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毀滅的欲望(二更合)

顧蘅聞言微微一愕。

出去?

在被連一句告知都沒有的就丢進了這個地方之後,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就對她來一句“爸爸接你出去”?

顧蘅本來很想直接口吐芬芳,但她在尋摸着自己有限的罵人詞彙的卡頓顯然被某些人誤讀成為了沉思和遲疑。

想到她手裏最低限度已經拿到的一把武器和一件裝備,顧會長決定在天平的彼端稍稍再加上一些籌碼:“楚市安全區剛剛被鬼潮侵襲。我記得阿蘅你大學時候的好朋友就住在楚市?爸爸會調撥最精銳得力的清理隊和你一起去楚市,讓你們盡快平息這一次的危機。”

原本已經想要冷笑的顧蘅一聽‘楚市’,已經張開的嘴唇合上了。

她皺起了眉頭:其他的東西對她來講是沒有任何吸引力的,但是她大學時候的好友、在她離家出走之後接濟她并且給了她一個容身之所的好友……提起他的安危,顧蘅的确不可能無動于衷。

她如果像以前一樣手無縛雞之力、什麽也做不了倒也罷了。

但她現如今明明有了一點力量,也能為了他回報點什麽。如果她只為了個人安全選擇窩在島上袖手旁觀,最後得到好友一家的死訊……她只怕要終身負疚于心。

手上忽然一癢。

陽光下,顧蘅看醫生垂斂下眼眸,一筆一劃的在她的手心上寫下了兩個數字“19”。

對啊!

顧蘅立刻明白了醫生的意思。

她沒有必要急着答應顧會長---他既然提出了要讓她出島,以他無利不起早的性格,說明讓她出島對他來講利益更大,只要她答應,他多半不會從中阻撓。

所以對她來講,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收集足夠多的信息,确定楚市的情況,再在盡量短的時間裏和他談一談條件。

而19號的血腥視頻當中,一定也有楚市如今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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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想,顧蘅立刻迫不及待的準備去壓榨19號看視頻了,她匆匆回答:“行了,我知道了。這事兒容我再考慮考慮。沒啥其他要緊事了吧?那就這麽着,那我先挂了。去不去的你們等我消息再說吧。”

“……”這樣模棱兩可又狡猾冷漠的回複,讓顧父剛剛揚起的笑意僵硬在了臉上。

他很了解這個女兒,知道她雖然表面上看似理智清冷,實則熱烈又重情,他原本篤定了只要自己提起楚市的那位好友,顧蘅就一定會立刻答應下來,他連之後要跟她提一些什麽樣的配合宣傳要求和計劃都已經想好了。

誰知道,卻得到了這麽一個聽着毫不在乎的結果?

聽着那邊傳來的電流聲,知道顧蘅已經關掉了那端的通訊,顧會長氣的死死攥了攥對講機,臉上的表情也扭曲了一下。

顧玉的聲音這時候在旁邊響了起來:“爸,你怎麽能讓她出來呢!你怎麽可以讓她出來呢!”

顧會長的憤怒立刻找到了宣洩的渠道。

他看了一眼根本沒有什麽心機城府的二女兒,忍不住在心裏暗暗罵了一聲蠢貨:顧蘅手裏已經有了武器裝備,也就意味着有了和覺醒者公會抗衡的資本。

她又開通了直播,現在光收服了57號血犬就已經給他們帶來了這麽大的信譽危機,再把她留在監獄裏,非但起不到原本希望的鎮海效果,還有可能引發輿論危機、導致公會的公信力大大損失。

既然如此,對于一個天生就具有高共情力和同情心的人來講,不如就利用她的這個弱點,把她變成一把好刀。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受制于人。

不會用人,不會控心,便注定只能成為別人手心裏的螞蚱。

但這些話,已經開始産生了一定危機意識的顧會長根本沒打算跟滿心只有小情小愛、只會在男人面前撒嬌賣癡争寵愛的二女兒說:反正她年紀也已經這麽大了,再教她也未必聽得懂了。

他于是便只是笑着溫和的解釋道:“放她出來的前提是能随時再把她弄進去。你不必擔心,在海心監獄那個地方,呆的時間越長就會被那個地方同化的越徹底。她出來這一趟,也不過是為我的寶貝女兒掃清道路,你完全不必擔心她的威脅。爸爸最在意的還是你。所以她一出來就要被送去楚市救火,爸爸可不會放心讓她呆在我們這兒,呆在齊越身邊。”

一提到不會讓她接觸齊越,顧玉立刻隐約的松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外人不清楚,但當事人卻是心知肚明的心虛。

不過既然顧會長都這麽保證了,顧玉立刻不再懷疑。

她笑了笑,點頭道:“我相信爸爸!”

**

顧蘅挂掉了通訊之後低頭深吸了兩口氣。

她經歷過一次鬼潮的襲擊:那一次,她還是一個被好友死死護在身後的小弱雞。

在靈氣複蘇之後的第一個月,廣大的農村地區就迅速的淪陷了。

複蘇的山精野怪、魑魅魍魉和各種奇異的動植物迅速的占據了人煙稀少的農村區域,剩餘的人類則逃往少數的幾個安全區,在那裏建立了以覺醒者為防守核心的堡壘。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安全區內部偶爾會靈氣暴動,出現一些被叫做異常點的區域,在這些區域,靈氣外洩、生成異靈。

但只要異常點清理及時,一般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

可是據說,在淪陷區,有無數這樣已經敞開了很久很久的大門,而随着它們外洩的靈氣,催生出了無數妖鬼。

每過幾個月,妖鬼暴動就會形成鬼潮。

鬼物觊觎人類的血肉,會對安全區發動攻勢,上一次攻勢,覺醒者公會死掉了一個A級的覺醒者,而未明和白鶴,據說也是在那一次鎮壓當中直接掉了一半的耐久度。

鬼潮的兇險,由此可見一斑。

顧蘅當然知道顧會長喊她去是不懷好心,存了利用她這個勞動力的心思,但如果她不去,對自己剩餘的耐久度摳摳索索的顧玉和齊越,真的會盡心盡力的擊退這一波鬼潮嗎?

甚至,能及時挽救楚市所有人的性命嗎?

顧蘅擡起頭來,正對上醫生淡色的、含着全然理解和包容的眼瞳。

他溫柔的低聲說道:“監獄主,如果您看完了視頻之後決定去的話,我希望您能帶上我一起。”

“為什麽?”顧蘅脫口而出,她皺眉說,“如果那個人……”她甚至不想再喊他做父親,“真的有辦法把我從這裏接出去的話,他應該也能有辦法再送一個人進來,到時候我把注意事項和交接的人說清楚,讓他們不要再采取這麽粗暴的鎮壓手法,新來的監獄主會更需要你,而且,鬼潮實在太兇險了,鬼潮的內部都會為了能量互相争鬥,到時候他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沒有必要和我一起去。”

她毫不留情、直截了當的拒絕顯然大大出乎了醫生的意料之外。

他沉默下來,只是眼睛裏霧色浮動,臉上也全是疲憊和痛苦之色。

醫生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旋即就有些頹然的垂下眼眸,最後他只是低聲說了一句:“原來我在您心裏,就是這樣的啊。”醫生垂下來的眼眸裏,飛快的閃過了一絲狡黠:她吃軟不吃硬,而如果想要多一點的憐惜和偏愛,再沒有比柔弱更有用的表現了。

“???”我說錯了什麽嗎?

顧蘅呆呆的看着他受傷的表情,一時有些無措,幾乎是手忙腳亂的說道:“不是不是,你別誤會,”雖然完全不知道他說的‘這樣’到底是怎樣,“我只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曾經對您說過,您是我唯一願意侍奉的監獄主。”醫生的眼眸專注的看着她,“如果您是因為我無法成為武器或者裝備才覺得我不可信,那我……”

他還沒說他要怎樣,顧蘅已經聽不下去了:這都什麽跟什麽?

她立刻喊道:“停停停你給我停下!”

醫生住了嘴。

顧蘅上前拍了拍醫生的肩膀,非常認真的說道:“快點給我止住你的瞎想!你現在需要做的是幫我分析一下我要跟人家讨價還價什麽條件才能把我們的利益最大化!別想了,只要能成功,我一定帶上你!”什麽信任不信任的,她之前之所以這麽說,完全只是為了醫生的安全着想嘛!既然醫生表達了這麽強烈的,要跟着她的意願,那她當然要尊重當事人……哦不,當事靈自己的主觀意志了。醫生他完全就是想多了嘛。

醫生的眸子裏一瞬間迸出了強烈的喜色,這種喜色的是如此鮮亮,讓他的面容更添了幾分英俊和陽光。

他罕見的容光煥發毫無陰霾看的顧蘅沉迷了兩秒鐘,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行為跟她以前吐槽的顏狗毫無兩樣:反正,只要他這一笑,原則什麽的等于零就是了。

在那一瞬間,她聽到自己心裏只剩下了一個聲音:帶上他!帶上他!帶上他!就沖着這麽養眼的外表,也要帶上他!只要他到時候能這麽笑一笑,自己立刻就能回血了!

顧蘅悄咪咪的多看了幾眼,才低咳了一聲止住了自己亂七八糟的顱內狂想,垂眸特別認真的說道:“那我們現在去看看視頻?”

醫生點了點頭,靜靜的跟在她身後,唇角隐約在黑暗中勾了勾。

***

19的攝像頭網絡裏的确有楚市的記錄。

它的記錄當中包括了所有攝像頭拍到的影像,在靈氣複蘇之前楚市也是一個人口稠密、到處都放滿了監視設備的大城市,各個機位的拍攝情況當然都有。

但由于顧蘅的目的是要在最短的時間裏盡快了解楚市的情況,她要看的自然是面向出城口附近的攝像頭:這讓她能更快的知道目前襲擊楚市的鬼潮到底是什麽樣的構成,是否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

19號飛快的掃了一遍記錄。

很快的,顧蘅面前的屏幕上就出現了成片的黑壓壓的霧氣---這是每一次鬼潮都非常類似的狀況,鬼物在幾乎可以凝聚成實體的霧氣掩護下向着安全區的護罩攻擊,一縷一縷的黑霧像是活着一樣的不斷翻湧着撞擊在城市外側的護罩上,激烈的碰撞聲不斷傳來,顧蘅甚至能聽到“砰砰砰”接連不斷的聲音。

這些攝像頭雖然還在工作,但也許是因為離得太遠,畫面的清晰度不夠,從灰白色的畫面上看去,根本無法精準的分辨出在霧氣掩護當中攻擊城市護罩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顧蘅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一道道虛虛的影子,卻忽然聽見城牆上在加固防護罩的其中一個人類忽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呼號,只聽一聲尖銳的慘叫傳來,那個男人拼命的拿手抓着自己的臉,直到面上血肉模糊都不肯停止。

他像是根本感覺不到半分痛楚一樣,手上稀裏嘩啦的抓撓每一下都能抓下一塊肉來,從一開始的一下只是一道血痕,到最後甚至活生生的摳出了自己的眼珠!

只聽“噗”的一聲,是他手舞足蹈當中,把自己的一顆眼珠子在地上踩爆了的聲音!

那個男人旁邊的隊友顯然不知所措,一開始的時候試圖想要阻攔他卻還不夠堅決,只聽那人發出噗噗噗、噗噗噗的不斷抓撓聲,直到最後活活的摳掉了自己的眼珠子,旁邊的人才痛下決心狠狠的一掌打在他頸後,男人被強行綁了起來,但沒過多久立刻渾身抽搐,像是過了電一樣的瘋狂顫抖起來。

他的胸膛彈跳如活魚,那肌肉的抽搐甚至超過了他先前自己摳挖自己肌肉的痛楚程度,沒過幾秒鐘男人就痛醒過來,只聽他長長的一聲慘叫,忽然兩腳一蹬,整個人驟然僵直。

“死……死了?”顧蘅和他旁邊的人一樣發出了驚恐的問句。

眼睜睜看着還處于安全保護內的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甚至先是自我殘害然後又是瘋狂抽搐,他旁邊的男人猶豫的看了一眼還在不斷撞擊着護罩的霧氣,終于還是咬咬牙,壯着膽子拿着護盾一點點的挪近了那個死者的身邊:不管怎麽樣,為了安全區裏其他的群衆,他們必須得查清這一次鬼潮的攻擊手段和攻擊方式!

哪怕他也害怕,他也得得到一個确切的結論。

否則的話,戰友就白死了。

他小步的挪移,身邊的人立刻反應過來,另外兩個男人立刻也拿起了護盾,三人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陣容,以互相守護的方式極為謹慎的多在家保護盾後朝着屍體的方向前進。

剛走兩步,其中一個人忽然問道:“什麽聲音?”

“聲音?沒有聲音啊!”另外兩個人一起回答。

“不對!有聲音!”那個人非常肯定的說道。

他的耳朵微微一動,但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邊面露疑惑的同伴忽然“啪”的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臉上:“什麽東西!”

“啊啊啊啊!”三個人接連不斷的發出慘叫,他們的動作和之前死掉的那個人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先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後立刻就開始瘋狂的自我傷害!

但他們各自的部位不同。

其中一個人是先撓自己的手臂,一個人也是撓自己的臉,另外一個人則從自己的肚子開始。

面對他們的瘋狂,周圍其他的人根本就不敢再圍攏過來:雖然對戰友的死亡痛心萬分,他們也不怕死,但他們最怕的,是這種莫名其妙的、連原因都找不到的死亡!

簡直就像是有什麽妖鬼占據了戰友的皮囊,控制着他們一點一點的把自己的肉連着皮一起剮下來,直到內裏變得空空洞洞,只剩下一副掏空了的架子。

這樣的死亡,能讓最勇敢的人都不寒而栗。

所以盡管旁邊有人當場就熱淚盈眶,痛心疾首,但再沒有一個人,像他們三個一樣圍攏過來。

倒是其中一個人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掏出自己的配槍,舉起手腕就是“砰砰砰”三槍。

還在拼命的抓撓着自己的三個人的腦袋炸開了三朵血花。

一個接着一個的,他們終于躺在了沾滿泥灰和血液的地上。

但這一次,再沒有發生任何古怪。

就連片刻之後終于壯着膽子再接近他們的人,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那個開槍的人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顧蘅的眼下肌肉陡然一抽搐,她幾乎是下意識的站了起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任飛騰!他怎麽會在這裏!”

她都要給氣壞了---那個家夥不是最惜命最知道保護自己的嗎?

他還有父母要顧,怎麽能跑上前線,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看到監獄主臉上毫不掩飾的焦灼和憂慮,醫生的手指緊了緊,在那一瞬間,他的心裏湧起了一種盛大的、從沒有出現過的毀滅欲望。

在意識到自己竟然深深的嫉妒起了這麽一個弱小的人類的時候,醫生眯了眯眼睛。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顧蘅的手,洶湧澎湃的情緒被深深的壓在了胸臆最深處:“您認識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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