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去半分,無論他如何借別人來忘記,也始終無法如願。
他想他是栽在許朗手上了。
這個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輪的青澀少年,完完全全占據了他的心。
他摩挲着許朗光滑的背,呢喃道:“許朗,我愛你。”
懷裏的少年身體僵了僵,睜開的眼睛裏一片水光。
作者有話要說:
☆、章一·獻歲04
唐顏回到自己家,有些意興闌珊。這樣的夜注定無眠,本想随便找個人抵擋寂寞,卻被一出意外鬧得失了興致。
開了瓶酒,他靠在沙發上慢慢品着,客廳沒有開燈,只有淡淡月光灑落。喝着喝着,他就想到了陳靖。
不過一天不見,他就有點想他了。
這種想,不是生理上的渴望,而是發自心裏的一種念。他并不是想和陳靖說些什麽,只想有個人靜靜坐在他身邊,一起度過漫長而清冷的夜。
發了一會兒呆,他喝掉手中的酒,拿了衣服進浴室沖澡。
不能再想他了,唐顏告訴自己,那是個深淵,一旦跳下去,死無全屍。
隔天,他恢複了原本的姿态,該上班上班,該泡吧泡吧,遇上合适的,彼此取樂,膩了便散,灑脫自在。
日子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聖誕節。
薛紹在電話那頭喊:“唐二你個沒良心的,這都多久沒找我喝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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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顏看一眼臺歷,才發覺已經十二月末了,“我忙工作,哪像薛少爺你含着金鑰匙出生,什麽事都不用操心,只管潇灑快活。”
薛紹呸他:“你丫別整得跟窦娥冤似的,陸祎斐都帶着他那小情人來了,你不露面可就真不夠意思了。”
唐顏微詫,陸祎斐竟然會帶許朗來?
“你們在哪?”唐顏問。
薛紹報了個地址,直催他快點。唐顏挂了電話便收拾東西走人,出大廈時保安還愣了一下,奇怪這個平常都是九點才走的人怎麽今天這麽早就下班了。
走進包廂時,正撞見陸祎斐和許朗在接吻。一群人起哄起得跟什麽似的,陸祎斐也給足面子,吻得許朗差點站不住才放開,得意地沖衆人挑眉:“願賭服輸,滿意了麽?”
薛紹大笑:“哎呦陸祎斐,我今天算是重新認識你了,你不來這一出,我還以為你真打算清心寡欲到底呢。”
陸祎斐一個杯子扔過去,“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天天瞎玩,小心哪天就折了。”
薛紹一個閃身躲到唐顏後面,“餓久了的人真可怕。”
唐顏坐到沙發上,随手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問薛紹:“什麽個情況?一進來就這麽勁爆。”
薛紹道:“玩游戲呢,輸了的人接受懲罰。”
唐顏瞟一眼陸祎斐,心道,這哪是懲罰,對某人來說簡直是享受。
來的都是平素玩得好的,唐顏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圈,沒有發現熟悉的身影,心下喟嘆一聲,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
許朗悄悄坐過來,猶豫着開口:“二少,上次的事,謝謝你了……”
“喲?”唐顏挑眉,“不該恨我送羊入虎口?”
許朗臉有些紅,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祎斐手一帶,把許朗勾進自己懷裏,挑釁地沖唐顏揚眉,其大意是:“你敢欺負我的人?”
唐顏鄙夷地看了看這一對,收回視線繼續喝悶酒。見色忘友,古人總結得很到位。
薛紹在那頭招呼着重開牌局,一夥人熱情響應,許朗躍躍欲試,探尋地看向陸祎斐,陸祎斐指指自己的臉,許朗識趣地啄了一口,得到恩準後邊撒丫子跑過去參戰。
“嘁。”耳邊傳來一聲嘲諷。
陸祎斐也不氣,慢悠悠喝着酒,“嫉妒?”
唐顏懶得搭理,“秀恩愛,分得快。”
陸祎斐不為他所激,目光落在不遠處許朗的身上,神情篤定,“放心,這回分不了。”
唐顏沒搭腔,只是默默喝了一口酒。
“心情不好?”陸祎斐終于意識到應該關心一下好友。
“唔……”唐顏含糊不清地答應了一聲,不願多說。
唐顏的性格,陸祎斐很清楚,此人極少向旁人訴說心思,天大的事都壓在心裏,包括當年因為坦白戀情而和家裏鬧翻,被唐父狠揍一頓逐出家門流落街頭,還是唐顏的哥哥給陸祎斐打電話,後者才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
當年陸祎斐找到唐顏時,唐顏落魄得不成樣子,家人的非難,男友的退縮,讓唐顏堪堪瘦了一大圈,臉頰都凹下去,整個人一點生氣也無。
他什麽都不肯說,只是悶頭悶腦關了自己一個月的禁閉,然後像終于走出陰影一般,煥然一新地投入工作,聲色犬馬,游戲人間,只圖一樂,看似灑脫不羁,內心卻仍留着當年的隐傷。
唐顏習慣把什麽都埋在心裏,陸祎斐深知他性格,也不再多問,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幹了。”
唐顏便一笑,仰頭喝得一滴不剩。
一群人鬧到淩晨才離開,許朗已經醉成一灘爛泥,陸祎斐扛起他塞進車裏揚長而去,惹得一衆人鄙夷加嫌棄。剩下的人也各回各家,很快散得一幹二淨。唐顏也鑽進自己的車裏,發動油門,披着夜色穿梭于深夜的城市。
一排排的路燈投下暈黃的光線,筆直的公路被遠方的黑暗所吞沒,電臺裏放着輕快的歌曲,幾片雪花落在擋風玻璃上,唐顏忽然想起,今天竟已是聖誕節了。
小時候的聖誕節充斥着關于美食和禮物的回憶,全家人坐在一起分吃一只火雞,第二日起來便會在聖誕襪裏發現心儀的禮物。
後來便是和同學一起狂歡,KTV裏聲嘶力竭吼着本不屬于他們那個年紀的苦情歌,自以為唱的是自己,其實不過為賦新詞強說愁。
再後來便是與譚哲的回憶。記不得是誰先動心,彼此确認心意後,眼中就只有對方的存在。大學時代的陪伴到畢業後初入社會的落差,一路互相鼓勵,無數次幻想以後的美好。從牽手到擁抱,再到接吻和上床,一切都那樣自然,自然到他以為終有一日他們會像其他情侶一樣相伴到老。
然而這段他視若珍寶的戀情沒能抵過世俗的眼光,旁人的指指點點,再到家人的詛咒謾罵,終于摧毀了岌岌可危的愛戀。在譚母又一次以死相逼後,譚哲退縮了。這對于彼時苦苦與家人抗争的唐顏來說,無異于最後一擊。
分手那天,正是聖誕。
他們安靜地吃完最後一頓晚餐,唐顏收了盤子去洗,譚哲拉着行李走到廚房門口,良久,輕輕吐出三個字:“我走了。”
唐顏沒有回頭,手頓了頓,然後繼續洗碗。
門開,門關,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唐顏的眼淚終于崩落,身子沿着櫥櫃緩緩滑落,抱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六年的感情瞬間崩塌,而後,兩不相見,至此別離。
此時回想起關于譚哲的記憶,雖然沒有當初那樣深的痛意,心裏卻始終無法完全釋懷。那是他第一次用心愛一個人,得到的卻是如此慘烈的結局,無法不叫人胸口發堵。
不知開了多久,等他意識到時,車已經停在了宛大附中的門口。
微微一怔,便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緩緩走近。
那一瞬間,唐顏的眼眶有點發熱。像是久旱之人忽然得到一滴甘露,如此激動,又如此感恩。
他按了下喇叭,穿着一身羽絨服裹得像個粽子的陳靖迷茫地朝這頭看了看,唐顏搖下車窗叫了一聲:“陳靖。”
那人認出他後,微微笑了,走近道:“你怎麽在這?”
“和朋友喝酒,回家的路上經過這,就看到你了。”唐顏說,“這麽晚你怎麽在外面?”
陳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有點餓,出來買夜宵。”那樣子,很像課間偷跑出來買零食的高中生。
唐顏笑了。
陳靖問他:“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
“好。”
于是跟着陳靖回了他的家。
房子是學校分配的,一室一廳,不大,但布置得很整潔。唐顏環視一周,發現他是一個人住。
對于這個結果,他莫名有些竊喜。
陳靖去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兩個碗,兩人圍着茶幾分吃一碗面以及一份炒菜,在這樣寒冷的冬夜,唐顏吞下一口熱騰騰的面,忽然覺得身體裏的那股寒意就這麽散了。
陳靖泡了一壺碧螺春,特意少放了茶葉,只為祛除餐後的油膩。唐顏捧着杯子坐在沙發裏,打量着屋內的布局。陳靖的家和他人一樣,有種歲月沉澱過後的安寧,家具多為木質,擺放的飾品也很有格調,連頭頂的燈也是暖融融的暈黃,窗簾拉了一半,尤可見窗外零星的飄雪。
陳靖從廚房出來,問他:“這麽晚了,不如留宿?”
唐顏點頭,“好。”
這晚的唐顏有別于白日裏潇灑落拓的男人,陳靖瞥見他捧茶凝望窗外的側臉,莫名地覺得,這個人有很深的心事。
或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堅強。
客廳的沙發是坐卧兩用,兩人協力開了鋪,陳靖從卧室抱來枕頭被子,又拿出新的毛巾牙刷,而後頗不好意思地說:“睡衣只有舊的,介意嗎?”
自是不介意的。棉質的睡衣因年歲而越發柔軟,貼在身上有種沁人心脾的溫暖。陳靖比他矮一些,褲腿那因此空了一段,露在外面的腳踝并沒有因此感到寒冷,窩在被子裏的唐顏在陳靖道過晚安後,安然地潛入夢鄉。
真暖和啊,他想。
避了這麽久,終是躲不過那一刻的怦然心動。栽了就栽了吧,他自暴自棄地想,放縱了這麽多年,以為自己再不會有動情的時候,卻不料,毫無防備的,心已然淪陷。
裹緊身上的被子,好聞的味道鑽入每個毛孔,人生苦短,能夠再愛上一個人,已是天賜的幸運,管他最後誰勝誰敗,即算體無完膚,他也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章一·獻歲05
既然做好了投入的準備,唐顏一掃之前的遲疑,積極主動地同陳靖交往。
第二天兩人都起晚了,随便用過早餐,唐顏便邀陳靖滑雪。一車開到滑雪場,方知人如此之多,很大的一個雪坡上,烏泱泱都是滑雪的人。唐顏愣了一下,歉然道:“我不知道會這麽多人。”伸手指了滑雪場旁邊的一座山,“不如爬山?”
冬日空氣清冷,山上幾乎沒有其他游人,偶爾擦肩而過的,都是扛着設備興致盎然的攝影愛好者。覆了雪的石階濕滑難走,陳靖爬得上接不接下氣,前頭的唐顏也好不到哪去,呼哧呼哧噴着熱氣,不時回頭問他還能走嗎。
又爬了十幾級,唐顏習慣性回頭尋找陳靖的身影,卻見他坐在路邊大口喘着氣,臉上是不正常的蒼白。他連忙跑過去,陳靖捂着胸口表情有些痛苦,他拍着陳靖的背,喂他喝了幾口水,後者才逐漸恢複平穩的呼吸。
唐顏有些後怕地問:“很難受?要不下山吧。”
陳靖抱歉地笑笑,“我沒事了。”見唐顏擔憂地看着自己,于是解釋道:“我有輕微的窦性心律不齊,突然做激烈運動,就會有些難受。”
窦性心律不齊并不是什麽大毛病,好比貧血,不至于影響生活。唐顏聽他這樣說,心頭不自覺松了口氣,道:“早知道就爬慢點,剛真的吓到我了,還以為你要暈過去。”
“抱歉。”陳靖沖他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吧,都爬到一半了,不上去有點可惜。”
再爬時,唐顏不敢一個人走在前面了,陪着陳靖以散步的速度慢慢往山頂挪。不是很高的山,走走停停,竟花了三個小時。
山頂風景絕好,放眼望去,滿目蒼山覆雪,城市的高樓遠成一個個黑點,心也随着着壯闊的景象而開懷。
唐顏呵出一口氣,感嘆道:“這樣看去,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陳靖微微喘氣,亦是感慨萬千,“荊榛方栉比,直道拟奚為。”末了一笑,“職業病可真不饒人。”
唐顏看着他額上清亮的水光,有一瞬間的失神。
下山的路愈加難走,窄而濕的石階,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唐顏走在前面,循着好落腳的地方慢慢移着步子,囑咐陳靖踩着他的腳印走。
饒是如此,還是發生了一點小意外。細汗滴在睫毛上,一時沒看清,陳靖便腳下一滑,好在唐顏及時接住,才不至于雙雙滾下山。
兩人都有些驚魂未定,陳靖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想說句抱歉,唐顏已朝自己伸出一只手。陳靖沒多想,路這般難走,互相攙一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安全到達山腳,陳靖輕呼一口氣,沒有發現走在前面的唐顏已是一身大汗,如鼓點般的心跳不知是因山路艱險所致,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陸續又和陳靖出來玩了幾次,不敢再爬山,于是經常去看各種展。宛市從不缺各色展出,從藝術到歷史,随時出門随時有。原本全心浸淫商場的唐顏也被帶出幾分小資格調,和陳靖的關系也不緊不慢地推進着。
臨近農歷新年,陳靖自是要回靜安老家。唐顏閑來無事,開着車跟他一起采購一番年貨。商場人山人海,兩人擠破頭才殺出一條血路,等把東西搬上車,都累得不行,感慨過年堪比打仗。
陳靖要請他吃飯,算是感謝唐顏給自己當免費勞力。唐顏自是樂意,陳靖問他想吃什麽,唐顏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想嘗嘗你的手藝”。
陳靖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下,很快笑道:“可以啊,不過我做菜的水平很一般,你不要太抱期待。”
其實唐顏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這樣的場景配上這樣的話,實在顯得暧昧。陳靖似乎沒有察覺,很爽快地應了,這讓他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坦露心意之前的猜心如此焦灼人心,不斷試探不斷揣測,想要确認又害怕确認,唐顏從未嘗過如此撓心的滋味。
去菜場買了些食材,然後回了陳靖位于學校的家。聖誕之後,再一次踏進這個小小的房子,那天晚上的點滴仿佛近在眼前,掃視着熟悉的布局,唐顏似乎還能感到當時那碗熱騰騰的面條帶給自己的溫暖。
陳靖做了幾個菜,簡單但精致,唐顏雖然自己也會做飯,但不知怎的,卻覺得陳靖做的飯更合自己的胃口。那道紅燒鯉魚更是俘虜了他想胃,就着湯汁,唐顏吃了兩碗飯,而後和陳靖一起收拾廚房。
一個洗碗,一個擦水,配合得很默契。
唐顏将擦幹水的碗放進碗櫃,随口問:“你幾號走?”
“後天。”陳靖将洗幹淨的碗遞過來,“你呢,過年回老家麽?”
接碗的手略一停頓,“我就在宛市過。”
“哦。”陳靖也未多想,放掉槽裏的水,沖幹淨手,“挺好的,不用像我們這樣擠火車。”
唐顏“嗯”了一聲。
剛有一剎間,他有種沖動想告訴陳靖自己沒有老家也無家可回,但到底忍住。他總有一日會和陳靖攤牌,但不是現在。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唐顏便告辭離開。陳靖是老師,學校有寒假,因此可以提前半個月回老家。走的那天是工作日,又是白日的車,唐顏抽不出時間送他,只是打了個電話。
陳靖一走,唐顏瞬時覺得宛市一點意思也無,有時加班加到深夜才離開,只是不願回到清冷的家中。
定下心意後,他就沒去過“魅惑”,薛紹找他喝酒,他也懶得參加,薛紹直罵他沒良心,陸祎斐是家裏有了一個,不出來玩勉強還可以理解,他唐顏無牽無絆的,突然就轉性不來了,實在對不起人。
拗不過薛紹的死纏爛打,唐顏到底松了口,盡管沒多大的興趣,還是開着車去了薛紹報的地址。
到了後卻發現氣氛不佳,陸祎斐居然也在,不過一個人坐在角落喝悶酒,唐顏四下看看,沒有發現許朗的影子。
薛紹攬着着陸祎斐的肩膀,滿口胡謅着什麽“天涯何處無芳草”,唐顏聽了幾句便知陸祎斐大抵又和許朗鬧翻了。
薛紹沖他使眼色,把他拉到一旁小聲道:“吶,這個人就交給你,大好夜晚,我還約了我家寶貝呢。”
唐顏不動聲色一記肘擊,難怪這人鬧着要自己來,原來是來替他,好讓他去潇灑。
薛紹捂着肚子一溜煙跑了,唐顏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回過頭,頗是無奈地坐到陸祎斐旁邊,問:“又怎麽了?”
陸祎斐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啞着嗓音道:“分了。”
“真分了?”
“真分了。”
唐顏嘆了口氣,這兩人前前後後鬧了快兩年了,分分合合的,也不知道哪個才是準。陸祎斐眼眶發紅,死死盯着酒瓶,一米八的男人狼狽得跟什麽似的,唐顏知他是動了真情,可惜許朗非良人,他一早就知道陸祎斐會受傷。
拍拍陸祎斐的肩膀,他舉了舉酒杯,“什麽也不說了,我陪你喝。”
兩個人不知喝了多久,最後都開始說胡話,向來沉穩的陸祎斐禁不住酒精的作用,抱着頭嗚嚷嗚嚷哭得震天動地,唐顏就在旁邊罵,然後抱頭痛哭。
記不清是怎麽回來的,醒來之後,頭痛得要命,喉嚨跟火燒似的。唐顏揉着太陽穴,掙紮着爬起來給自己倒水,剛出房門,就看到他哥提着一袋外賣進屋。
兩人均是一怔,唐穆臉上一冷,走過來把袋子放到桌上,語氣僵硬,“先去洗漱。”
唐顏半是尴尬半是訝異,好半天,擠出一句:“你怎麽在這?”
唐穆橫他一眼,“你跟陸家那小子喝得不省人事,酒吧叫我去領人,你說我怎麽會在這?”
聽到是他哥送自己回來的,唐顏面上有點過不去,“麻煩你了,不會有下次了。”
“下次?”他哥冷哼,“下次老子直接關機!”
唐顏乖乖洗漱完,坐到桌邊吃他哥買回來的早餐,有些忐忑地打量他哥的臉色。盡管活到三十歲,對這個性格火爆的哥哥,唐顏心裏還是有些畏懼的。
跟家裏鬧翻以來,他沒有再回過家,只偶爾和這個哥哥還有些聯系。在那件事之前,他跟哥哥的關系還是不錯的,哥哥很照顧他,把他放在心尖上疼。但出了那件事,他的家裏的關系冷到冰點,哥哥雖不像父母那樣保守,但也接受不了他找一個男人過日子的行為,兄弟兩大吵過幾次,他哥都差點動手。
但後來看着這個弟弟因為這件事遭盡了罪受盡了打擊,唐穆說不心疼那是假的。起初唐顏還奢望家裏會理解,隔三差五回家跟父母說好話,期盼他們有一日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但父母的态度異常強硬,甚至和他斷絕了關系。唐顏身心俱疲,沒過多久,又被譚哲甩了,幾乎萬念俱灰。唐穆接到醫院的電話趕過去時,唐顏剛從手術室出來,他吞了半瓶安眠藥,如果不是及時洗胃,估計唐穆彼時只能給他送終了。
唐穆狠狠扇了他幾耳光,叫來陸祎斐看着他。好在唐顏死裏逃生後,竟也慢慢走出打擊,全心投入公司的事,做得風生水起。
這些年,唐顏盡管沒回過家,但和哥哥還是保持着基本的聯系。他知道哥哥心裏還是關心着自己的,盡管到現在仍然不認同他的選擇,但沒有再明着反對,唐顏已經很滿足了。
就像現在,在自己需要幫忙的時候,哥哥還是會及時趕來。唐顏喝着粥,暖和的白米順着食道落至胃裏,連帶着心也一起熱和起來。
他吃完早餐,看了看對面的唐穆,唐穆仍氣呼呼的,沒好氣地道:“再喝,喝不死你!”
唐顏笑,“我死不了,我還想多快活幾年呢。”
唐穆今年三十八,有個十六歲的女兒,但孩子他媽老早就跟他離婚了。他一個人拉扯大女兒,又要照顧二老,着實不易。唐顏看到他鬓邊又多了幾根白發,不由有些愧疚。如果自己沒跟家裏鬧翻,哥哥也不至于背負這樣大的壓力吧。
“哥,”他叫了唐穆一聲,“找個嫂子吧。”
唐穆瞪他一眼,“老子收拾你們的破事都收拾不過來,哪來的時間找老婆?”
“我都這麽大人了,哪裏還要你操心?”唐顏道,“小雨也上高中了,你也應該考慮下自己的事了。”
唐穆冷哼一聲,“你管好你自己先。”
唐顏啞然。
唐穆見他沒有大礙,便要回公司,臨走時道:“今天過年你也回來一趟,都這麽多年了,天大的委屈也該消了。爸媽嘴上不說,心裏其實一直念着你,你身為晚輩,低個頭有那麽難?”
唐顏不說話。
唐穆也懶得再勸,同樣的話說了好幾年,本也沒指望能勸動他。
唐穆走後,唐顏重新躺到床上。
他承認哥哥的話沒有錯,血濃于水,沒有什麽誤會值得記恨一輩子。只是——每當回想起那時父親指着自己的鼻子說出的惡毒話語以及母親扇在自己臉上的那幾巴掌,他的心依然絲拉拉的疼。
在他最需要親人的認同和支持的時候,父母沒有給予他理解,反是和外人一樣視他為異類,認為他有辱門楣,不聽任何祈求,狠心地把他趕出門外。
心便是在那一刻冷掉的,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對他殘忍,唯獨至親至愛之人不能。他可以原諒別人的中傷,卻無法釋懷家人的傷害。
六年了,那道傷口早已結成永不褪去的傷疤,每當想起,便又是一陣疼痛。走到這一步并非他所願,但卻已經無法回頭。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眶有些酸,卻早已沒有眼淚。看着看着,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人影,那人的嘴角挂着淺淺的微笑,他看着,禁不住跟着彎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章一·獻歲06
到底還是沒有回家過年,除夕那天,外面喜慶連天,唐顏窩在自己家裏,自己給自己煮了一碗餃子,窩在沙發裏看電影。
相比外面的熱鬧,公寓裏顯得異常冷清。盡管早已習慣這種落差,但還是不自覺地覺得別扭,仿佛全世界都幸福着,只有他一個人單出來。
吃了餃子,在陽臺上看了會兒煙花,實在無聊,幹脆窩進被子裏。東想西想,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還是電話吵醒了他,伸手拿過來,聲音還是含糊的,“喂?”
“唐顏,新年快樂。”陳靖在那頭說道。
瞌睡一下就醒了,他翻身坐起來,牆上的鐘指向十二點,正是煙花齊放全城歡騰之時,黑暗的卧室裏,他舉着電話,聽着那頭噪雜的背景聲和陳靖清淺的呼吸,不知怎麽,心口有點堵,繼而鼻子有點酸。
“嗯,新年快樂。”
“你在幹嘛?”陳靖問。
唐顏拖着鼻音回答:“應酬,累死了。”
“過年就是很累,光打招呼就說得嘴都幹了。”陳靖笑了,還想在說什麽,身後卻響起了一個女生的聲音:“阿靖,快點!我們去放煙花了!”
“就來。”陳靖回了一句,回過頭,卻聽不到唐顏的聲音了,不由問:“唐顏?你還在嗎?”
靜了兩秒,唐顏笑道:“在,你快去吧,別讓你蓉妹妹等久了。”
“我媽同事的女兒。”陳靖說,“那不說了,先挂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唐顏舉着電話,良久,才緩緩垂下手。
原本微微激動的心情突然降至零點,窗外傳來一聲又一聲煙花綻放的聲音,光彩明滅,閃進漆黑的房間,男人的側臉不知為何,在那稍縱即逝的光亮之下,顯得格外的,格外的寂寥。
唐顏消沉了一陣子,好在春節假期不長,重新上班後,工作分去了他大半精力,這還不夠,他化身拼命十三郎,從早到晚都待在公司,看得底下的人心驚膽戰,不知道又是誰得罪了這個上司。
陳靖回來後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帶了特産給他。如果不想見一個人,理由一找一大把,他随口敷衍了幾句,便挂了電話。如此幾番,陳靖的電話也就沒再來了。
“魅惑”又成了他的常駐點,酒保端來一杯酒,調笑道:“喲,唐二公子終于吃膩了,還記得到這來露個臉?”
唐顏就着他的手淺酌了一口酒,笑道:“想我了?”
“想,”酒保也笑,“更想二少爺口袋裏的鈔票。”
唐顏大笑,抽出幾張票子塞到酒保的衣領裏,暧昧地貼着他的耳朵道:“好久沒來,給我叫兩個好點的MB來。”
酒保笑着就去了,片刻後領了個水靈清秀的男生過來。唐顏很滿意,聊了一會兒,便帶着人走了。
這回沒人搗亂,唐顏玩得很盡興。小男生雖然年輕,卻懂規矩,很合唐顏的脾氣。于是第二天依然找了這個小男生,然後那段時間,小男生成了他的新寵。
跟薛紹他們喝酒時,他也帶着男生去了。薛紹的眼睛立刻亮了,伸出手就想掐一掐,小男生吓了一跳,往唐顏身後躲,薛紹笑得不亦樂乎,攬着唐顏的肩膀同他打商量。
“這孩子不錯,借我一晚呗。”
唐顏不答應,“自己找去。”
“小氣。”薛紹說,又湊上來,“說真的,我好久沒遇到過這麽純情的了,借哥們玩玩呗。”
他們這個圈子向來很亂,圖快活的成分居多,真談戀愛的少之又少。唐顏雖然也玩,但沒薛紹那麽亂來,把人當禮物一樣送來送去的行為,他還是看不上的。
他推開薛紹,随口道:“等我玩膩了再說。”
“靠!真不夠意思。”薛紹哼哼。
薛紹此人的性格就是沒吃到的一定要吃到,否則一直惦記。唐顏最近忙着一個新合同,幾天沒找小男生,再去“魅惑”時,酒保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小男生前幾天被薛紹帶走了,有一段日子沒露過面了。
唐顏一口氣堵在心裏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深吸幾口氣,他撥通薛紹的電話。
那頭聲音很喘,“幹嘛?我辦事呢。”
“人是不是在你那?”唐顏直接問。
薛紹毫不在意,“是啊,就在我旁邊呢,來,叫二少。”然後就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怯怯叫了一聲“二少”。
唐顏都快氣爆了,直接挂了電話。
一連幾天,他都懶得理薛紹,對方的電話也不接,後果就是薛紹直接找到他公司。
“怎麽?生氣了?”薛紹坐在會客沙發上,大長腿伸着,懶洋洋地問。
唐顏看着報表,頭也不擡。
“我說,你不是吧?”薛紹納悶了,“就一個MB,你還真跟我鬧脾氣啊?不是,唐顏這不像你啊,你以前沒這麽放不開啊。難道你真看上那小子了?不會吧?”
唐顏怔了一下,薛紹說得對,不過一個MB,誰玩不是玩,自己較什麽真呢?
放下報表,他笑了笑,“沒,哪的事?最近确實忙,你認識我這麽久,我是那種因為這事就膈應的人麽?”
薛紹撓撓頭,還是覺得有點怪,“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不過唐顏,你這陣子真的很不正常,跟以前不一樣了。”
唐顏心一跳,“哪不一樣?還不是這鼻子這眼的。”
“我也說不清,反正你怪怪的。”
唐顏跟他瞎扯了幾句,好說歹說把人哄走,再回到座位,已是一身疲憊。
自己這是怎麽了?從不在乎這些,居然會因為一個MB而真跟薛紹生氣,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再見那小男生,後者依然還跟着薛紹。薛紹新鮮勁這回有點長,玩不厭似的,到哪都帶着。見到唐顏,小男生有點尴尬,但唐顏不以為意,自然地打過招呼,便和其他人玩開了。
這才是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感情太重,他玩不起,也沒膽量玩。
薛紹大抵覺得奪了唐顏的人,有些過意不去,叫了好幾個MB過來作陪,唐顏也懶得矯情,玩了一會兒,就挑了個合眼的帶走了,反正是薛紹掏錢,這等便宜不占白不占。
折騰完後,唐顏洗了個澡,穿好衣服過去拍拍小MB的臉,“慢慢睡,我先走了,想吃什麽自己點。”
小MB癱在床上哼哼,“二少你不睡麽?”
唐顏笑,“見過我跟誰過夜麽?”
小MB自讨沒趣,翻個身繼續睡。
出了賓館,夜已深沉,唐顏把外套搭在肩上,點了支煙,沿着馬路慢慢走。宛市從來都是不夜城,即便已是淩晨時分,街上照樣走着三三兩兩的行人,勾肩搭背,嬉笑怒罵。
唐顏走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冷,正想招手叫輛車回家,卻見不遠處一輛車急剎車一般停下,然後一個人被推出來,那人還來不及站起來,車就一溜煙跑了。
那人怔了兩秒,喪氣地罵了一聲,站起來拍拍衣褲,一擡眼便看到了唐顏。
作者有話要說:
☆、章一·獻歲07
唐顏和肖楚也算幾面之交,此時坐在酒吧裏面面相觑,竟是誰也沒出聲打破沉默。
肖楚臉上有幾道傷痕,像是被抓出來的。白襯衣也在地上蹭髒了,一派頹廢,悶頭喝酒。唐顏看不下去,奪了他的酒杯,“行了,我可不想一會兒扛醉鬼。”
肖楚睨他一眼,“不用你管。”
唐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