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他又不是男人,随便說啦

樹的藤條攻擊當頭劈頭蓋臉的籠罩下來。

然而出乎顧蘅意料之外的是,站在她身側的醫生毫無躲閃,只是微微側身,遮住了她的視線,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聽一聲重而悶的鞭響,其中一根觸手重重落在了醫生背上,異靈微微一顫,發出了一聲悶哼。

就在顧蘅勃然變色之際,樹亂揮的觸手這時候縮了回去。

原本光禿禿的樹身上,慢慢的長出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花苞緩緩長大,舒展開碩大的花瓣,肆意吐露芬芳。

待花瓣悄悄落地,枝頭已經肉眼可見一顆小小的果實。

這神奇一幕讓顧蘅瞪大了眼睛。

站在她旁邊的醫生推了推微微垂下來幾分的眼鏡,含笑看向正在枝頭緩緩長大的果子,對顧蘅笑道:“您可以采摘了,現摘下來的果子才是最甜的。”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那個果子已經漸漸從小小的一顆變為成熟的色澤,而從外形來看,顧蘅一眼就認出了這果子的樣子:的确就是醫生先前給她的蘋果。

蘋果的來源确定了。

顧蘅的臉色卻變了。

她看了看那顆除了這個果子之外依舊光禿禿的樹,再看向醫生白袍被抽打出來的褶皺,先前吃下去的甜美果肉都仿佛變成了堵在嘴裏和心間的重重石頭,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醫生:“沒搞錯吧?你還讓我吃水果?”

醫生茫然的回頭看向她,他仿佛沒有聽懂她的意思:“蘋果……不好吃嗎?”

顧蘅已經走到他身邊,“唰”的捋起了他的袖子,露出了他先前努力遮掩的真相:在他長長袖擺的遮蓋底下,赫然是一道新鮮的傷口。

在白袍的映襯下,這一道痕跡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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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蘅忍不住還想去檢查他的身上有沒有別的痕跡,剛剛準備順着這道傷口再往深處看,醫生已經不動聲色的伸手按住了她的動作:“只這一道而已。”

稍稍頓了頓,他垂下了眼簾:“以我的體質,明天就能好全了。這不是什麽問題。”

顧蘅擡起頭來,她看向那顆除了枝頭上的果子之外依舊渾身光禿禿的,但在拼命揮舞着自己無數小手的樹,嫌棄的皺起了眉頭:“這破樹結果子是靠什麽原理?”

她剛才分明看到,醫生是可以躲開這一下的。

但他只是側身擋住了那可能落在她身上的樹藤末端,卻絲毫沒有躲避甚至是卸力的傾向。

她盤了盤前後邏輯,重重一敲自己的掌心,熱切的擡頭盯着醫生,注意着他的每一個微妙的表情變動說出了自己判斷:“是痛苦,對不對?”

如果不是痛苦,醫生完全沒有必要放縱它的惡行。

兩道傷口對應兩顆蘋果,只有這個才能說得通。

醫生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看向那長着蘋果的枝頭:“就像您說的,我只是個最低等的F級,在這裏我能為您做的,也只剩下這些小事了。”

雖然聽上去是模棱兩可的答案,顧蘅卻已經證實了她的判斷,想到醫生在監視器錄像中露出的忍耐、克制和卑微,顧蘅語氣裏的怒意怎麽也掩蓋不住:“以前那些監獄主會要求你這麽做?不對,他們竟然能允許你這麽做?還是,他們竟然會強迫你這麽做?”

随着她的語氣越來越重,醫生不由的垂下了眼簾,目光游移而躲閃:顯然,他如今所做的,不過就是在重複他被之前的那些人灌輸過的責任。

顧蘅的臉色冷了下來,她的目光在醫生的全身上下掃了掃,似乎想要看清他的白袍底下到底還有多少掩住的傷口,直到醫生有些不安的垂了頭,顧蘅才斂住了自己過于憤怒的眸光:“就為了一個蘋果,不值得。”

醫生搖了搖頭:“為了您,沒有什麽不值得的。”

這叫什麽話?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人?

顧蘅氣的差點想要揪住他的頭給他狠狠來兩下:她在很小的時候也會被一直灌輸家族的責任等等這些理論,她也曾經以為顧家既是她的枷鎖、也是她的後盾。

但當靈氣複蘇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也是在擺脫了那種封閉的氛圍之後才斷然反應過來:當有人對你滿口義務責任的時候,往往他們真正想要的,只是壓榨你身上的血肉和你剩餘的價值。

但顯然,醫生沒有明白這一點---這并不是他的錯,是他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人能給他補上這一課。

在這一刻,顧蘅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輕微的膨脹感:她覺得她有必要這個家夥上人生的寶貴一課,教教他什麽叫做‘不要随便做好人’。

顧蘅惱火的瞪着他,以一種近乎于挑剔的語氣刺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需不需要這個?不就才一個果子嗎?這只會越吃越餓越吃越渴,這種一個蘋果的誠意,相當于沒有誠意!”

醫生清澈的眼眸裏微微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委屈。

他抿了抿唇,點頭說道:“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到。”

“???”這都不生氣的嗎?他是聖父出生嗎?這去燒一燒都可以燒出舍利子了吧?

顧蘅不敢置信的撓了撓頭,對着這樣一雙滿是歉疚的眼睛,再狠的話一時半會兒實在想不出來,她一把抓住了醫生沒有受傷的手,生氣的說道:“你跟我出來。”

醫生幾乎是踉踉跄跄的被她拉出來的。

在她身後,醫生回頭看了一眼樹梢上的蘋果,眼神裏流露出了隐隐的遺憾。

等兩個人一出房間,房間門剛剛關上,顧蘅立刻捏了一把醫生,惱火的說道:“你幹嘛不早點跟我說這棵樹是怎麽結果子的?不就是痛苦嘛,你早點跟我說的話這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她在房間裏和房間外巨大的變化,讓醫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哎我要不要說呢……”顧蘅遲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面前這個異靈當成是普通異性來對待,但想想面前的男人在短短時間裏已經挨了兩鞭子,她再吞吞吐吐的實在是很不夠意思了,她把心一橫,在心裏默念着‘他不是男人’,閉眼道,“我生理期平時真的超級痛的啦,到時候我就來這裏蹲着,你在房間裏摘蘋果就行了,就是……得想想到時候怎麽囤蘋果,我覺得數量可能會是咱們兩加起來可能也吃不光的那麽多。”

“……”醫生一開始是微微迷茫,然後在聽懂了她的意思之後他的耳根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他輕輕咳嗽着“哦”一聲,垂下了眼簾。

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監獄主。

真*邏輯鬼才。

痛苦樹這一回,大概真的是要被媷禿了吧。

**

在小船上的道具箱裏,顧蘅找到了相當多的懲罰工具。

有整整一箱。

她之前唯一使用過的只有針對那顆大石頭的錾子,但再一次握住那把錾子準備把它從箱子裏拿出來并且放置收納好的時候,顧蘅不由的“嗯”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疑惑:如果她的感覺沒有出錯,這一次這把錾子入手的感覺變重了。

雖然只有一點點,也許大多數人甚至不會發現這些微的差異,但她對重量的感知一直非常敏銳,所以她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她對錾子的重量感知,出現了變化。

為了确認自己的感覺到底有沒有出錯,顧蘅皺着眉頭拎起錾子來揮動了一下:這一次在注意力集中的情況下,這種異常就更加明顯了,如果說她原本是可以做到拎着錾子揮動100次的話,那麽現在大概最多只能揮動95次了。

這5次的差異變化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顧蘅又去試了試別的東西,雖然沒有固定的參照物,但她還是很快的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她的力氣的确在變小,這并不是她的錯覺。

這一确定,顧蘅的臉色就變得超級難看:她的力氣總不可能是憑空變小的吧?

仔細想想,從昨天到今天,唯一發生的,有可能造成她力氣變化的事情,就只有42號異靈出逃事件了。

她揮動錾子,42號異靈在痛楚中被死死的推動着回到了它的□□空間---她之前也懷疑過這些工具為什麽會給異靈造成這麽大的痛楚,但現在看來,真正造成痛楚的未必是工具本身,或許是監獄主要付出的代價。

比如,她莫名其妙消失的力氣。

或者,還有可能是其他的東西。

在黯淡的日光下,顧蘅默默的注視着這把錾子,反複的翻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片刻後這才去翻了一下她的櫃子,找到了那本“監獄主指南”。

她稍稍翻了翻,終于在扉頁裏找到了這麽幾行字:

異靈是被靈氣誘發後放大的世間‘惡’的一切源頭。

監.禁異靈的理論是将惡念控制在一定的固定範圍以內,所以當異靈每一次沖破監.禁的時候(即監獄異常報告聲響起),也就意味着他們的惡濃厚到無法再被束縛和控制。

監獄長需要果斷使用懲罰工具将異靈再一次驅趕回監.禁空間。

完成操作後,本次監獄異常報告結束。

這是相當簡單的幾行字。

但顧蘅從頭到尾都不是自己願意進來的,她也沒有什麽要為人類控制異靈、贏得武器裝備之類的雄心壯志,她甚至天生就對這本監獄主指南充滿了質疑。

抱着杠精的心理,再想一想她聽到的石頭異靈的心聲,顧蘅的臉色變得相當微妙起來:惡?這所謂的無限膨脹的惡就是……想要站在人家腦袋上唱一首歌?

啧,這還真是,相當別具一格的惡呢。

顧蘅瞅了瞅自己手裏拎着的錾子,回憶起自己那天聽到的心聲,她決定再去親身體會一下石頭的惡。

***

監控前面坐着的男人清楚的看到,新任的監獄長拎着錾子哼着歌出了門。

她還叼着一只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翻出來的棒棒糖,大約是嘴裏源源不斷傳來的糖的甜意讓她微微彎着眸子,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半分陰霾,反而是開心的、迫不及待的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她手裏拎着的錾子,光看她監控裏的表情和動作,醫生根本無法把她的目的地和她的動作對上號:在剛才的反複搬動中,她似乎已經發現了那些工具使用中的貓膩。

但從她的表情和動作上,他找不到半點恐慌和憤怒的痕跡:她甚至還有心情啃棒棒糖!

不管她到底是從哪裏找到棒棒糖的,她怎麽連一點負面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在這時候,她不該因為恐慌而陷入瘋狂嗎?赫拉

她不該責備他這個誘導了她使用工具的人嗎?

她不該氣惱的先找一個出氣口再說嗎?

醫生望着屏幕上彎着唇角微笑着的女孩子,陷入了滿滿的迷茫。

他感覺到,新來的這位監獄主,似乎就和她微微紅着耳朵但坦坦蕩蕩的當着他的面說出匪夷所思角度清奇的“我準備在生理期蹲到樹面前,去蹭一樹的果子”一樣,是一個非常難以捉摸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醫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也許會帶來監獄穩定至今的最大挑戰。

顧蘅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全部在監控器的監視之下。

她走到了石頭所在的房間門口,在門口稍稍頓了頓,旋即重重推門走了進去。

這一次,大概是因為一天的冷卻時間還沒有到的關系,顧蘅并沒有聽到任何石頭的心聲。

但面對着這顆巨大的、內部透着隐約紅色而且在一呼一吸一般不斷膨脹的石頭,也許是因為已經聽過了他的聲音,顧蘅卻并沒有絲毫的恐懼感。

顧蘅緊緊的握住了手裏的錾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忽然重重舉起了錾子,順着巨石面前一道深深的口子,往裏重重一鑿!

她還記得自己今天聽到這塊巨石說的話。

它說,再有一下,它就能自由了!

她觀察過這塊石頭身上的所有傷口,也只有這一處一下上去似乎就能碰到裏面的紅色了。

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就可以看見石頭內部的紅,她不知道紮破了紅色之後會發生什麽,但顯然,她的前任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不要紮破這層皮。

在監獄主指南上對42號的記錄也有着相似的警告:

42號(血石):

每一次吞噬受害者後,血石內部的顏色就會變得更深。

血色湧動,仿佛受害者的尖叫。

我們不知道紮破紅色後後發生什麽,也許……那抹紅色會吞噬周圍的一切吧?

警告:血石對受害者似乎有種奇怪的碾壓愛好,它會反複的在受害者身上磨蹭碾壓,直到受害者血肉模糊為止。

血石似乎很怕錾子等銳物在它身上造成的疼痛感,但請務必注意,不要讓你手上的錾子,打破血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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