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知過了幾刻時間, 一根樹藤編做的藤繩從天而降,一端直接扔在了舒清晚的面前,把她吓的往後微微一瑟縮。

她驚了一下, 順着藤繩就看到藤繩另一頭眼睛帶笑的阮連衣。

阮連衣擦了擦額頭的薄汗, 開心笑道:“等久了吧?你不知道, 這個樹藤太難拆了,它把那棵大樹繞了好多好多圈, 我真的是好辛苦才把它拆出來的。”

“不過好在,我終于把他拆下來了,不然呀你今天晚上就要在坑裏過夜了。”

舒清晚擡頭望着阮連衣,心裏猶如萬木逢春般冰雪融化,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只覺得心底灰敗的那片天地已經晴空萬裏, 透徹幹淨地只剩下滿滿的暖意。

那個人他沒有離開, 他沒有像別人一樣,放棄自己。

阮連衣手裏拿着藤繩一邊向外走去, 一邊道:“你把樹藤抓緊了,我找個地方把它綁住,我綁好一會就下去背你上來, 再等等啊。”

舒清晚仿佛看見救命稻草般地拽緊那根藤繩, 等待着她的神明下凡來救她。

阮連衣綁好樹藤的另外一端,然後用力地拽了拽,确認樹藤綁地足夠結實, 然後順着樹藤又來到陷阱邊上:“喂!你讓開一點, 我現在就下來救你了哦。”

舒清晚乖順地挪了一點位置, 看着阮連衣雙手攥着樹藤,然後慢慢地一步一步踩着土牆向下, 最後跳進陷阱裏。

陷阱遠比阮連衣原本想的還要高些,雖然是她自己叫人挖的,但她一開始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下來救人,此時站在陷阱底部,她的腸子都悔青了。

阮連衣深呼吸了兩口氣,走到舒清晚面前,轉身蹲下:“喂,你可抓緊了哦,我待會背着你上去,只能顧着前面,沒有辦法顧着你的,你要是自己掉下來,我可就沒有辦法了。”

舒清晚用着已經啞掉的嗓子,緊張地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按照阮連衣的指示,微站起身來,趴到了阮連衣幹淨潔白的後背衣服上。

阮連衣這個時候雖然已經學了些武功,力氣也比普通的孩子大些,但到底要她背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還是有些吃力的。

她艱難地背起舒清晚,走到陷阱口邊上,抓着樹藤再次用力拽了兩下,确定不會斷以後,她手抓樹藤,雙腳踩着陷阱的牆壁,一步步緩慢地向上爬去。

舒清晚的雙手抱着阮連衣的脖子,阮連衣向上之後,她的整個身體垂直着朝下,相當于懸挂在連衣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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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晚因為害怕自己弄髒了阮連衣的衣服,故而雙腳根本沒有勇氣扣在阮連衣的腰間,此時全身的重量都靠她那雙擦破皮又摔傷的手臂支撐着。

阮連衣原本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她一心只想趕緊爬上陷阱,但她爬了一半,這個姿勢的劣勢很快就顯現出來了。

舒清晚在她的後背搖搖欲墜,重力方向不穩,導致她整個身子左右搖晃,很快就力不從心。

沒多久她就感覺舒清晚的手臂支撐不住重量,微微往下滑了一點距離。

阮連衣心裏一驚,急忙伸手去固定背後的舒清晚,剩下的一只手的力量不足,兩人失去重心,直直地掉了下來。

兩人都是半大的孩子,一個從小鎖在院中不得出門,一個從小精細照養,根本沒有什麽自救的經驗,第一次就這樣堪堪落敗。

但糟糕的是,阮連衣因為伸過一只手去扶身後的舒清晚,整個人姿勢向右,掉下之後就被壓在了底下。

陷阱底部又滿是舒清晚掉落時帶下來的樹枝分叉,其中有一根分枝剛好斜立着,就這麽恰巧地插進阮連衣的右邊胸口裏。

那樹枝穿透衣服,直直地刺進了阮連衣的皮膚裏,只聽見阮連衣叫了一聲,頓時鮮血就如墨汁滴在宣紙上一般,迅速從衣服裏透了出來。

鮮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着,阮連衣也被這高度摔地不清,瞬間疼地眼含淚水,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

但她嗚咽地“哼哼”了幾聲,還是坐起身來,抽噎着把哭聲忍了回去。

緩了一會疼痛後,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裏因為疼痛而冒出來的淚水,咬着下嘴唇忍了半刻,旋即用力地将那條樹枝從身上拔了出來。

“嘶——啊,好疼......”阮連衣帶着顫音叫了兩聲,接着小心地深呼吸起來,好似那呼吸都能牽引到傷口似的,斷斷續續的。

連衣背後的舒清晚被這場景吓得卷縮成一團,她靠在陷阱底部的土牆上,滿眼自責地不敢靠近,只露着一雙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阮連衣。

過了大半刻,才終于過意不去般,畏怯地靠近阮連衣,小聲沙啞着道:“......對不起......”

阮連衣轉過身來,微紅的眼睛裏還帶着淚水,她扁了扁嘴巴道:“知道對不起我了還不過來幫我看看我的傷口,疼死我了,好疼......”

“今天我為了救你也算豁出去了,你以後長大了要是比我厲害了,可要罩着我呀,可別把我的恩情忘了,知道嗎?”

舒清晚急速地點了好幾下頭,仿佛做下了她心裏一輩子的承諾。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阮連衣的身邊,在阮連衣的示意下,謹慎地幫她拉開領子。

衣服連着皮肉撕開,疼地阮連衣連忙抽着氣叫着“慢點慢點”。

雖然阮連衣沒有大哭大叫,但掀開衣服的舒清晚還是吓得不輕,她緊抿着嘴唇,臉色都變地極為蒼白。

她從小雖然體罰淩虐不少,但嬷嬷們也懼于她是舒家的小姐,不敢在她身體上造成多大的傷口,只是在精神上虐待她。

故而她一看到這麽多的鮮血,臉色都吓白了,她紅着眼眶眼淚無聲地一滴一滴往下,看得連衣自己也擔心受怕起來,聲音都吓的結巴:“喂......你你別哭啊,我是不是......是不是破了一個大洞.......”

舒清晚搖了搖腦袋,沒有回答,但眼淚還是如斷線的珠簾,掉個不停。

傷口在鎖骨下方一點,實際并沒有多深,也沒有很大,只是流的血比較多,看起來較為駭人。

但因為角度原因,阮連衣自己根本看不到,瞧着舒清晚的臉色,她自己也吓得不行。

她的聲音都帶着害怕的顫音,畢竟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乍然看見這麽多血,心裏多少都有些驚慌,只是她跟着師父學武一段時間,磕着碰着也不少,故而鎮定一些。

她自己疼着,卻還看不得舒清晚流淚,她咽了口口水,假裝大方地安慰:“哎呀,這個......這個沒事的,又不會死人,以後會慢慢好的,真的。”

阮連衣的安慰仿似真的起了效果,舒清晚漸漸地眼淚止住了。

阮連衣拉好自己的衣服,蹲好姿勢,朝後道:“雖然沒有破了大洞,但是我還是好疼,我們趕緊上去吧,我得去找我師父看看。”

“我師父啊他可厲害了,他會武功,還會醫術,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師父了......我要趕緊去找他看看傷口......”

說着說着她停下之後,又小聲地好似對自己說一般:“要是以後留了疤,長大以後就沒有人喜歡我了。”

準備趴在阮連衣背上的舒清晚也聽到了她的這句自言自語,她抿起嘴唇,自責地低下了腦袋。

這一次她們吸取了經驗,阮連衣背好舒清晚之後,确認她抓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後站起身來,把舒清晚的兩只腳.交叉扣在自己身前,忍着疼痛艱難地移到陷阱邊上。

然後她給自己打了打氣,伸手抓起樹藤綁在自己身上,接着用上所有力氣拽緊,一步步艱難而上。

大半晌過去,阮連衣的額頭沁出薄汗,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濕,她終于成功地爬上了陷阱。

她放下舒清晚之後,整個人虛脫地直接躺在陷阱口的邊沿上,鎖骨上的傷口因為用力過猛,又漫出了許多鮮血,将她胸口的白色衣領染紅了一大片,遠遠看着,簡直觸目驚心。

她躺在地上深喘着氣,又咳了好幾聲,感覺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次。

阮連衣歇夠了,看着逐漸暗下來的天光,才想起她旁邊還有一個舒清晚,而舒清晚自始至終沒有出聲,只抱膝坐在旁邊偷眼看她。

阮連衣細問之下才知道,舒清晚原來是迷路了才會掉進自己挖的陷阱。

而她之所以會挖這個陷阱,是因為前幾天她師父跟她說,這個森林裏最近會出現一只會傷人的動物,讓她在這裏設個陷阱抓住。

她也不知道要設什麽陷阱,所以只好先挖個洞試試。

但她又怕有人會不小心掉進去,所以坑挖地淺一點,也只是架了些樹枝,薄薄地撒了一層樹葉,誰知道舒清晚迷路後,慌慌張張地沒有看路,就直接掉了進去。

舒清晚啞了嗓子,具體從哪裏走來的也已經描述不清楚了,阮連衣只好騎着馬,帶着她繞着森林一圈一圈往外走,走了許久才走到她有印象的地方。

天色愈加昏暗,兩人商量之下,只好繼續朝着那個方向往外試試。

但好在這次的方向并沒有走錯,又走了大半刻,遠處的村莊才慢慢從暮色中露了出來。

阮連衣帶着舒清晚朝着舒家莊院走近,還不到門口,就簇擁過來好幾個老嬷嬷,為首的張嬷嬷着急地直接沖到阮連衣的馬前,伸手去夠舒清晚:“哎呀我的小姐,你去哪了,可叫嬷嬷好找啊。”

舒清晚沉默着搖了搖頭,然後扶着張嬷嬷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馬。

阮連衣坐在馬背上,像個小大人一般回道:“她迷路了,然後掉到陷阱裏面,是我剛剛救她上來的。”

張嬷嬷把舒清晚抱在懷裏,連聲感謝:“那謝謝小少俠了,謝謝你救了我們家小姐,謝謝你。”

張嬷嬷頓了頓,看清楚阮連衣胸口的一片血色,遲疑道:“小少俠你......你沒事吧,你好像受傷了,要不要到我們莊院裏面處理一下。”

阮連衣豪邁地大手一揮,像個真正的俠客:“不用不用,那我先走了,告辭。”

她學着平時兄長的動作,模仿着大人的語氣,朝那一堆嬷嬷微微彎了下腰,然後調轉馬頭,朝着遠處而去。

舒清晚從張嬷嬷的懷裏擡起頭來,扭頭看着阮連衣離開的方向,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麽,但抿了抿嘴唇,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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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我就是拉的那個藤啊,我就是戳她的那個枝啊。

先別激動!

我南藤枝枝可是媒婆,後面,你們就知道喽。

劇透:這裏有句重要的臺詞,舒清晚醉酒那天,連衣在梅苑裏也說過,你們有沒有發現?

另外有個重要線索: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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