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姐妹

季鴻言語錯亂,精神幾近崩潰,不過不妨礙雲從風的思考:季鴻殺了石汀蘭,但是他看到石汀蘭活過來了?說明……他要麽是精神過度緊張産生了幻覺,要麽是殺了與石汀蘭長的很相似的人?比如姐妹?

“她現在在哪裏?”遠抛湖近埋地,雲從風猜他會埋在花園,果然,季鴻茫然地說:“我把她埋後院去了,她明明是在那裏的,可是她活過來了……”

看來是殺錯了人。雲從風心想,繼續誘導:“她在哪裏?不是你的幻覺?”

季鴻目光突然兇狠起來:“她死了!她确實是死的!我親手……”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喃喃着旁人聽不懂的話。

季鴻瘋了。

雲從風一陣好說歹說,穩住了他的情緒,叫小管家進來看好他,獨自一人去他所說的“後院”,一處極荒僻破敗的院落,院內荒草叢生,中間一簇明顯雜亂倒伏,看來就是埋在那裏了。

他扒開草叢,将草踏平,蹲下來抓了把土,土新翻上來的,他看翻動的情況用腳劃出一個大致的圈,确定了地點之後,他毫不猶豫地飛去去清平司向殷洪報道。

一樁板上釘釘的殺人大案。

殷洪一如既往地在後院裏打麻将,吆五喝六。雲從風跨進來說有大案要報的時候,他還滿不在乎,直到雲從風說季鴻殺人了,他屁股生刺般跳了起來:“你說什麽?”

“季鴻殺人了。”雲從風重複了一遍,“殺的可能是石汀蘭的姐妹,埋屍的地方我找到了,現在要不要立案?”

他不确定,殷洪在曲繪待了十幾年,難免與季家有勾搭,擅自立案抓人,吃力不讨好還容易得罪人——他選擇讓殷洪自己來做決定:“瞞報的話,季鴻殺人的事遲早會被石家那邊察覺出來,到時候又該怎麽辦?”

殷洪抓頭,拼命抓頭:“這個……等等,讓我想想,那個,那個季家現在怎麽樣?還有誰知道這件事?那石汀蘭呢?”

“季家目前還沒動靜,現在還沒第四……咳,我說錯了。”他看了一眼牌桌上一衆驚得目瞪口呆的同僚,盡管他們平時跟他基本沒說過五句話,這個場合還是不能不尊重他們一下:“暫時季家石家的人都不知道,石汀蘭應該也一樣。”

殷洪繼續撓頭,都快把頭發薅下來:“那……還是立案吧?反正早晚都是要爆出來的事……不過你确定那地方埋了屍體?真的吧?錯了可是要負大責的!”

“确定,那地方有死人的氣息。”

“那……”殷洪好像洩氣了一般,“那就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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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司的機制荒廢十幾年後再次運轉起來,跟衙門捕快通氣,批逮捕令,破門抓人,圍住埋屍現場,一套流程下來,居然沒出什麽亂子。

荒草叢被刨開,衙門的捕快對挖屍這種事比術士熟悉得多,這活全讓他們代勞了,術士圍成一圈看,季家的仆從在院落之外張望,議論紛紛。

土一層層刨開,漸漸露出一截衣帶一角,一段胳膊,幾個捕快換了工具,撇清浮土,慢慢地把屍體擡了出來,放在平地上,迅速蓋上白布,搬上擔架擡走了。

圍觀的仆從紛紛讓路,雲從風目送擔架遠去,忽然覺得哪裏不對:石汀蘭呢?發生了這麽大的時候,她怎麽還不露面?

他正想開口問問,殷洪已快步上前,跟臉色鐵青的季員外搭上了話,并肩走了,看樣子是要商讨該怎麽辦,他只好把疑惑摁了回去。

石汀蘭作為相關人,不能不出面。雲從風點了兩個捕快,客氣地請季家的總管把夫人請出來,配合相關事宜的調查。

不想總管進後宅找了一陣子,回來說:“抱歉大人,夫人似乎不在後宅。”

雲從風神情微變:“總管,此事重大,不可推诿,況且受害者極有可能是夫人親屬,發生這麽大的事,竟然不出面?”

總管連連彎腰:“真對不住,後宅真沒夫人蹤跡,許是回娘家了也不一定?”

“她回娘家,你這個總管竟然一無所知?”雲從風聲音高了起來,已有幾分惱火,“清者自清,別躲躲藏藏!”

總管喊冤:“真不在啊,一個大活人不見了我也沒法給您變出來不是?噢,明玉!明玉在哪?叫明玉過來!”

明玉是石汀蘭的貼身丫鬟,她直接說石汀蘭回娘家去了,因為跟季鴻吵了一架,十分委屈還大哭了一場,跟過來走親戚的姐姐一起走了,走得很匆忙,所以總管對此不知情,請他諒解。

雲從風對貼身丫鬟的話一個字都不信,但是礙于明面上的禮儀,他沒法直接破門而入找人,耐着性子告退。

他回到清平司,在編的術士聚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談論,聽他們說屍體在對面衙門,仵作檢查出結果至少要兩天。石家正在派人過來認屍。季鴻在牢裏又發了一回瘋,差點把衙役打成重傷,這個人算是徹底廢了。

雲從風安靜地聽着,直到覺得沒什麽價值了離開,一邊思考:石汀蘭怎麽碰巧這個時候回了娘家?依她以前的性情,不可能就因為吵了一架就氣得回娘家啊。

還是說這其中有別的關竅?

“回來啦?”頭頂上冷不丁傳來胡宴的聲音,雲從風一擡頭,胡宴抿嘴笑了笑,丢下一個果子來:“去查案了?”

是個大青棗,洗過了,表面還滾着水珠。雲從風啃了一口:“嗯,季鴻出事了。”

胡宴絲毫不覺得意外:“他那樣遲早要出事,不影響你年績考核吧?”

雲從風道:“年績考核是小事,能不能找到真兇才是大事。”

胡宴滿不在乎:“清平司能人是有的,曲繪的不行上級有行的,除非有人不想查,總能得出結果,不用擔心。”他跳下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中午想吃什麽?”

“我做吧,你想吃什麽?”

“紅燒肉!”

“噢……行吧。”

這個點集市上沒多少肉賣了,雲從風只買到了一丢丢五花,切了不過四塊。肉少用的料少,熬起來也快,雲從風做好了端上桌,喚胡宴過來吃飯,往碗裏壓飯的時候,乍然外面一陣喧嘩,喧嘩聲由遠漸進,又慢慢遠去,雲從風凝神細聽了會,發覺喧嘩聲是往隔壁衙門去的。

應該是衙門那邊出了什麽事,凡人不好判定,所以差役來請術士過去看一看,至于出了什麽事,除了那具屍體,還能有什麽緣由?

一想到這個,雲從風果斷扔下飯勺,沖出門:“胡宴你先吃着,我出去一趟。”

“哎?你去幹嘛?”

“有事!”他沖出了清平司的大門,左拐幾十米就是縣衙門,進去之後稍稍認了下方向,直奔仵作房。

不過他還是稍微來遲了點。離仵作房還有數步距離,他已聽到裏面一陣驚呼:“這不可能!”

“确定沒搞錯?那這具屍體又是誰的?”

“難不成換了魂?”

“出了什麽事?”雲從風快步走過來,一人答道:“這具屍體分離出來的魂魄氣息,确實是石汀蘭的!所以這具女屍應該就是石汀蘭。”

雲從風腦子一嗡:“确定?沒弄錯?”

“石汀蘭的魂魄已經下去了,但是從殘留的氣息來看,是她沒錯。”仵作待着困惑的語氣道,“但是這具屍體究竟是不是石汀蘭的,面部腐爛得有些嚴重,暫時無法判斷,只能等石家來人辨認了。”

“不用!”雲從風在短短數息時間推翻了之前的推論,“直接去石家找人!”

季鴻看到的死而複活,明玉的說法是石汀蘭氣得回娘家了。而仵作說這具挖出來的屍體是石汀蘭,那麽季鴻看到的死而複生其實是石汀蘭的姐姐?

要驗證這一切,直接去石家去看看那位姐姐不就行了?

叫石家派人過來認屍,不如主動去看個清楚,省了多少時間。

不過他沒忘記詢問殷洪的意見,最終是他與殷洪一起去的,連飯都沒吃就匆忙啓程去石家,半路上恰巧碰到了正在往這邊趕路的石家人,正好同行。據他們說,那天回來的,确實只有石汀蘭姐姐石岸芷一個。

到了石家,雲從風見到了石岸芷。

很漂亮,與石汀蘭長得極相似,一個模子出來的。

怪不得季鴻會認錯。

石岸芷對季家那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聽聞姐姐可能被害,吃驚地連連叫道:“不可能!她前幾天還好好的!”

多說無益,眼見為實。石家的老爺也不含糊,袖子一甩,打算帶女兒親自去季家讨個說法,還帶上了不少輩分夠的男丁,實力強的供奉,不知情的,大概會以為石家老爺要去挑架了。

兩家人一碰面,剛開始氣氛劍拔弩張,雲從風還緊張了一陣子,怕他們真動刀動槍,後來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石家老爺帶這麽多人看似氣勢洶洶,實際上是為了撐場子,擺個排面,跟季員外說話硬中有軟,處處轉圜,顯然另有盤算,對女兒的感情還不如石岸芷的痛哭來得真實。

雲從風感覺自己受了欺騙,他差不多想出了接下來可能的發展:兩人商量好了補償事宜,官府這邊該打點的流程全打點好,打份報告上去蒙混過關,然後季鴻被接回家,或許這輩子都永無出頭之日,但是起碼不會餓死——他為什麽會對這一套這麽熟悉?噢,是在學院裏,跟柳英他們打交道,多多少少知道的。

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雲從風冷眼看着捧碗喝茶的兩位老爺,忽然想起他還沒吃飯,一開始他無比興奮以至于忙活大半天忘記了饑餓,現在這個時候,他有點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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