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舒清晚養好傷後, 便趁着張嬷嬷和其他嬷嬷不在身邊的時間裏,偷偷溜出了莊院。
她憑着記憶沿着上次自己走過的路,一步一步朝着森林深處的陷阱而去, 這一次她遠比第一次進去花的時間還要久的多。
第一次她是無意間掉進去的, 根本就記不得陷阱的位置, 想要找到就只能盲目地摸索。她兜兜轉轉數圈,給自己走過的所有地方做上标記, 重複又重複,良久之後,終于再次走到上次的陷阱旁邊。
她想要找到陷阱并不沒有其他原因,而是想找阮連衣, 她以為只要這個陷阱還在, 阮連衣總是會到這個陷阱來的。
她記得阮連衣曾經跟她說過, 她挖這個陷阱是為了抓會傷人的動物, 所以她以為只要等在陷阱旁邊,就一定可以等到阮連衣。
可讓她失望的是, 陷阱已經被填平,而且看着土色,已經填平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失落地抱膝坐在陷阱旁邊, 望着當時聽到馬蹄聲來的方向許久許久, 久到從天光明亮到夜幕降臨,都沒有見到任何一個行人。
天邊太陽西斜,漸漸接近水平線, 餘光将樹葉的影子拉地很長, 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 按照她沿途做好的标記,返回舒家莊院。
舒家莊院裏自然少不了一頓雞飛狗跳, 她偷溜出去的事情很快就被發現,她頂着孫嬷嬷的指桑罵槐,滿腦袋想着的都是阮連衣回來救她時那滿眼的笑容。
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還不知道他住在什麽地方,以後長大了該怎麽報答他的恩情呢。
第二天,她假裝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然後又趁嬷嬷們不注意,再次偷偷溜出了莊院。
這一次遠比昨天來的快了許多,她花了比昨天一半不到的時間就走到了陷阱旁邊。但很遺憾的是,陷阱填平的位置高低與昨天沒有絲毫不同,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舒清晚抱了一塊幹淨的石頭,放在陷阱旁邊,再次坐了下來,她相信她一定會等到她要等的那個人。
就這樣日複一日,莊院裏的嬷嬷們對她總是偷跑出去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漸漸地也不大管她。
對于她們而言,這個小姐本身就可有可無,如若哪一天丢了也就丢了,也是她自找的,反正城區舒府也從來沒有人來看過她。
只有疼愛她的張嬷嬷,總是苦口婆心地勸說她少出去,怕她被壞人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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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晚為了安撫張嬷嬷,只好把她的去處老實說出。剛開始張嬷嬷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她跟着舒清晚去過幾次之後,見那裏确實沒有危險,久而久之,便也随她去了。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多過去,舒清晚早已習慣每天到陷阱旁邊等待阮連衣的出現,雖然一直沒有等到,但這個地方俨然已經成為她心裏的淨土,只要坐着聽聽風聲和鳥聲,她便覺得心安。
這個位置仿佛有了魔力,不管她在莊院裏受了什麽委屈,只要坐在這個陷阱旁邊,想起阮連衣那帶笑的眼睛,她便覺得不管面對什麽她都能堅持下去。
這段時間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別的路人,但她謹記張嬷嬷的交代,不與陌生人接觸,只要看到人影或者聽到馬蹄聲,她就迅速跑到旁邊的大樹下躲起來,故而這麽久以來,倒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這一天,舒清晚像平時一樣,坐在陷阱旁邊的石頭上發呆。
她拿着一根樹枝,在地上漫無目的地畫着什麽,斷斷續續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漸漸撕裂周圍的寧靜。
她側耳傾聽,确定是馬蹄聲之後,便立馬起身像往常一般,跑到旁邊的大樹下躲起來。
馬蹄聲漸漸靠近,速度不緊不慢,好似悠閑的踏青一般。
舒清晚雙手撐着樹幹,好奇地悄悄探出頭來,她只看了一眼,便愣在了當地。
只見遠處騎馬逐漸靠近的人,是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少年,她有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赫然就是舒清晚等了日日夜夜的阮連衣。
舒清晚愣了片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慢慢地從大樹後走出來,走到陷阱旁邊,就這麽直愣愣地看着快到眼前的阮連衣。
阮連衣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穿着素衣的小女孩從大樹後面走出,站在路邊直直地望着她,那小女孩瘦瘦小小的,看着與自己差不多高矮,一張白皙小巧的臉蛋尤為好看。
特別是她的眉眼,仿若毫筆精心勾勒出一般,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只是還沒有長開,若是再長大一些,定是傾城傾國之貌。
阮連衣見對方眼生,便沒搭理,自顧自地騎着馬繞過去了。
舒清晚滿眼的期盼卻只換來阮連衣的一瞥,一眼過後阮連衣依舊騎着馬與她錯身而過,她焦急着想和對方說話,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舒清晚從小身邊便沒有同齡的孩子,打從記事起,除了和那些管事嬷嬷們待在一起,最多的時間便是獨處,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和別的孩子相處。
偶爾她聽到莊院門口跑過去嬉戲的孩子,也想踏出莊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每當她想出去,都被嬷嬷們勒令拉回,以她是舒家小姐的名義将她鎖在莊院裏,終日只能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舒清晚着急地站起原地,一張白皙的小臉憋地通紅,好半天才擠出一小句話來。
可她的話才剛剛說出口,就被周圍的風聲輕飄飄地帶走了,根本都傳不到已經走出幾十米的阮連衣耳朵裏。
她只好幹巴巴地站着,失落地看着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
馬兒腳步越走越遠,走出好幾百米去,阮連衣卻總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疑惑地到處打量,卻只見四周枝葉扶疏,沒有絲毫的人影。
随後她想起剛剛在樹林看見的素衣小女孩,便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見她剛剛看見的小女孩還站在路邊,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隔日,舒清晚提早了一些時辰,她早早坐在陷阱旁邊的石頭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連衣昨日來的方向,生怕錯過任何進入視線的身影。
她等了許久許久,久到她以為阮連衣今天不會出現的時候,樹林盡頭的小路上才晃晃悠悠響起輕輕淺淺的馬蹄聲。
她下意識地跑到大樹後面躲着,等到馬蹄聲臨近,她才探出一雙好看的眼睛。
等她确定坐在馬上的小少年就是阮連衣之後,她迅速跑向路邊,站在掩埋陷阱的新土上,一邊微喘着氣一邊直直地望着對方,希望對方能夠認出自己。
但很遺憾地是,這次對方還是只看了她一眼,就緊拽着缰繩,好似準備和她再次錯身而過。
馬頭剛剛超過小女孩的位置一米不到,阮連衣就被舒清晚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她正準備扭頭開口詢問對方是否認識自己,卻聽到那小女孩焦急地追着她跑了兩步,好似鼓起很大勇氣一般,喊道:“喂!你你......你是不是......”
阮連衣順勢拉緊缰繩,讓馬停下腳步,扭頭道:“你是叫我嗎?”
舒清晚微紅着臉頰點了點頭。
阮連衣不明所以:“我們以前認識嗎?”
舒清晚吞吞吐吐片刻,終于還是說了出來:“......你你......你是不是那天救我的那個人,那天,在這裏。”
阮連衣愣了一會,看了看舒清晚指着腳下的陷阱,片刻後終于如夢初醒:“......啊?那天是你啊?我都沒認出來,哈哈。”
那天舒清晚在森林裏跌跌撞撞大半天,之後又掉到陷阱裏,滿身污穢,發髻散亂,小臉也已經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真實模樣,不誇張地說,也只有朝夕相處的張嬷嬷可以認出她來。
舒清晚腼腆地微微笑了,她點了點頭:“嗯。”
阮連衣的眉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好巧啊,你今天怎麽又到這裏來了?我昨天好像也看到你在這裏,你在這裏做什麽?”
舒清晚小聲道:“我......我在這裏等人。”
阮連衣不覺有他,又問:“那你昨天等的人沒有等到嗎?”
舒清晚:“......等到了。”
阮連衣:“那你今天又等人嗎?還是等他嗎?”
舒清晚白皙的小臉有些微微透紅:“嗯。”
阮連衣點了點頭,拉起缰繩笑道:“哦......那你繼續等吧,那我就先走啦,咱們有緣再見呀。”
“哦對了,這個坑我已經叫人填好了,你放心,你以後不會再摔進去的。”
阮連衣輕夾馬腹,馬蹄往前走出幾步,聽到身後的舒清晚又追了上來,口吻有些焦急:“......喂!你......你明天還會經過這裏嗎?”
馬蹄沒有停下,阮連衣思考了一會,回道:“應該會吧,但也不一定。”
舒清晚沒再追上,而是小聲道:“好。”
阮連衣不做他想,朝舒清晚揮了揮手,便騎馬離開了。
舒清晚又連續等了幾日,但這幾日卻沒有等到阮連衣,可她并沒有氣餒,依舊日出而來日落而歸,日日盼着那個小小的身影能夠從樹林的那頭走來,然後騎着馬兒與她多說幾句話。
沒有出現的阮連衣則日日待在家裏,裝模作樣地跟着兄長讀書寫字。
阮林一外出收賬幾日才剛剛歸來,便在家裏休息兩天,這才得空教授阮連衣這個妹妹習文練字。
阮林一此人的喜好與其他男子不同,大部分貴家公子如若得了空餘時間,定是尋了朋友喝酒吃茶,更有甚者,泡在溫香軟玉裏流連忘返。
而他多将空餘時間耗在書本裏,久而久之,便被這書中的文字熏出溫文爾雅的氣質,模樣也越發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有阮林一在家的日子,阮連衣自然只能白天晚上都乖巧地待着,但她的心早就飛出幾十裏外。
前段時間她因為爬牆崴了腳,已經在家修養了一個月,最近才剛剛可以溜出去透透氣,就越發在家待不住了。
現在只等着阮林一哪日外出做事,她好再偷穿兄長的衣裳,溜出阮府。
三天後,堅持不懈的舒清晚再次等來了阮連衣,這次的阮連衣出現地出乎意料地早,也許是因為阮林一剛一離開,阮連衣就迫不及待地展翅高飛了。
聽到馬蹄聲的舒清晚并沒有像往常一般躲到樹下,她好似已經認出阮連衣那頭馬兒的馬蹄聲,等到阮連衣騎着馬兒靠近,舒清晚已經站在陷阱位置等着她很久了。
舒清晚依舊定定地望着阮連衣,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動着,未說只言片語。
阮連衣沒有讓馬蹄停下,但她放慢了一些速度,率先詫異道:“哎?你今天怎麽還在這裏啊?”
舒清晚輕聲道:“我......我在這裏等人。”
阮連衣不解道:“你還等人啊?那你前幾天等的人,後來等到了嗎?”
舒清晚微微一笑,小聲道:“等到了。”
等到阮連衣的馬兒靠近,舒清晚小步地跟着馬兒的步伐,聲音比原先大了一些:“你......你這是要去哪裏?”
阮連衣大大咧咧一笑:“我啊?我去找我師父啊,我師父他可厲害了,他會武功又會醫術,他就住在前面十裏的洞雲寺,那地方你去過嗎?”
舒清晚的目光含着隐隐的黯然,她搖了搖頭:“我沒去過。”
阮連衣開心道:“那以後我有機會帶你去可好?順便帶你去見見我師父,我師父他最厲害了。”
馬蹄還在繼續向前,舒清晚有些跟不上了,她小跑了幾步,跑到阮連衣旁邊,嘴角克制地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點了點頭:“好。”
阮連衣仿佛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歡喜道:“對了,我叫阮連衣,你叫什麽名字呀?”
舒清晚因為追趕着馬兒的步伐,小臉微微發紅:“我姓舒名清晚。”
阮連衣笑道:“那我們分享了名字,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嗯”舒清晚聲若蚊蠅地應了一句。
馬的步伐已經和舒清晚拉出了一段距離,阮連衣扭頭揮了揮手,大聲道:“那清晚你繼續等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