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阮連衣帶着舒清晚爬上洞雲寺的後山, 穿過竹林小道,沒多久前面就出現一座隐在竹林深處的院子。

兩人靠近後,舒清晚才看到院子裏有個比她們稍小些的小和尚, 正拿着掃把掃着地上的落葉, 動作一下一下掃地有些吃力, 但模樣瞧着卻很是可愛。

阮連衣幾步跑上前去,跑到小和尚的身邊, 手掌輕拍了下小和尚光溜溜的腦袋,調皮道:“師兄!我來啦!好幾天不見,師兄又長高了哦。”

小和尚臉型圓潤,兩頰邊的嬰兒肥還沒有褪去, 顯得十分可愛, 他有些氣惱地撓了撓自己的光頭:“師父都跟你說了, 叫你不要摸我的頭, 你還老是摸我的頭,我要告訴師父去。”

阮連衣看着很是喜歡這個小和尚, 不僅沒有害怕他的威脅,還伸手又拍了一下他的光頭:“哈哈,那師兄你快點長大啊, 等哪一天你長的比我高了, 我就摸不到了呀。”

小和尚正想怒怼阮連衣,眼角餘光看到院子門口還站着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他一下忘記了要怒怼阮連衣的話,收起剛剛還有些孩提的神情, 像個小大人一樣沉穩, 一手拿着掃把, 一只手立在胸前,彎腰道:“施主你好。”

舒清晚怯生生的, 也不知道手要放在哪裏,她學着小和尚的動作,彎腰朝小和尚一拜,小聲道:“你好。”

阮連衣招手示意舒清晚進來,她一邊往房間的臺階走去一邊道:“好啦師兄,我們都很安好啦,她是我帶來見師父的,師父可在裏面?”

小和尚點了點頭,聲音輕糯:“師父在裏面打坐休息,你輕點,別吵到師父了。”

阮連衣果然放輕了腳步,她朝小和尚回了個口型,聲音也比剛剛稍小了一點:“知道啦。”

阮連衣走到房間門口,雙手撐着門框,伸頭往裏邊探邊小聲道:“師父?師父你在不在啊?你睡着了嗎?”

“你要沒睡着,我可就進去啦?”

舒清晚站在臺階下不敢上去,她緊緊地盯着阮連衣的後背,好似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阮連衣等了片刻,房間裏終于回答了“進來”兩個字,那是個和善的男音,仔細聽仿佛還帶着一絲倦意。

阮連衣仿佛得了特赦一般開心,她轉身擡手朝臺階下的舒清晚招了招手,示意她趕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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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晚有些怯意,更多的是心底深處的微小自卑,那些每天晚上都在心裏反複鼓足的勇氣,還未支撐她走上臺階,便已經漏了個精光。

她又頓了頓,等她按下心底的所有怯懦,正準備擡腳走上臺階時,卻見阮連衣并沒有等她,身影一閃,猶如林間小鹿一般輕快地跑了進去。

舒清晚的心裏沒來由慌了一瞬,她加快腳步,急迅走到了房間的門口,但不知怎麽的,房門明明沒有關,卻好似有道屏障一般,她就這麽停着,再也沒有勇氣擡腳往裏走。

房間裏,阮連衣幾步小跑到她的師父玄清面前,俯身歪着頭靠近道:“師父,你這麽快就休息好了嗎?我有沒有打擾你休息呀?”

玄清睜開眼睛,眼底帶着一絲寵溺和慈祥,他微笑道:“無妨。”

他頓了下,又忍不住打趣道:“打擾便打擾吧,反正就算為師說不讓你進來,你也不會聽的。”

“哎呀師父,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呢......”阮連衣立馬嘟起嘴來,明顯有些不樂意了,随後想起還在門口的舒清晚,她眸光微轉,又換了個讨好的笑容來,“師父,我今天......今天帶了別人來,你不會生氣吧?”

玄清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仿似已經知道了一般,他依舊面帶微笑:“帶了什麽人來?是要帶給為師看的嗎?”

半大的孩子還未經過社會的洗禮,所有的心思都容易挂在臉上,表情的一幀一瞬都藏不住,阮連衣只轉動一下眼珠,玄清便知道她又要央求他事情。

玄清孩提時期便已經跟着洞雲寺的老僧人修行,雖然現在的模樣看着還未到不惑之年,但實際已經不知過去多少歲月,他早已修成平和無染的心境。

但偶爾面對不那麽乖巧安分的阮連衣,他也會生出一點老者的心境,對這個女弟子多出一絲偏疼。

阮連衣見玄清沒有怒色,懸着的心終于放回肚裏:“她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叫舒清晚,師父要見嗎?”

她以為玄清會拒絕,但沒想到玄清不僅沒有拒絕,還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真的嗎?那我叫她進來了哦?”阮連衣有些心虛地又問了一遍,畢竟玄清之前交代過她,叫她盡量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訴別人,現在她不僅告訴了別人,還把那個人直接帶回了竹林。

“嗯。”玄清配合地回答了一聲。

這一聲可算是把阮連衣的心虛愧疚洗地一幹二淨,她高興地跑到門邊,将門口的舒清晚拉了進來,拉到玄清的面前,歡喜道:“師父,她就是舒清晚。”

阮連衣向玄清介紹完,又扭頭對舒清晚道:“清晚你看,這就是我師父!”

舒清晚怯生生地低垂着眉眼,不敢擡起頭來,她想起剛剛門口小和尚的動作,便朝玄清彎了下腰,小聲道:“......你好。”

玄清看向舒清晚的目光平靜,眼裏看不出是什麽情緒:“你們在哪裏認識的?”

阮連衣毫無防備:“在城東外面的郊區!”

玄清點了點頭,随後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哦?她就是你那天跟我說的,在樹林裏抓到的那只小獸嗎?”

阮連衣:“......”

舒清晚:“......”

舒清晚疑惑地擡頭去看阮連衣,兩人的視線驀地就撞在了一起,阮連衣瞬間窘迫地臉頰都紅了,她結結巴巴地往玄清走近一小步,焦急地恨不得能伸手捂住玄清的嘴巴:“......哎呀師父,你......你怎麽......”

“你怎麽可以......可以這樣......”

那日阮連衣傷痕累累地來找玄清,玄清幫她處理傷口時問她受傷的原因,她為了得到玄清的誇獎,假說自己抓到了那咬人的小獸,與之搏鬥間才受的傷。

玄清當然知道阮連衣沒有說實話,但他上次并沒有拆穿,再加上今天阮連衣說她在城東郊區認識的舒清晚,聯想起之前看到的阮連衣傷口的形狀,玄清便順理成章地推算出上次的事情。

阮連衣掩飾不了自己的尴尬,惱怒般理直氣壯起來:“哼!這事還不是怪師父,是你說那個樹林裏有咬人的動物,要我去挖坑的,結果動物沒有抓到,還害別人掉了進去。”

阮連衣嘟着嘴,指了指自己的鎖骨位置:“然後我為了救她,還被樹枝弄傷了,這裏的疤現在還沒好呢,哼!”

玄清的嘴角挂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和藹道:“這事确實怪為師,是為師沒有考慮周全,那這位小施主可有傷到?”

舒清晚正低頭自責着阮連衣說的話,沒有想到玄清會突然問她,她愣了一下,然後驚訝地看向玄清,稍頓後紅着臉迅速地搖了搖腦袋。

擡眼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目祥和的青年僧人,他正盤腿坐在窗前的床鋪上,姿勢随和輕松,眉目清朗地猶如畫像裏的神仙羅漢。

舒清晚目光所及之處的樸素出乎她的意料,與她前面路過的洞雲寺迥然不同。

洞雲寺裏香火旺盛,正堂的佛像更是金碧輝煌,火光映照地能晃人的眼,周圍的擺設也十分講究,而她眼前的目光範圍裏就只有一張床鋪和一張矮桌。

床上一頭坐着玄清,另一頭則擺着矮桌,矮桌上放着一串佛珠以及木魚,看那放置的位置,應該是剛被使用過。

木魚的旁邊還有一個焚香用的香爐,裏面正冒着細薄的白煙,透着淡淡的檀香。

其他能稱的上家具的,就只有舒清晚剛剛進來時眼角餘光看到的那一套竹制桌椅,竹桌上擺着一套古樸茶具,此時桌上還有一杯已經沒有溫度的茶水,便再無其他多餘的物品。

放眼望去,房間裏除了這些,甚至連個佛像香案都沒有。

“小施主沒傷到便好。”玄清轉向阮連衣,口吻猶如一個老者哄孩子一般和藹,“下次為師定會考慮周全,再也不叫你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

阮連衣氣鼓鼓的,就“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玄清也不惱,仍是挂着溫和的笑意,他解開盤着的雙腿,下床站了起來:“最近這幾日可顧着貪玩了?前些時日你師兄教給你的招式可好好練習了嗎?”

阮連衣還在氣頭上,微翹着小嘴:“誰貪玩了,我每天都有練習的,不信我待會練給你看!”

阮連衣說完才發現院子裏少了個人:“哎?了慧師兄呢?今日怎麽又不在?”

玄清在收阮連衣為弟子前,一共就只有兩個弟子。一個是門口掃地的了明,另一個便是阮連衣說的了慧,了慧遠比阮連衣年長得多,如今已經接近不惑之年。

他的性子與玄清極為相似,也是從孩提時期就跟着玄清,他從小便醉心于武術與佛理,故而早早就承襲玄清的衣缽,繼承了玄清的大部分武功以及醫術。

所以平時教授師弟師妹的責任也就落在他的身上,而玄清只是偶爾在旁指點一二。

了慧少年時期便已修成佛心,所以經常被主持叫去教授弟子佛理,大部分時間都在半山中的洞雲寺裏講學,故而較為忙碌,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

玄清一身素色僧袍勾勒地身形颀長纖瘦,他彎腰拿起矮桌上的佛珠套在手中,擡腳向外而去:“了慧這幾日有課,需過兩日才回來。”

“你不是整日嫌你師兄煩悶嗎?怎的今日又念叨他了。”

阮連衣拉着舒清晚跟在後面,嘟哝道:“誰念叨他了,不過是前幾日他說要檢查我的武功,我今日來了他卻又不在......不過那主持怎的老是不願放了慧師兄回來,他們山中就......”

“連衣,不可私自議論主持法師。”玄清微斥着截斷阮連衣的話,腳步未停,緩步走下臺階。

他的聲調雖然沒有多少嚴厲,但卻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形中的壓力,阮連衣反駁的話都到了嘴邊,結果溜了一圈,識趣地返回肚子裏。

她走在後面無聲地撇了撇嘴,然後一步一跳地跟着下了臺階。

院子裏的落葉已經被了明掃地差不多,他見玄清出來,又像小大人似的,朝玄清彎了下腰,脆生生地叫了聲師父,便繼續掃起剩下的落葉。

玄清朝了明點了下頭,然後挑了一處幹淨的石凳坐下,旋即将石桌上了明的木劍擲出,扔給已經走到臺階下的阮連衣:“今日了慧不在,剛好為師可以看看你最近是否有偷懶。”

阮連衣向前幾步接住木劍,走到旁邊的空地上,她将劍別在身後站好,神情也認真肅穆了許多。

她站了一會,好似在回想口訣,繼而終于緩緩念出,伴着口訣的速度舞起了劍式。

招式舞地并沒有多快,但好在相對平穩流暢,當然,以她現在的年歲,要把招式運用地猶如閃電一般飛快,還是需要經年累月的練習。

但以初學程度來說,這套劍式的要領,阮連衣已經掌握地差不多了。

玄清點了點頭,又指點了幾句,然後起身往外走去:“是比前些時間長進了許多,但速度還需再快一些,以後還需多加練習。”

阮連衣得了誇獎,倒是把前面氣惱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她歡歡喜喜地對着玄清的背影應了“嗯”字,然後就拉過還站在臺階旁邊的舒清晚,把她拉到石桌旁坐下:“清晚,你看我剛剛練的怎麽樣?”

舒清晚“嗯”了一聲,有些羨慕道:“剛剛練地很好。”

“真的嗎?”阮連衣又得了舒清晚的鼓勵,開心地眉眼彎地一個好看的弧度,“那我再多練幾遍吧?師父剛剛說要我多加練習,那我們晚一點再回去可好?”

舒清晚小聲地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阮連衣得了回複,便高高興興地拿着了明的劍跑回剛剛的空地上,伴着口訣又練了起來。

也許是練地順手了,這次練地比前面那次還要好些,而且漸入佳境,整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看得旁邊的舒清晚都差點忘記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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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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