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傍晚時分，夕陽挂在天空，留下一道橘黃色的暧昧的光線。
流年幾步就走到家們口了，站在院子外面。便看到夕陽下穿着紫色長裙、長長的頭發留在身後宛如那深海裏的海藻搖曳。如玉般的手指上夾着一根女士香煙，坐在搖椅上。一股淡薄的、薄荷一樣的香味在空中彌漫着。再配着這即逝的流光，仿佛也要消去一般。
我知道是SALEM香煙的味道。不常聞到，但是每次母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點上一支。因此流年對這個味道印象深刻、仿佛刻在腦子裏、揮之不去。哦，這便是我的母親——莫琦。
流年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時女人擡頭掃了一眼，便轉回頭去。
“我回來了。”
“嗯。”
一陣沉默中……
“今天小學畢業了，這是我的成績單”流年主動把手上的東西遞給母親。
白皙的手指接過，“喲，又是第一呢，真是我的好女兒呀！”一陣輕笑，如沙漠裏的駝鈴般。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她只是需要發洩而已！母親不常這樣，卻讓人感到很陌生，不過就算不常這樣，十幾年的時候也把人磨熟練了。
沉默片刻，女人滅了手中的煙，口氣變得平淡了許多，“小莫，學費已經準備好了，你安心上學吧。”
“嗯，知道了。”我擡頭望望了望奶奶的房間，沒有人。想起來了今天星期日，奶奶應該是做禮拜去了。
“那我做飯去了。”
女人便走到房間去了。此時卡帶機裏傳來低迷的粵語女聲
“情像雨點似斷難斷
愈是去想更是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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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去想跟你癡纏
我有我的尊嚴不想再受損
無奈我心要辨難辯
道別再等也未如願
永遠在愛與痛的邊緣
應該怎麽決定挑選”
流年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刻，母親的心情就非常不好。以前自己不知道，還纏着母親玩耍，可是每次都會被母親罵。流年從來沒有想到平時那麽溫柔的母親為什麽會變得那麽尖刻、無法理喻。即使平時不懂事的玩伴們罵自己是沒爹的孩子，母親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可是越是長大，慢慢明白了，我和她的關系就越來越疏遠。莫琦本來就是一位溫柔美麗的母親，對婆婆和流年都很好。是一名幼兒園老師，家裏的收入基本上都來自這點工資，實在是不夠用，一直節儉持家。所以等到寒暑假的時候也會做些別的事情來填補家用。流年在寒暑假也會打工掙得零用錢可以在學校裏用了。奶奶身體一直不太好不能太幹體力活，就在家裏做做飯，洗洗碗吧。奶奶的女紅其實不錯，經常一個人做女紅，還可以拿出去買。
奶奶一直告訴我，其實母親的心裏也很苦的。有些事情她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小莫你長大了，和他越來越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奶奶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是含着淚。
不管怎麽說莫琦偶爾的情緒失控，卻讓心細敏感的流年記憶猶新。年幼、敏感的流年七歲的時候因為玩伴中有人罵自己是沒爹的孩子，那時流年的心中并沒法父親這個概念，也不理解正常的家庭裏還需要一個丈夫、一個爸爸。但是流年可以從那個人的眼神和語氣中讀到一種惡意，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話。
一巴掌打在那個男孩的臉上，當時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個被打的男孩，反應過來就張牙舞爪的伸過來，兩個人扭曲到一起打了起來。站在一旁的孩子們拉都拉不開，年紀小一點的都吓得嗷嗷大哭。等到大人們來的時候，流年的鼻子紅彤彤的血流成河，看起來比較吓人。那個男孩也沒有好到哪去，左邊的大門牙被流年打掉了，特別疼。
那個男孩的父母帶着男孩來流年家找莫琦理論。流年看着母親彎着身子和那家人道歉，母親也一巴掌打在流年身上，那是流年有記憶以來莫琦第一次失控打了流年。
自從那件事過後，別人再怎麽說，流年都很少理會了，并不是害怕母親的打，而是不想看到母親那樣卑躬屈膝的道歉。也許那是流年性格改變的開始吧，日積月累形成現在這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也許那是流年長大的開始，開始意識自己的世界或許與別人不同。後來，我知道女人發起瘋來也會這麽形容自己。
流年把書包放下，走進廚房。洗了洗手，準備淘米煮飯。給過多久，奶奶就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用藍色的布包起來的書，那是聖經。奶奶年輕的時候其實也是個要強的女人，但是自從丈夫與兒子慢慢離去，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不太好，性格也被磨的越來越溫和。而且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大多數都都會顯得慈祥一點的。也開始信耶稣，在上帝那裏尋找寄托。沒有進屋裏，先到廚房看了看。
“哎，原來是小莫啊,成績出來了？”
“嗯，奶奶。”流年擡起頭，露出真摯的笑容。
“考得怎麽樣？”
“還不錯，都是九十多分。”
“我家小莫就是厲害呀！”奶奶笑得皺紋都堆在一起了，“哎，你媽還沒回來？”
“哦，媽媽在屋子裏。”
“哦，今天是7月8日，快過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呀！莫琦她，哎……算了不說了。”，奶奶感慨道。
“小莫你趕緊出來，我等會來弄吧。”，流年出了廚房，和奶奶一起走進屋裏。
一進屋奶奶才聽到（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屋子裏放的音樂，“莫琦呀，你看着小莫這麽小，做個飯都能把廚房給燒了。”放大聲音才能聽清楚。
莫琦把音樂關了，走出房間。“莫琦呀！日子是人過的！你看你是怎麽當媽的。”奶奶又數落了幾句。
“媽，知道了”莫琦笑了笑，表情比剛才好多了。估計這次是過去了，流年默默想着。
飯已經在電飯鍋裏煮着了，莫琦和奶奶又簡單的炒了個莴苣和空心菜。流年就去看了會電視，其實流年也會做菜的，不過奶奶總是嫌流年太小了，而且還在上學。不讓流年下廚房。很快，一股香噴噴的飯菜，便從廚房裏飄出來。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