個七八分:“你把她殺了?”

季鴻像是中了石化術,睜着眼睛不動了,委實說他這個樣子實在可怖——他喃喃着:“我殺人了……”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竟掩面嗚嗚哭起來。

雲從風深吸了口氣。

這位季大少爺可真會來事,一回來就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驚喜”,殺人大案,還是夫妻……

“她現在在哪?”

季鴻打了個哆嗦:“我……”

雲從風深知這事急不得,也不出聲,等着他說出來,耐心等了半晌,他哆哆嗦嗦說:“在後院……後院……”

“那還有別人知道嗎?”

季鴻沒有回答,他抱着頭,退後幾步,近乎瘋狂的尖叫起來:“可是她活過來了!她活過來了!她沒有死!她果然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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