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晏欽只覺得仿佛被人從上到下潑了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他算是明白了,面對這樣的瘋子,退讓根本毫無用處。
只能比他更瘋,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是嗎?”晏欽冷笑一聲,幹脆豁了出去,只見他猛地轉過身去,胳膊肘狠狠撞在了許溪的小腹上。
許溪手中的刀還抵在他的脖子上,鋒利刀身因為他的動作陷進肉裏,很快脖子便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許溪吃痛,下意識向後退去。
擡手捂住肚子,眼中升起怒意。
“晏欽。”他咬牙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擡手就要沖他刺去。
晏欽下意識地擡起胳膊去擋,然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誰知下一秒,自己卻被人猛地向後拉去,接着,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他似乎聽見了匕首沒入血肉的聲音,然而很快,就被更大的聲響所代替。
“砰。”那是一聲槍響。
晏欽睜開眼睛,然後就聽“咣當”一聲,許溪手中那把沾着血的刀落在了地上。
右手手腕被貫穿,露出了一個血糊糊的洞。
許溪立刻擡手捂住右手手臂,向下看去。
然後就見樓下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警察,對面的樓裏,不知有多少柄藏于黑暗的槍正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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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頭黑發早已被風吹亂,擋住了眼,因此晏欽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聽他突然笑了。
許溪一邊笑,一邊向外走去,直到踩到了邊緣處才停。
“我就說你來得這樣晚,你報警了。”
顧琤将晏欽拉到身後,冷眼看着他,“是,你已經被包圍了,還要繼續抵抗嗎?”
手腕上的傷應該痛極,許溪眉頭微皺,将傷口處攥得更緊。
“真可惜。”許溪喃喃道。
“什麽?”
“我本來想等你跳下去的時候把他也一并推下去,可惜,沒機會看到這麽精彩的場面了。”
許溪說着,擡頭沖他們笑了一下,接着,身子猛地向後倒去。
晏欽的驚呼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見顧琤似乎早已預料到一般猛地沖了過去,千鈞一發之際,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一旁的牆壁。
饒是顧琤下了狠力,但許溪畢竟是一個成年人,強大的重力還是拖着他不斷向前滑去。
晏欽見狀,立刻想去幫忙。
然而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晏欽扭頭一看,是警察上來了。
警察很快便将許溪拉了上來。
然後押着他向樓下走去。
經過顧琤時,許溪突然停下了腳步,開口問他,“為什麽要救我?”
顧琤正拿着濕巾擦拭被粗粝的牆面磨得慘不忍睹的手心。
聞言,停下了動作,擡眸看向他,“因為……死太便宜你。”
-
晏欽扶着牆站在原地。
他身上的衣服幾乎被血浸透,風一吹,像是結成了冰,沉沉地墜在他的身上。
身上的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
他卻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生怕一張嘴,露出的便是痛苦的呻/吟聲。
肩上突然一沉。
晏欽擡起頭來,然後就見顧琤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面前,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然後握住了他的手臂,說道:“讓我看一下傷口。”
晏欽沒言聲,只是把手收了回來,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許是流血太多,他的腳步很是虛浮,扶着牆才勉強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晏欽。”
顧琤在身後叫他。
晏欽不由加快了腳步,但還是被他追上。
接着,拽住他的手腕逼他轉過身去。
“你傷勢太重,先包紮一下。”
晏欽低頭,這才發現手臂上的血已經順着胳膊淌到指尖,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地。
顧琤握着他的胳膊,想要查看他的傷口。
但晏欽一點也不想讓他碰,拼命掙紮了起來,“放開。”
“你放開!顧……”
話還沒說完,晏欽便覺渾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倒流,眼前陣陣發黑,還沒說完的話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接着身子一軟,向後倒了下去。
徹底昏過去之前,他似乎聽到了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叫他。
叫他,“晏欽。”
-
“晏欽,你是不是瘋了?”
晏欽睜開眼睛,就看到晏竹正站在他面前,手指幾乎戳住他的眼睛。
“顧家那灘渾水,你也要去趟?你吃飽了撐的?”
這一幕太過熟悉,晏欽很快就想了起來,那是八年前,他求晏竹幫顧家。
怎麽又回到這個時候了?做夢嗎?可是這夢未免也有些太真實了吧。
晏欽想開口,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身後有人先一步出了聲。
“姐。”
那是……他的聲音?
晏欽扭過頭,這才發現他的身後竟還站着一個人。
面容稚嫩青澀,正是八年前的自己。
那時的他眼角眉梢都是哀求之意,拉着晏竹不住道:“求你,幫幫顧家,幫幫他。”
“他?”晏竹逼問道,“他是誰?我為什麽要幫他?”
晏欽垂在身側的手指不斷收緊,指尖泛起不正常的紅,咬着牙回道:“顧琤。”
晏竹又問,“我為什麽要幫他?”
晏欽被逼紅了眼,許久才豁出去般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他。”
“喜歡很久了。”
“那他喜歡你嗎?”晏竹繼續問道。
晏欽哽住,腦海中浮現出重逢後顧琤對他說得第一句話,“抱歉,我最讨厭自來熟的人了。”
所以……大概是不喜歡的吧。
-
晏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這一幕。
那是八年前的自己,所以他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那時的心理活動了。
可是哪怕知道顧琤不喜歡他。
那時的晏欽還是一頭紮了進去。
果然,下一秒便見小晏欽搖了搖頭。
“不喜歡。”
晏竹聞言,捂住胸口好半天才平靜了下來,咬牙道:“你是不是傻?”
一旁的晏欽點了點頭,也對着八年前的自己評價道:“傻透了。”
可是更傻的還在後面。
他看着八年前的自己豁出一切求到了父母那裏。
這麽多年,他爸第一次擡手打了他。
可是他就像是鬼迷心竅了一般,在客廳跪了三天。
最後父母還是妥協,寫了一紙婚書交給顧家。
三天後,顧家将婚書送回。
他們同意了。
晏欽看着八年前的自己拿着婚書,滿臉都是憧憬。
心底卻泛起陣陣苦意。
接下來的事他實在是不想再重演一遍,可是他卻無法離開八年前的自己。
因此只能看着他歡天喜地地裝修新房,籌備婚宴,舉行婚禮。
然後等來了新婚之夜。
八年前的自己為了這一晚準備了很久,買了全套的東西,還偷偷看了視頻。
然後滿心歡喜地坐在床上,等着顧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始終沒來。
晏欽坐在他旁邊,可憐道:“別等了,趕緊洗洗睡吧。”
但他的話無人能聽到。
當然,即使聽到了,過去的自己也不會聽。
時鐘一步一步走到一點。
樓下終于傳來了響動。
晏欽轉過頭,看着過去的自己驟然緊繃的身體,擡手虛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緊張,什麽都不會發生。”
果然,不一會兒,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
過去的自己立刻站起身來,跑過去開了門。
然後就見顧琤站在門口,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
“還沒睡?”
“嗯。”過去的自己輕輕點了點頭,“你怎麽……”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琤打斷,“我還有事沒處理完,你先睡吧。”
“嗯?哦……那你也早點休息。”
顧琤沖他點了點頭,轉身向樓下走去。
晏欽看着過去的自己關了門,滿臉失望地坐了回來。
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向後躺去,身體陷在柔軟的被子裏,懶洋洋地吐槽道:“這就受不了了?今後失望的日子還多着呢。”
話音剛落,卻聽身旁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泣。
晏欽有些驚訝地轉過身,這才發現過去的自己依舊坐在那裏,只是肩膀微微起伏,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落下。
他怎麽哭了?晏欽想。
原來他新婚之夜哭過嗎?
或許吧。
只是時間隔得太久遠,他已經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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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似乎有什麽撫過,癢癢的。
晏欽睜開眼睛,入眼處是雪白的房頂,和正上方高高懸挂着的吊瓶。
這熟悉的畫面不禁想起一年前他出了車禍在醫院睜眼時的場景。
晏欽嘆了口氣。
這幾年不是一般的背,他是不是得去拜拜神?
“醒了。”一道聲音傳來。
晏欽聞言轉過頭去,然後就看見了坐在他身側的顧琤。
他今日穿了一件純黑色的馬甲,裏面配着白色的襯衣,同色系的西褲直直垂在腳踝處,很是人模狗樣。
只是左胳膊上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想必是那天受的傷。
不過晏欽現在可沒空關心他。
他身上的傷可比顧琤嚴重多了。
麻藥勁兒估計是過去了,全身上下一陣陣得泛着疼。
“哪裏不舒服?”顧琤也察覺到了不對,連忙問道。
如果不是他,晏欽也不會受傷,更不會沾染上這些破事兒。
因此晏欽看他一眼都多餘,更不想和他說話。
顧琤也不急,繼續問道:“醫生說了等麻藥過去會有些疼,這是正常現象,需要忍耐一下。”
剛才的夢境記憶猶新,直接影響了晏欽的心情。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顧琤在他面前晃,于是啞着聲音勉強開了口,“你能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