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遺物

雲從風向殷洪知會了聲,回去吃飯,他累了。

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小屋,胡宴依舊坐在門口的樹上,悠閑地垂下一條腿,晃蕩着:“喲,副司主大人回來啦?早飯吃了沒?”

“沒吃。”

胡宴跳下來,往袖子裏塞了什麽東西:“那吃南瓜粥行不?”

“行啊。”

胡宴大袖一甩,變戲法似的從袖裏端出一碗熱乎乎的南瓜粥:“喏,吃吧。”

雲從風沒接:“你從哪來的?”

“從酒樓裏訂的,付過錢的,這樣行吧大聖人?”胡宴一臉“愛吃不吃”的嫌棄。

雲從風接過來:“我不是擔心你嗎,現在我這個身份,不能不謹言慎行……哇呸!好燙!”

胡宴噗嗤笑了一下,轉移話題:“案子查得怎樣了?”

雲從風敷衍:“還行。”沒什麽大的起伏。

胡宴看着他,說:“昨天的紅燒肉還有,要吃不?”

雲從風一驚:“就那四塊肉,你還留着?”

“你糖放多了,有點膩。”胡宴翻個白眼,“不知道糖有多貴?”

雲從風想了想,他好像沒放多少糖啊,只放了一小勺,低頭喝口粥:“手抖,不小心。”

胡宴哼了聲,返身進廚房,雲從風聽到了生火的聲音,在樹下一塊石板坐下來慢慢喝粥,粥喝到一半時,胡宴端着碗出來了,兩塊醬紅色的肉,邊角堆了一勺蘿蔔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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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從風先挑了肉吃,确實甜了,嗯……

一碗粥兩塊肉下肚,雲從風精神好了不少,又覺得無事可做,索性去找隔壁衙門的同僚聊聊天。事情的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快,據他們說季員外已經跟縣太爺通好氣了,估計沒幾天就可以結案。

雲從風聽他們聊天吹牛,神思恍惚。

後來發生的事一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季鴻的确被判刑了,但是因為他現在是個瘋子,認定屬于錯手殺人,刑罰有所減免,只判了兩年,在獄裏待了兩天,就被季家的人悄悄接了回來。

石汀蘭的屍體在仵作檢查完畢寫好記錄後,就返還給了季家,由兩家出錢共同舉辦葬禮,棺椁從季家大門口擡出去,季員外親自扶棺下葬。

一場白宴,雲從風沒吃幾口就放下了,他無聊的四處看看,有點不願在這待下去。

他起身,打算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溜走。現實亦是如此,人聲嘈雜,沒人注意到他,他溜到季家門口,門仆沖他打了個躬:“副司主大人這是要上哪呢?怎麽不多坐坐?”

“喝多了,去外面吹吹風。”

“您要不是先等等?石家的大小姐有事要找您?”

雲從風一愣:“石岸芷?”

“是呢,她有事想跟您談談。”

雲從風一想,反正他有的是時間,見見也無妨:“那她人在哪?”

門仆帶他去了別院,與嘈雜的宴場相比,這裏過分安靜了。

隔一簾屏風,屏風上的花鳥模糊了人的倒影,石岸芷聲音又輕又慢:“不知家姐可還有什麽遺物?小女子想留一個做紀念。”

“取證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所以有什麽遺物,應該在衙門那裏,小姐您找錯人了。”雲從風覺得談話該結束了,他不知怎麽的,不太願意在這說話。

石岸芷沉默一會:“那打擾大人了,對不起。”

雲從風松了口氣,轉身欲走,不想對方又出聲道:“那……小女子還想問問,家姐生前,有沒有找過大人?如果季鴻他病了很久,令妹也不是一味容忍怯懦之人,一定會想辦法的。”

“那她第一該尋求幫助的,不應該是娘家人麽?”

石岸芷一時無言以為,半晌才道:“是我疏忽了……叨擾大人,深表歉意。這次查案大人費了不少心思吧?一點東西不成敬意。”

雲從風沒看侍女呈上來的東西,淡淡的說:“其實我沒做什麽,盡了應盡的本分而已,在下不值當得這些東西,請小姐收回吧。”他行了禮,徑直退出。

這次再無人攔他,徑直回了衙署。迎面撲來一股酒香味,擡頭一看胡宴正在樹上抱着酒壺美滋滋,看到他回來吓了一跳:“你不是去季家了嗎?!”

“提前回來了。”雲從風瞅瞅他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酒,“從宴會上拿的?”

胡宴厚顏無恥:“幫季鴻破除魂鎖收的一點辛苦費。”

“那你在她的識海裏看到什麽了?”

“嗨,也就是……嗯……”胡宴警覺起來,斜睨着雲從風笑笑:“想知道?”

雲從風眨眨眼:“我覺得到這個時候,你沒有必要非要保守了,我猜你看到的跟案情一定有關系對吧?”

胡宴沒否認:“有點關系,但是吧……”他猶豫一陣,“那天我見到的,她并不是石汀蘭,而是石岸芷。石汀蘭自始自終都沒嫁進來。”

雲從風錯愕,半天沒消化過來:“你……你是說……”他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仿佛哪裏不對,低頭想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也就是說……季鴻沒有殺錯人?不……她們是換魂了,還是單純的換了身份?”

“應該只是換了身份。”胡宴喝了口酒,“石汀蘭很嚴重的先天之疾,活不了幾年,姐姐石岸芷就代嫁了,反正兩個人長得差不多,性格相似,聲音什麽的也可以用法術變,就這麽互換了身份。”

雲從風總算理出來一點頭緒:“季鴻以為自己殺了石汀蘭,事實死的也确實是石汀蘭,呃,好亂。”

胡宴懶懶的:“不複雜,就是季鴻殺了石汀蘭,又看到真正的自家老婆石岸芷,就以為死人複活了,自作自受發瘋,怨不得旁人。”

“石汀蘭得的是什麽病?還嫁不得人?”

胡宴愣了下:“這個我沒看到,太多了不好找。”

雲從風沒再說話。妹妹身體不好,姐姐代嫁……奇怪的是,石岸芷在約見他的時候,竟然仍是以“妹妹”的身份說話。

再想想季鴻無端的疑心病,莫非是早察覺了自己的妻子并不是真正的妻子?可是他們之前并沒有見過面啊?

雲從風想了會,想得頭疼,索性不再去想,對胡宴說:“我去睡個午覺,一會叫我。”

胡宴挑眉:“不喝點酒麽?”

“不喝了。”

雲從風在榻上躺下,閉上眼準備睡覺,但是案子又不受控制地浮出腦海,攪得他思緒亂七八糟,久久無法入眠。

別瞎想,別瞎想。他整的有些心浮氣躁,深呼吸幾次準備入眠。門很輕很輕地吱呀了一聲。

胡宴進來了。

閉眼的情況下其他感官更加敏銳,雲從風清晰地聽到他一步步走來,衣料摩挲的聲音,柔軟覆蓋了上來——他給他蓋上了毯子。

雲從風鎮定地保持着呼吸,好像已經熟睡,他感覺到他的指尖劃過他臉頰,像春風中的柳葉拂過面頰——他是想幹嘛呢?

他坐下來了。

嗯……要裝多久啊這是啊?雲從風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說去睡午覺了,現在僵着一動不動,裝得累人。

許久都沒什麽動靜。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雲從風忽然能感覺到,胡宴現在很難過,悲傷到了極點。

共情?

他知道胡宴有什麽事在瞞着他,不過他不說,雲從風也不會刻意去問。而今胡宴的反應讓他的好奇心升到了頂點:胡宴從前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讓他如此傷悲?

胡宴壓抑地抽泣,雲從風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他發覺了自己裝睡的事實。裝了許久,胡宴的情緒緩和下來了,又是漫長的寂靜。

應該沒事了吧?雲從風緊張地思考着,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身邊人的一呼一吸上,以至于察覺胡宴站起來的時候,他放松地哼出了聲——聲音有點大,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以鼾聲掩蓋,出奇地自然。

……終于走了。

雲從風睜開眼,長舒了口氣。

他坐起來,小小地頂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胡宴又坐回樹上了,兩腿直晃,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還在難過嗎?

是為什麽難過?雲從風想不通,胡宴平時也不婆婆媽媽多愁善感啊,怎麽私底下就是這個樣子……

他看了良久,合上窗戶躺下來,心裏懷着種種疑惑和揣測,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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