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傑瑞德聞聲從草叢裏面爬了起來,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朝夏爾走過來。
大面積的色塊将畫布填的滿滿當當,讓人眼前一亮的金色密密麻麻的鋪在紙上,混着少許深色,明暗交織,雖然沒有明顯的光路,但是傑瑞德在這幅畫上看見了燦爛的陽光。
畫面上還有一片的綠草如茵,朦胧而壯觀的瀑布,再往細了看,草地深處藏着一個明媚的身影。
夏爾看着傑瑞德深棕色的後腦勺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被顏料染得深一塊淺一塊的手指指着那個小色塊說:“你這件衣服實在是太惹眼,看着看着就給畫下來了。”
夏爾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了面前這個人晴雨不定的脾氣,心裏咯噔一下。
沒想到傑瑞德只是盯着那幅畫看了挺久的,末了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避開了夏爾的視線。
“回去吧,午飯應該好了。”傑瑞德把散落在地上的顏料撿起來的時候頭也沒回的對夏爾說,被吹的鼓起來的衣服在風裏就像是一杆鮮豔又決絕的旗幟。
回去的路上傑瑞德一句話都沒有說,夏爾倒是清閑的很,手上的東西都是別人拿,他就慢慢的踱着步子,聽大杉樹上面的鳥叫,時不時蹲下來翻動長在樹底的鮮豔蘑菇。
等到第四次特地放慢腳步來等他的時候,傑瑞德終于忍不住了,他煩躁的回過頭來朝後面的夏爾喊道:“你能不能快一點?”
夏爾一驚,腳下一時間沒站穩,加上山路旁處處堆着厚厚松針鋪着的苔藓,夏爾頓時就摔了一個底朝天,眼看着就要向旁邊更深的地方滑過去。
傑瑞德馬上撒開了抱着畫夾的手,一個箭步沖上去緊緊抓住了夏爾快要朝深淵墜落的手。
“抓緊!”傑瑞德挪了挪腳步,把右腳卡在了旁邊一棵樹底,借力把夏爾從危險裏拉了出來。
“呼……”傑瑞德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對着餘驚未平的夏爾就爆了一句粗口,“你不知道這裏多危險嗎?要是掉下去的話……”
夏爾本來驚恐的心情慢慢變成了委屈,聽着面前的男人不斷指責自己的話,他有些不知所措。
“還能站起來嗎?”傑瑞德終于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之後朝還在地上坐着的夏爾伸出了手,“腳踝沒事吧?”
夏爾通紅的眼眶讓他稍微有些感到了內心不安,他看又不是,不看又不是,躲着少年的目光在他肩膀上面拍了拍,用手撿走了他頭上還沾着的兩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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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來吧,我背你。”傑瑞德嘆了口氣,背對着夏爾蹲了下來,厚實的脊背橫在他面前,像是一個遲到而溫柔的安慰。
夏爾咬了咬嘴唇,心下一橫,幹脆整個人都趴在了傑瑞德的背後,他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的說:“我可是很沉的。”
傑瑞德噗呲一聲笑出來,直起身子之後用他厚實的手掌握了握夏爾纖細的小腿說:“你太瘦了。”
夏爾就這樣趴在傑瑞德的背上,一搖一晃的下了山。
“抱緊我。”傑瑞德說,然後把夏爾托着往上掂了掂,“等下山了就自己走。”
夏爾把頭埋在了傑瑞德的肩窩上,閉着眼睛感受外面的一切。
背着自己的這個男人散發着那種很奇妙的香味,但是夏爾這次卻沒有覺得刺鼻,反而是想深深的吸一口氣。
他的後背溫暖而堅實,夏爾突然有些鼻子一酸,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下山的路崎岖而漫長,背着少年的傑瑞德走的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像如履薄冰。
“……我給你畫一幅畫吧?”
記憶深處的那個背影一如往昔,笑着對傑瑞德說,聲音清澈而爽朗。
……就是時間太久了,久到傑瑞德記不清他的模樣,久到一提起來,心裏就會有一陣不怎麽新鮮的鈍痛。
如果他還在的話,會不會跟我撒嬌,讓我把他背下山?
傑瑞德苦笑了一下,托着少年的手又溫柔了幾分。
會吧,他那樣的一個人。
直到下山,傑瑞德都沒有再把夏爾放下來,而是一直背着他到了別墅的大門口。
“我的老天啊!這是怎麽回事?”奧萊先生慌忙的跑過來,連口袋裏放的方巾掉地上了都顧不得撿起來。
“夏爾先生不小心崴了腳,”傑瑞德示意奧萊打開別墅的門,自己徑直走過去,把夏爾放到了休息的軟椅上。
“去拿些藥過來,”傑瑞德把其他工具都給放到了倉庫裏面,自己脫了外套還來不及擦汗。
夏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小聲的說:“先生,其實不必這樣,傷不重。”
傑瑞德給他上藥的手頓了一下,擡起頭來戲谑般笑了一聲說:“我在背你下山的時候怎麽不這樣說?”
深棕色的眼眸映着大廳裏的彩虹,顯得熠熠生輝。
夏爾漲紅了臉頰,揪着軟墊不放的手倒有些偏頗的可愛,傑瑞德只瞄了一眼就有些按不住自己上翹的嘴角。
“好了,”傑瑞德站起來伸了個腰,夏爾聽見了骨頭嘎拉嘎拉的響聲,他悄悄做了個鬼臉。
奧萊先生恭敬的把手上事先準備好的濕抹布遞了上去,傑瑞德拿過來擦了擦手,然後指着地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畫夾說:“這個送到夏爾先生的房間。”
夏爾穿鞋的間隙擡頭看了一眼傑瑞德的背影,筆直而高大,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別墅主人。
腳踝上還殘留着他幫自己上藥的時候那種溫暖而小心的觸感,夏爾低頭就能看見傑瑞德的臉。
因為角度的問題,那時候的傑瑞德臉龐比平時柔和了許多,鋒利的邊角隐去之後就剩了細膩和溫柔,那種認真和專注的樣子,夏爾甚至有些想要去用手觸碰一下的沖動。
明明碰的是腳踝,夏爾卻覺得自己的臉燒起來了一樣,回到房間之後,那種感覺還是久久不能消下去。
夏爾煩躁的在床上翻了個身。
陽光正好的中午,整個會奈山沉浸在一種時光溫柔,歲月靜好的氛圍裏面,窗外傳來牛鈴的聲音飄渺而寧靜。
夏爾盯着桌子上今天換的那瓶白玫瑰有些百無聊賴。
女傭送來的那碗蔬菜濃湯很好喝,清甜的味道還在口腔回轉,夏爾用胳膊肘把自己的身子撐了起來,腳邊是一個還沒來得及開的箱子,裏面裝了夏爾畫畫時候要用的書籍。
他用沒傷的那只腳把箱子給勾了過來,松開了用來扣緊箱子的皮帶,裏面滿滿的書還是讓夏爾吃了一會兒驚。
母親也太不了解我了……
夏爾在箱子裏挑挑揀揀,除了之前上課夾在課本裏的小人畫,這一箱的書裏面就沒有能拿來消遣的。
他抖着腿把小人畫再翻了一遍,無聊的把它丢回了箱子裏。
不過…本來就不是過來玩的。
夏爾認命似的的嘆了一口氣,拿起一本厚書開始躺在床上記,嘴裏念念有詞的,可是任誰也能看出他的不情願。
指尖突然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觸感,夏爾把目光挪到書的角落,發現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折的皺褶。
他把書往後翻了好幾頁,最後定睛在了一副人物肖像上。
“…勒德.詹姆斯,”夏爾把皺褶小心翼翼的撫平,身子往下滑,找到了一個更為舒适的角度來看書。
“早期只創作風景繪畫,著名的印象派畫家,”夏爾咬着指頭一字一句的往下看。
上這一課的時候他似乎在打瞌睡,原來應該熟悉的課本卻一點印象都沒有,書上還是潔白如新。
“……最後一幅《基督山的伯爵》成為遺世唯一的人物畫,”夏爾看着看着眉頭就皺了起來,“勒德死于不治之症,享年二十歲,去世後,其作品最終得到人們賞識……只是最出名的那幅《基督山的伯爵》不知所終。”
書上僅僅一頁的人物介紹,夏爾讀了整整三遍。
終于讀完,把書放到枕頭邊的時候,夏爾的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勒德在二十歲的時候就病逝了……
夏爾用手覆上了自己的胸膛,裏面有一顆心髒在晝夜不息的跳動着,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某種強大而未知的情緒突然占據了他的內心。
夏爾突然有一瞬間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
他顫抖着翻開之前母親給他寫的便簽,上面用好看的花體字寫着傑瑞德先生的全名。
——傑瑞德.詹姆斯……
夏爾把便簽緩緩的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裏面,愣在床上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
勒德是傑瑞德的弟弟?
夏爾顧不得腳上那一點點的傷,急急忙忙的在床下找到了鞋,一瘸一拐的推開房門下了樓。
走廊裏靜悄悄的,夏爾轉頭看了看傑瑞德的房間。
他現在應該不在,夏爾舒了一口氣,走到了那幅畫的面前。
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看這幅畫,但是像這樣近距離,仔仔細細的看還是第一次。
果然,他在畫的右下角找到了他想看到的那個小小的簽名——勒德.詹姆斯
心髒仿佛停止跳動了。
一瞬間裏,夏爾回想起來傑瑞德房間裏面的那些沒有完成的草稿,想起來他明明沒有學過畫畫,為什麽卻能對光線的畫法這樣熟悉……
夏爾把視線逐漸上移,落到了畫中人物的臉上。
如果去掉帽子,夏爾把手舉起來,在空中比劃着,遮掉了伯爵的帽子,然後再把胡子去了,夏爾伸出另一只手……
畫中的人物竟然和傑瑞德驚人的相似!!
夏爾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聲的驚呼被扼在喉嚨之間,險險的發出來。
“夏爾先生,”傑瑞德的聲音突然在樓下響起,夏爾僵硬的轉過身去,正對上了那一雙深棕色的喜怒無常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每日歌單《Rainbow》Kacey
希望看文的每一個小豆子都能有彩虹高懸在你頭頂的天空……
蠢作者沒有什麽好說的,拖更的這麽多天真的很對不起各位小豆子……我果然還是需要你們的毒打!!(貼牆根溜走)
PS:另,草藥那一篇和這篇輪着更,大家喜歡的話可以先屯着,蠢作者用錢包保證一定不會虐,小甜餅是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