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您醒了?”奧萊管家拿着毛巾站在傑瑞德的房間門口,一臉擔憂的看着他,“您沒事吧?”

傑瑞德扶着門框站了一會兒,接過毛巾來随意的擦了擦臉,然後才回過神來問道:“夏爾呢?他現在在哪裏?”

“夏爾先生現在正在大廳裏面吃早飯,”奧萊有些為難的說:“您還是先把衣服穿好吧,別着涼了。”

傑瑞德起來的急,連上衣都沒來得及穿,只胡亂套了條褲子,聽到夏爾在大廳之後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才回過神來。

大廳一直以來都很空曠,沒有過多的裝飾和家具,只有彩虹的玻璃在陽光底下發着耀眼的光。

夏爾一個人坐在餐桌上,用手撕下剛剛女仆給他端上來的面包,一小塊一小塊放進嘴裏。

這樣像教堂的裝修,是不是也是為了勒德?

夏爾的眼神暗淡下來,調羹碰到碗底,發出清脆的哐當聲,牛奶濺出來到了衣服上,他慌亂的拿餐巾擦去。

樓梯上傳來吱呀的一聲響,傑瑞德顧不上那麽多忌諱,直奔樓下,站到了夏爾面前。

他望着夏爾那雙清澈的藍眼睛,剛才那麽多的話卻一時間全部都堵在了嘴邊,變成一句幹巴巴的:“早上好。”

夏爾低下頭去,小聲的回了一句,面包渣浮在牛奶上面,冒出一小層薄薄的油花。

“昨天……”傑瑞德不知道怎麽說出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點什麽,他欲言又止的盯着夏爾的頭頂,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

“我明天要回家了。”

猝不及防,傑瑞德剛伸出去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他驚訝又尴尬的收回來,“怎麽…不是說好過完一個暑假之後再回去的嗎?”

聲音很弱,像極了讨不到糖時候委屈的孩子,傑瑞德舔舔幹燥的嘴唇,然後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茉莉夫人今天早上來了電報,說有急事,”夏爾眼神決絕,他用湯勺把牛奶上因為冷卻而結起來的一小層油脂給刮掉,“而且我住在這裏實在是給傑瑞德先生添了太多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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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靜,沒有半點猶豫或者挽留的餘地,傑瑞德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狠狠的剜了一道口子。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電報,夏爾撒了謊,他真的不知道現在要怎麽去面對面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心裏卻想着別人的男人。

就當這一切是開了個玩笑吧,夏爾心裏發顫的想。

很短的一陣沉默,傑瑞德有些發抖的開了口。

“……那好,東西都先收拾好吧,明早讓奧萊先生送你回城裏面去。”傑瑞德垂下眼簾,背在身後的手攥成了拳頭,不知道在和誰較勁。

夏爾把最後一點面包塞進了嘴裏,把椅子很響亮的一推,繞過傑瑞德走出了大廳。

大廳很空曠,安靜的只聽得見夏爾的腳步聲,傑瑞德把餐桌上鋪的桌布攥出了皺皺。

“為什麽?”傑瑞德終于忍不住的問,這樣的失去的痛苦第二次擺在他的眼前,比第一次更加讓人無力。

夏爾上樓梯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而是深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情緒藏起來,平靜道:“因為我是夏爾,不是別人,只是我自己。”

而你愛的不是我。

輕輕的擡腳,夏爾就像第一次來時候的那樣,避開了那一層會響的臺階,小心翼翼,讓人心疼。

黃色的小皮卡後車廂裏塞滿了夏爾來時候的東西,角落裏還零零散散的擺了筐莊園裏面剛摘下來的水果,杏子上蓋了幾片嫩綠的新葉。

奧萊嘆了口氣,把煙鬥在車蓋上敲了敲,然後放回口袋裏面,朝上望了望別墅的窗子,很快的低下頭來,夏爾從牆角的陰影裏面走出來了。

“都已經好了,”奧萊管家摸了摸自己襯衫上新的手帕,有些拿不準語氣似的對夏爾試探道:“夏爾先生,咱們可以出發了嗎?”

夏爾愣了一下神,随即反應過來,他落寞的回答說:“嗯,走吧。”

奧萊利索的把車門打開,一彎腰就坐了上去,夏爾卻不知道在期待着什麽,盯着別墅的大門看了許久,最後終于垂下眼眸,有些寂寞的坐上了後面的座位。

汽車發動,小股小股的黑煙從排氣管裏面冒出來,驚的剛從西萊湖裏面游完泳回來的大鵝叫了好幾聲,甚至有些要追上來趕着汽車跑。

奧萊從後視鏡裏面看見了,小心翼翼的避開這些小祖宗,慢慢悠悠的向林間那條來時的小路開去。

傑瑞德沒有下來,甚至那天早上之後,夏爾都沒有看見他一眼,可能是在房間裏吧,抑或是在皮埃爾水窪,或者是瀑布……

這些都不重要了,夏爾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傷痕,是之前去西萊湖的時候被割茅草給割到的。

夏爾輕輕的笑了起來,窗外景色變化的不快,奧萊按着他自己的喜好慢悠悠的開着,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只是所有的事情都換了個方向而已。

一種強烈的不舍情緒就突然湧上心頭了,不知是因為這裏的景色太讓人容易沉醉,還是這裏有的紛紛擾擾着夏爾心頭的那些說不出口的情愫。

“奧萊先生,”夏爾攀上前排的椅背突然開口說:“能去一趟西萊湖嗎?”

去西萊湖的路有些窄,小皮卡不得不開得更慢,一路上搖搖晃晃的。

夏爾說不清楚為什麽自己突然想要去西萊湖看一看,當望到湖對面清楚的別墅房間窗子時候,他突然有點想哭。

車慢慢的繞着湖邊開着,二樓窗口上站着傑瑞德。

夏爾知道自己現在要移開目光,可是他做不到。

他就那樣淚流滿面的望着那個男人穿着第一次見面的衣服靜靜的站在窗口。

目光所及,是說不出的窒息感,傑瑞德盯着車上往自己這邊看過來的夏爾,然後搖了搖手。

嘴唇輕啓,傑瑞德微笑着對夏爾說出了那句話。

——我愛你,一直都是你。

臉頰一涼,傑瑞德沒有去擦,而是依舊目送着夏爾離開,只是看的有些模糊,黃色的那個小點逐漸和森林融到一起,一起吞沒了他愛着的那個男孩。

皮卡慢慢沒入樹林交織的陰影裏面,夏爾坐在車裏聳動肩頭,泣不成聲。

他沒有叫奧萊停下來,只是無聲的哭泣,像是在釋放着那個沒有辦法把愛說出口的自己。

像是掐滅了深林裏面的最後一簇火焰,無聲無息,寂寞至極。

到達夏爾家裏的時候大概是傍晚了,夕陽像一顆巨大的蔓越莓,看起來特別有酸酸甜甜的情懷,慢慢融化到群山之間,果汁撒了整整一個天空。

夏爾在車上睡了一覺,夢裏混沌不清,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空蕩蕩的,像是心髒被冰凍住了,慢慢解凍的時候還會一下一下的鈍痛。

莫莉夫人和藹的聲音從房子裏傳過來,夏爾慢慢支起身子來。

“母親……”夏爾在背後抱住了她,把頭埋到母親肩窩裏努力的吸了一大口氣,把差一點兒就要湧出來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莫莉夫人眨了眨眼,拍拍兒子環在自己頸脖的手:“怎麽了親愛的?”

“…沒什麽”夏爾吸吸鼻子,把頭從莫莉夫人肩膀上擡了起來,“我就是坐車坐久了有些累。”

莫莉夫人把他的臉給轉過來,然後擡起手來幫他擦去了流下來的眼淚,“傻孩子,不是說好要在傑瑞德先生家裏面住一個暑假的嗎?”

“傑瑞德先生一點也不像您說的那麽好!”夏爾毫無防備的嚎啕大哭了起來,連幫忙搬運行李的奧萊先生都被吓了一跳。

“他一點兒也不好……”夏爾反複的搖頭,“真的一點都不好…他就是坨狗屎……”

夏爾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肆無忌憚的在母親的懷裏放聲哭泣,莫莉夫人一頭霧水的拍着他的肩膀,溫聲細語的安慰着他。

可是只有夏爾自己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悲傷,他不停的搖着頭,咒罵着傑瑞德,可是又不肯說出原因。

破碎的單詞被風吹散,掉到被橙紅色浸染的田野上,輕飄飄的。

這是一個本來就不應該開始的愛情故事,發生在了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人身上,變成了一個很不完美的遺憾。

奧萊先生在夏爾家裏住了一夜,打算明早再從這裏出發,重新回到莊園裏面去。

夏爾對在莊園裏面發生的事情閉口不提,莫莉夫人也沒有再問,只是當作小孩子的鬧劇。

生活依舊在繼續,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插曲就停滞不前。

傷心是必要經歷的過程,只是,當逐漸物轉星移之後,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會縮小成為一塊不痛不癢的傷疤,提起時,最多的也只是雲淡風輕。

第二年的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蟬鳴又似從前,夏爾收到了從會奈山上寄下來的一個包裹。

夏爾把沾滿顏料的筆往旁邊一放,伸了個懶腰,走下閣樓準備透透氣。

莫莉夫人這兩年蒼老了許多,但是那份貴婦人的自信和優雅從來都不會因為歲月而流失,她惬意的拿着茶杯在花園中間享受生活。

“親愛的,剛才似乎送了信件過來,我看收信人上寫的是你,就放回去了。”莫莉夫人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滿是顏料的手,起身想要去幫他擦擦手。

“嗯,我去取一下,”夏爾沒有避開母親的愛撫,而是乖順的低下頭來任由莫莉夫人把自己有些淩亂的頭發給撫摸平整。

白色的信箱裏面靜靜的躺着一個牛皮信封,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寫着夏爾的名字,信箱的角落還放了一個挺大的包裹。

夏爾靠着信箱旁邊的橄榄樹坐了下來,有些疑惑的拆開了手上的信封。

天藍而深遠,空氣輕緩安然,柔和的金色打在夏爾細密的頭發上,像是閃着光那般。

信上游一股奇怪的味道,夏爾一開始的時候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把信封給撕歪了一點點。

“親愛的夏爾”信的開頭如是寫道,夏爾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他仿佛知道了這封信的主人是誰。

夏爾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把信紙鋪平之後繼續往下看。

“很抱歉,兩年前我沒有親口對你說出那句話,

或許是因為我的懦弱,又或者是對于這份感情的不自信。

那年在皮埃爾水窪裏的時候我吻了你,

那個吻像毒藥一樣。

我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有想過把你當成勒德。

我欠勒德太多了,

我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補償他。

于是我把你當成了他,

這也是這一切不可饒恕的開始。

可是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很痛苦,一邊是你,一邊是我死去的弟弟,

很想告訴你,我愛的是你,

但是當我準備說出口的時候,

你走了,走的很利落幹淨。

你是一個可愛又出色的男孩,

容不得愛的人心裏有一點點不幹淨的地方。

是我對不起你,

我很抱歉。

我現在已經把莊園出售了,

準備環游世界,

在每遇到一個的瀑布下面寫下你的名字,

或許我會死在路上,

又或許我可以等到你回心轉意的那天,

然後帶着一顆純粹的心過來見你。

你很好,是我配不上的美好

願你一路都擁有光明,

夏天快過去了,

我很想你。

你的,傑瑞德。”

夏爾摒着呼吸把這兩頁的信給看完了,看完之後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碎了一樣風一吹,輕飄飄的走了。

他顫抖着把信放到一旁,然後拆開了旁邊的包裹。

随着油紙的一層層剝落,夏爾看見了一副畫,目光所及之處鋪滿了熱烈的金色和橙色,光線炸開,畫面中央是一個藍眼睛的男孩子,笑的無憂無慮,後面是夏爾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基督山。

畫紙背面用着和信上一樣的字體寫着——基督山伯爵的情書

致夏爾

遠方的蟬鳴忽大忽小的,風吹過麥田,發出很好聽的麥浪聲,亮晃晃的池塘旁有人在低聲細語,世間的一切都在美好而熱騰騰的生長着。

夏爾的手指撫摸過那幅油畫,遠處傳來黛弗妮的聲音,遠遠的,輕飄飄的落到夏爾的耳旁,是一句甜蜜而帶着小小擔憂的呼喚。

黛弗妮是夏爾的未婚妻,她從田埂上走來,紅撲撲的臉上透露着鮮活可愛。

夏爾從草地上坐起來,拍了拍沾滿草屑的褲子,把信放好在了口袋裏,迎着陽光朝他的未婚妻走了過去。

風流光影,太陽耀眼,人生美好而漫長。

夏爾的少年時期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歌單《Blue》來自戳爺~

這一篇小短文也完結了!感謝各位小可愛的留言和收藏!!

下一本長篇在努力的存稿當中!歡迎各位小天使們點個收藏!!(戳進作者專欄即可獲得!)

可能這個結局有點遺憾,但是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堅定的眼神!)

擁抱我的小天使們!記得早睡!愛你們!祝期末都有個好成績~并,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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