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于是,他們這樣糾纏着,說不上是撕咬還是擁抱,這樣誰也不服誰地互相掠奪,近乎本能地幹柴烈火一般的親吻和揉捏。就這樣從街上走回那間小閣樓,四層的小閣樓,推開門,撞進床裏。

本以為該順水行舟,因為穆陽已經那麽乖了。

但被他壓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睛,穆陽一瞬間又清醒了。

……然後激烈地反抗。

拳頭和腿,幾乎像是回到他們剛認識的時候,用身體過招。可惜,他醉得太離譜,身體發軟發燙,臉異樣地紅,根本打不過,終于被勢在必得的野心家壓在身下,動彈不能。

他扭過頭,用最後的清明避開周鳴鞘的視線,眼神近乎憤恨:“你不應該再來。回你的世界去吧。算我求你。”簡直是絕望般的顫抖,少年的自暴自棄。

周鳴鞘神色卻柔軟,嘆了口氣,埋在他頸窩間,聲音含糊:“我去哪裏啊,阿陽。”他說,“我的世界就在這裏,在你身邊,不回到這裏,還去哪裏呢?”

穆陽擡起手,遮住紅得發兇的兩只眼:“不應該是這樣的。我不值得。”

“誰說的?”

“我說的。”

“那我不同意,”周鳴鞘低聲說,“你啊,對我來說,千金不換。”

他開始連續不斷地親吻這只痛苦的幼獸,安撫他,觸摸他。穆陽顫抖起來,不知為何,覺得像被人徹底打開了,一覽無餘,暴露在冷風中,忍不住要抱緊身上的這個人。他醉了,迷迷糊糊,頭重腳輕,太陽穴突突地疼,然後近乎抽泣一般絮叨着,說他是一個多麽糟糕的人。

太糟糕了,什麽也做不好。所有人都對他失望,父親也好,老陳也好,或者是阿公阿婆,是那個常給他留一碗面的小姑娘,是曹晟。他們一定都對他徹底失望了,他是城市的泥潭,是不可回收的廢品。沒有人需要他,他只會帶來厄運。像奪走母親的生命那樣。

周鳴鞘把他緊緊摟在懷裏,吻去他的眼淚,堵住他的哭聲,握着他還留有鬥毆傷痕的手腕。他用下巴貼着他的頭頂,将穆陽一整個人罩在身下,不允許他被月光窺去一點真容:“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啊。我們都好愛你,只是因為太愛你,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

忘記告訴你了,你便以為沒有愛。于是你孤獨而寂寞地行走在這個冰冷的城市,愈發嘗試着用面具和外殼使自己融入這個世界。可沒有用啊,你還是格格不入,你心裏還是惦記着那些從前的山與海,惦記着曾經的人與事,曾經的太陽……因為你根本不是這世界的人啊。

你不必成為這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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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這裏。”穆陽說。

“那我們就一起離開。”周鳴鞘告訴他。

“我不知道做什麽。”

“那我們就繼續游逛。”

“你不應該這樣,”穆陽睜眼,用迷蒙的神色看人,“我喜歡你,所以想送你到最高的山峰去受萬人景仰,但那裏不該有我。”

周鳴鞘失笑,無奈地懲戒般地咬他的下巴:“說這種話來讨好我,真是過分……笨蛋。你以為我是怎麽找到你?”

他找遍了每一家酒吧,卻總是和穆陽擦肩而過。直到雨轉小時,他從小巷子裏拐出來,迎着風和霧,聽見高跟鞋“噠、噠”地輕響。一擡頭,看見一個身穿亮片裙的女孩,簡直像一尾粼粼的魚,搖曳地出現。他們四目相對,一瞬間,不知從對方眼裏看到什麽,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就像天注定一般,周鳴鞘開口:“你在酒吧,有沒有見過一個人?”

“如果是一個頭發太長、太落魄的男生,我見過。”

他們一起抽了一支煙,女孩提起她與穆陽的對話,提起那些支離破碎的語句,以及她離開前,穆陽蜷縮在角落,曾喃喃一句“再見一眼多好。就一眼”的事情。

就一眼,再一眼,可是人貪心,永遠不會滿足啊。

她把關于穆陽的事情和周鳴鞘交代清楚,伸手指向一處,說隐約聽到穆陽說想轉場,去下一個地方接着喝,好想是那個方向……就對周鳴鞘笑:“祝你好運啊,別像我一樣。”然後消失在世界盡頭。

周鳴鞘說:“我遇到她,她讓我找到你……這說明,我總是要找到你的。”

他的親吻忽然停下,扶正了穆陽的臉,逼迫他不再躲避,直挺挺地看向自己。

周鳴鞘第一次露出這麽認真的眼神,穆陽才發現他的眼睛是高山與雪,澄澈得叫人手足無措。周鳴鞘說:“你不能這麽狠心,像她一樣。如果我真想要那些錢權名利,為什麽還會翻過那座牆?”

為什麽還會翻過軍校的牆,一路南下,灰頭土臉,不見黃河心不死地來走此一遭?

穆陽一怔。

“你信命嗎?我信的。”他說,“老天叫我遇到你,老天一定要我遇到你。所以讓我摔了一路的跟頭,流了一路的血汗,吃足了苦頭,才大發慈悲指引我到你面前。命運讓我遇到你,這是我自己搶來的好運,抓住了,絕不會放手。”

他握住穆陽的手腕。穆陽掙了一下,沒掙開。

“不在你身邊,我總有一天會死。你不必反駁我,我知道我會死。就像那個女孩一樣,我過得再好,看上去再人模狗樣,我心裏已經空了。血淋淋的一個洞,你一刀把我殺死了。我一定會忍無可忍,然後吊死在樹上。真有那天,警/察破門而入,看見我的房間只有你的照片,只有你的名字,只有我想你的痕跡,全天下都會知道你是殺人犯。你舍得我死嗎,阿陽?”

穆陽顫抖起來,想躲,卻被周鳴鞘逼着躲不掉。

“看着我,不許躲。”他這麽強勢地說。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你讨厭城市。所以你讓酒精、暴力、煙和摩托車麻痹自己,因為你出不去,你只能騙自己。那就不要這樣。穆陽,我說不要這樣。這世間有千萬種活法,路也有千萬條。與我在一起,與我一起……”

“只要一起,就有路走。”

“因為我好愛你。”

他不再說話,反手拉緊窗簾,月光終于被完全阻隔在外。黢黑中,只有他與他。世界這麽小,只夠容納他,與心裏的那一個人。但世界也足夠寬闊,與他一同,便是全部了。

于是只剩下零星的水聲,接吻,或是別的什麽。只剩下親昵的,愛一樣的聲響,窸窣的褪去衣物的聲音,被堵住的呢喃,貼在耳邊的情話,再沒有別的事情打擾。

穆陽明明喝得很醉,但周鳴鞘的每一句話,他都聽進去了。他想牢牢記着這些熾熱的情話,這些周鳴鞘給他的獨屬于他一個人的許諾,依偎在他身邊,抓着他,永遠也不放。

他這樣想着,身上滾燙,便緊緊地抱着周鳴鞘,被進入時又下意識推他。

周鳴鞘捉住他的手:“別動。你打不過我。”

穆陽低聲說:“我知道啊。那怎麽辦呢?”他看着周鳴鞘,“打不過也要打啊。我已經被你纏住了,走不掉了。”

周鳴鞘一怔,想起初見那一日。那一日,他的穆陽就是這樣恣意的、張狂的、随心所欲滿不在乎的,這樣笑着對他說了一句話。

從此神魂颠倒。

原來他們都記得。

那是一見鐘情,我怎麽現在才知道?

穆陽忽地支起身子,這樣的動作使他受了重重的一下,渾身顫抖起來,緊緊抱住周鳴鞘,承受他的索要。但明知故犯,他非要去咬住周鳴鞘的耳朵,輕聲的呢喃一樣說:“我記性很好。你不能耍賴的。”

他便知道穆陽的意思。

有些話不必明說。

周鳴鞘失笑,吻他的眼睛。別的親吻都帶着強烈的占有欲望,只有這樣的輕吻最純粹,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愛。他抱緊穆陽,再次糾纏這個人,拓入之後,貪得無厭,欲壑難填。

欲望如波濤起伏。

“好,你記牢,我的每句話都記牢……”

于是寂靜的房間中滾落這樣一句話:

“方便我們不死不休。”

自北境翻山而來的三千風雪終于偃旗息鼓,在熱烈而粘稠的南嶺之中……

被陽光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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