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拂曉悄然而至,晨輝照在卧室的窗簾上,隐約透出曦光。
顏喬從淺寐中蘇醒,察覺到頸間冰涼的觸感,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片硌手的鑽石流蘇。
孔峙将拍賣會上拍來的藍鑽弄成了碎片,用複雜的工藝切割成了規則一致的形狀,串成了這條項鏈。
這樣一來原本價值連城的寶貝變成了珠寶專櫃裏的俗物。
她一下就清醒了。
難得一覺醒來孔峙還在身邊,她轉過身把他推醒。
孔峙均勻的呼吸一滞,随後鼻息加重,氣息噴薄在她臉上,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般人被吵醒多少都會有點起床氣,可是他的面容上沒有流露絲毫情緒,剛醒時眼神沒有平時那麽銳利,只是黑亮的瞳仁一如既往的懾人。
看見眼前的她,孔峙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擡手就要把她往懷裏圈。
顏喬擋住他的手,指着胸口的項鏈,用譴責敗家子的語氣說:“暴殄天物。”
孔峙不是驕奢的纨绔,并非在所有用錢的地方都如此闊綽,也有為了省錢吃清粥小菜用魚湯拌飯的時候,他只是不把錢看的那麽重。
聞言,他滿不在乎地說:“你不是不接受貴重的禮物嗎?現在好了,它貶值了。”
“……”
這個思維模式只有買椟還珠的人才能理解吧。
看問題的角度是顏喬從來不曾想過的。
她沉吟片刻,一骨碌爬起來,對着鏡子就要把脖子上的項鏈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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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峙撐起半截身子,手肘拄在靠枕上支着下颌,也不過去幫忙,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取。
顏喬看不到腦後,把雙手放到頸後,神色嚴肅地摸索項鏈的卡扣。
樣子有點滑稽狼狽。
好不容易把卡扣解開了,她把項鏈一摘下來,原本項鏈遮住的地方露出了深紅醒目的吻痕。
不知是他清晨醒了一次不久前才印上去的,還是昨晚交頸時弄的,一夜都沒消下去。
反正肯定是他故意的。
顏喬瞪了他一眼:“你想幹什麽啊。”
“我幹什麽了?”孔峙慵懶地笑着說。
顏喬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罪狀讨說法:“你看你幹的好事。”
那怎麽可能讨得到說法呢?
孔峙厚着臉皮說:“嗯,我也覺得是好事。”
顏喬氣得不想說話。
“我覺得好事将近了。”孔峙直起身子坐在床沿,閑适地敞着腿,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前,仰視着她說,“嫁給我好不好?”
定情信物也有了。
告白也有了。
這是求婚嗎?
顏喬聞言目瞪口呆,一時連呼吸都忘了。
孔峙真摯誠懇地說:“你離開的一年裏我之所以沒去找你,不是想等你冷靜下來放過問題,而是在解決那些歷史遺留問題,現在那些問題都被妥善處理了,我們之間的障礙也都消失了,可以嫁給我了嗎?”
顏喬知道他喜歡放長線釣大魚,憋大招下大棋,萬萬沒有想到,他在感情上也能這麽冷靜的處理。
她能感受到他的誠意,但是感受不到他的激情。
“可是我不喜歡所有局面都被你掌握在手裏的感覺,你這種自信就讓人很讨厭。”
說着,她開誠布公,暢所欲言。
“我有我的想法,我有我的意願,我希望我能擁有獨立思考的空間和選擇的權利,我希望我們以後在意見不合的時候能夠因為足夠相愛忍不住靠近彼此,而不是你排除了其他選項後知道我會走向你,就站在原地等我過來。這樣我真的會很累……”
“累”字的尾音被拉長。
顏喬看着孔峙拿起手機,打開了錄音軟件。
他這一錄音,就把她的思緒打亂了。
表達欲像一簇被突然澆滅的火苗,再難點燃了。
顏喬頓時偃旗息鼓。
孔峙還很積極地鼓勵她:“說啊。說得很好,怎麽不說了?”
她要是還能再說下去才是見了鬼。
跟人傾訴本來就是為了發洩,就算思路再清晰的人說出來的話也可能前後矛盾或是前言不搭後語,說着說着把自己繞進去。
他這是要幹什麽啊?
眼看着她就要奓毛,孔峙又笑意融融地說:“你看你也不願意讓我們的談話演變成真理問題大讨論,為什麽要上升成自由和權利這麽尖銳的話題?現在外界的幹擾消除了,只剩下你和我願不願意,那我現在問你願不願意有錯嗎?我是真心實意在征詢你的意見,這也能叫霸道?”
現在确實沒強迫她。
何況她也願意……
只不過在過去即将跟他分開的時候積攢了一肚子怨氣,一直過不去。
顏喬還想再想想,但又不知道有什麽好想的,忸怩之際找起雜七雜八的客觀因素。
“我大一開學的時候把戶口遷到學校了,畢業以後不知道戶口在哪,沒有戶口本,沒法領結婚證。”
按理說這是樁大事,但是她從來沒在這方面上過心,到了要用的時候就成了麻煩。
可這對于孔峙來說哪算事?
“不要緊,你戶口的問題我會給你辦好的。”
孔峙見她猶豫不決,給足她考慮的時間,卻不給她搖擺的機會,盡最大可能促成自己的姻緣。
他笑容張揚,語氣嚣張:“只要對象是你,求婚這種事,多來幾次也沒關系。”
顏喬發現人的想法當真是瞬息萬變的,幾分鐘前她還對他自信洋溢的樣子深惡痛絕,此刻卻為他的志得意滿心醉神迷。
久違的怦然心動,讓她懷念起剛進德世的那段時光。
當時她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孔峙進展成這樣親密的關系,只是隐隐感覺到他對自己的特殊,在妄念與眷戀的交織中,不能自拔且沒有緣故和目的地靠近。
即便是文采斐然,她也很難描述那種神魂颠倒的狀态。
那時候她只注意到自己對他産生的情愫,以為自己始終在單方面地愛慕。
直到現在他向她求婚,她才終于有底氣篤信,早在她哭累了在醫院走廊睡着,他路過時給她披上那件西裝起,就已對她一見傾心。
那些被忽略的細節統統湧入腦海。
他不止一次說她哭起來很好看。
他記得她的容貌,記得他的西裝和宋晏君的鋼筆在她那裏。
他私心不想讓她被孔勝東利用,嚴肅地勸過她不要入局。
他在以為她冷的時候給她開暖風,給窮困落魄的她買了幾十套價值不菲的新衣。
他跟着她去了從小生長的故地,在她被嬸嬸厮打的時候及時出現,嘴上說着不幫她還錢,錢還是在他的操控下入了她的口袋裏。
他疾言厲色地斥責給她灌酒的人,親自送她回家,爬幾百級臺階将她送到宿舍門口。
……
就憑這些細枝末節,就憑他不動聲色的愛,她瞬間覺得,不論他對她做多過分的事,都可以原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