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賴嬷嬷倚老笑求情

窗外,月冷如霜,夜幕之上柳絮般的雪打着旋兒飄落人間。

窗內,榮慶堂燈火通明,十二扇紫檀山水人物屏風擋在門前把明堂分割成了兩部分,這一邊跟着服侍主子的仆婢候在門側垂手聽宣,那一邊賈母高坐上位身後燕翅排開八個丫頭,下面兩溜楠木官帽椅六對,左邊坐着賈政王夫人,右邊坐着賈赦、邢夫人和賈琏。

此刻一個老嬷嬷坐在賈母跟前的繡墩上正笑着說話,“……外頭是那麽好過活的嗎,兩眼一抹黑不知道怎麽的就能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二爺放他們的良本是好心卻不知是好心辦壞事,倒還不如立時打死了,既出了氣又幹淨。”

賈琏笑道:“聽嬷嬷說的這樣吓人,外頭那些成千上百萬的庶民又都是怎麽活下來的?他們能活得好好的,從咱們府裏出去的就活不得了?”

賴嬷嬷笑道:“琏哥兒,你也太較真了,到底還是年輕,要都依着你犯點錯都攆出去也不怕寒了人心嗎?”

賈琏一展棉袍翹起腿,笑道:“好好好,依着嬷嬷又該怎麽處置呢?”

賴嬷嬷笑道:“打一頓就是了。”

說完笑眯眯的看向賈母,“您老人家慈悲就饒他們這一回吧,外頭跪了也有一會兒子了,這冰天雪地的也夠受得了。”

賈母沒答話,端起茶喝起來。

賈琏見狀沒吱聲也端茶輕啜。

賈赦老神在在,也端起茶碗,拿茶蓋子輕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

賈政下意識的也想端茶,王夫人咳嗽了一聲,賈政撒開摸上茶碗的手挪了挪屁股,道:“此等小事也值得驚動一家子人坐在這裏商議,究竟是何等奴才有這樣大的臉面?”

賈琏立時笑出來,捧場道:“二叔說的對極了。”

王夫人不着痕跡的瞪了賈政一眼,撚動羊脂玉佛珠垂着眼道:“若是為奴才那的确是小事,好不好或打或賣或攆都使得,我想着卻是為了規矩,這件事上琏兒壞了規矩了,迎春是我跟前養着的,服侍她的人不好該告訴我去,原本小事一件卻被琏兒又是抄家又是打人的弄的興師動衆起來,傳出去狠不像樣子。”

賈琏笑着嘆息,“原本真是小事一樁,放他們一家子出去就是了,哪個主子都該有這個權利,誰知大晚上的又跑來一個求情的神仙,這位神仙可了不得,臉大如盆,二嬸子,您說這神仙是不是也壞了尊卑上下的規矩了?”

賴嬷嬷一聽頓時站了起來,故作害怕,“哎呦呦,琏哥兒你這是說老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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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是說你。”賈琏直視賴嬷嬷,面容帶笑,和氣洋洋,“犯事的王奶母有個兒子王住兒,聽說認了賴大做幹爺爺,有這事沒有?”

賴嬷嬷忙道:“這不相幹的,我不是為了王奶母我是為了老太太為了咱們賈家,咱們這樣的人家從來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

賈琏打斷她,笑道:“你說的不錯,咱們這樣的人家沒有賣人的道理,我放他們的良還不好嗎,擱在有規矩的人家敢偷摸小主子的東西早被發賣了,我不過是積陰德才沒有往深裏追究。賴嬷嬷,我得跟你說句真話,壞了心的奴才不攆出去還留着供祖宗嗎?二太太和我說規矩,那我也和你們說規矩,賴嬷嬷,在這堂上主子沒發話有你說話的份嗎?”

“你……”賴嬷嬷頓時臉色大變,乍紅乍青。

“老太太,奴婢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吶!”賴嬷嬷轉身“噗通”一聲就給賈母跪下了。

賈母忙道:“鴛鴦,快把賴嬷嬷扶起來。”

“是。”

賈母佯裝生氣,瞪着賈琏道:“賴嬷嬷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放尊重些。”

賈琏笑道:“賴嬷嬷早已是頤養天年的人了,平常來陪您說笑解悶沒什麽,若妄想憑自己一張老臉給這個說情給那個說情孫兒可不會慣着,慣得狠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臉比正經主子們還大呢。二太太,依你的規矩,奴才的臉大還是主子的臉大?”

“你!”王夫人氣的臉色發青,卻笨嘴拙舌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賈母覺得借賈琏的手敲打的夠了就笑着和稀泥,“琏兒,你越發可惡了,沒大沒小的,不可這樣氣你二嬸子,她笨嘴拙腮如何說得過你。”

賈琏笑道:“哪裏哪裏,我在順着二嬸子的意思說規矩呢。”

賈政板着臉道:“琏兒的話雖不中聽可句句在理,奴才如何大得過主子,犯了錯就該罰,誰說情也不中用,無規矩不成方圓。”

賈琏越發喜歡賈政了,笑道:“還是二叔讀書多懂禮儀懂規矩,侄兒受教受教。”

賈政微擡下巴輕撫胡須,對賈琏點點頭,一副內斂的驕傲模樣。

賈赦滿臉笑,一碗茶端在手裏就沒放下過,這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可愛起來。

王夫人一手撫胸,默默的大口喘氣。

賈琏看着王夫人有氣還不敢讓人看出來的樣子幾乎要笑出來。

這時邢夫人開口了,“琏兒你出息了,架子也大了,好不好的就喜歡攆人出去不給人留活路,你可知被你攆出去的綠柳怎麽樣了?”

剛嘲笑完二房的豬隊友賈政沒成想己方就出了一個豬隊友,賈琏內心無語凝噎。

賈赦乜斜眼看向邢夫人,“哪怕是死了也不與賈府相幹,閉上你的臭嘴吧,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邢夫人一看賈赦的眼神就不敢再說了,拿起帕子就往臉上擦。

“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賈母忽然對跪在地上的賴嬷嬷道。

“是。”這時的賴嬷嬷不敢再言語,今兒丢了幾輩子的老臉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家去躲羞。

“你年紀也不小了,往後也多在家享受享受兒孫福,我這裏你放心,有她們服侍就夠了,我最愛這些丫頭們,年輕鮮活又個頂個的漂亮,我每天看着她們聽着她們說笑也覺快活。”

換句話說我不想看見你這張老臉了,以後少來!

賈琏噴笑,張眼看賴嬷嬷,就見這老婆子已滿臉青白,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依禮慢慢退了出去,但見她的表情是恨不得立時逃了的。

“你們也是,都回去吧,王奶母一家子仍舊放出去,琏兒雖可惡,有一點說的明白,奴才的臉再大如何大得過主子。往後誰再敢做那偷摸的事情依照此例加一等,收回贓物一家子連帶親朋故友都放出去,這是積陰德的好事,我狠喜歡。”

這便是偏向賈琏了,王夫人如何能眼睜睜看着賈琏漲氣焰,立時就站了起來。

“二太太你還有什麽要說的?”賈母皺眉問。

王夫人見狀心知大勢已去,快速撚動幾下佛珠壓下心裏的煩躁,盡力平和的道:“沒有什麽要說的,老太太處置的很好。”

賈母擺手,“如此就都散了吧。”

賈赦這時站起來道:“母親,我已讓人把迎春接回我那裏了,她姐妹三個擠在二太太屋後頭的抱廈裏頭狠不像樣子,從今往後咱們家姑娘的排場也該講究起來了,雖不能比得上敏妹妹也不能太寒酸了,免得把姑娘們個個養的上不得臺面。”

賈母深深看一眼賈赦,耷拉着臉道:“你已接去了又和我說什麽,你做父親的從今往後若肯看顧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倒看看你能教出什麽名門淑女來。”

賈赦睨一眼喪氣的邢夫人,笑道:“她是個小家子氣的,迎丫頭我絕不讓她沾手,我不還有個兒媳婦嗎,這個兒媳婦雖喜歡拈酸吃醋,性子卻爽利大方,有她帶着即便學幾分吃醋的本事嫁出去我也不擔心她吃虧,母親以為如何?”

賈母道:“鳳丫頭我倒是放心,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看把探丫頭惜丫頭也交給鳳丫頭帶着吧,她旁的本事沒有管家是一把好手,現如今又要弄什麽化妝品,聽她說還能結交些貴夫人,出門也是去那個什麽玉容美顏別墅,既是自家的別墅,離的又近,去逛逛散散悶子也是好的,若不是天冷我也是要去逛逛的。”

“是。”賈赦賈琏齊應。

“都去吧。”賈母擺手。

“是。”

遂,賈赦賈政王夫人邢夫人賈琏都恭敬退了出去。

在屏風後穿上鬥篷大氅,王夫人率先走了出去,甩動起來的袖子都帶出她的怒意。

賈政沒事人一般,始終以為今日聚在一處不過是商議處置奴才這件小事,臨走還說教了賈琏幾句,嫌賈琏說話不中聽。

大雪紛飛,仆從打傘,賈赦賈琏父子并肩而行,賈赦斜眼瞥賈琏道:“老太太今日偏向咱們你可別傻傻的以為老太太就真的偏心咱們了。”

賈琏笑道:“知道,老太太哪裏是偏向咱們是借咱們的手敲打那些老奴才,今夜勝的是咱們也不是咱們,真正打贏了的是尊卑上下這個規矩,論馭下老太太比咱們精通。”

“你明白就好。”賈赦露出一絲笑模樣,随後又袖起手踩着雪悶頭往前走,“老太太占着一個‘孝’字便是立于不敗之地,懂嗎?”

賈琏點頭,也學着賈赦的樣子把手袖入大氅中,“我不會和老太太硬碰,除非老太太昏庸了,老太太如果始終像今日這樣識大體顧大局,那老太太依舊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她是生養我的母親,我心裏始終是孝順她的,人心都是偏的,就像你和琮兒我也偏你,所以不離譜我都願意依着她,你二叔,他是個蠢貨,翻不出大浪,你那個二嬸你多留意。”

“是。”

父子倆說完話就各自回院了。

翌日,用過早膳後王熙鳳自去忙送禮的事情,賈琏看牆上挂的劍都落灰了便拿下來賞玩,他賈氏一族旁學雜收,祖上也傳下來一套煉體的劍法,他在現代時懶得練,到了這裏反起了舞劍的心思,便拿着劍在院子裏比劃起來。

這時興兒急忙忙跑來禀報道:“二爺,不好了,順天府來人抓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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