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一碼事,過日子是另一碼事。

許朗可以在床上把陸祎斐伺候得神魂颠倒,這卻并不意味着他也能扮演好一個合格的情人,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許朗早已習慣簡單的金錢關系,他會的,只是如何取悅人以圖得更多的報酬,而不是在陸祎斐下班回來後給他遞一杯水道一聲辛苦了。

他從來沒考慮過如何去愛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接受陸祎斐作為他一身的伴侶呢。

何況他也從沒想過要和誰彼此作伴。

不是不享受陸祎斐帶給他的溫暖,只是年少的心,容不下細水流長,只渴望遷徙與新奇。

他不願為陸祎斐改變半分,又何來為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的孤勇。

許朗想着想着,一陣又一陣的疲憊壓得他頭暈目眩,迷迷糊糊窩在沙發裏睡着了。等他再醒來,窗外已經天黑了,他翻了個身,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而陸祎斐抱着他,眸子在微弱的床頭燈下目光灼灼。

“不鬧了,好麽?”陸祎斐說。

許朗靜了一陣,說:“我沒鬧,我只是告訴你事實。”

陸祎斐把他摟緊懷裏,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不說話。

許朗躺在床上,睜着明亮的眼睛,盯着陸祎斐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什麽?”

“我不想跟你談什麽狗屁戀愛了。”許朗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受不了這種膩乎的玩意,我們到此為止吧陸少。”

陸祎斐一怔,慢慢撐起身子,望了許朗,“你再說一遍。”

“我們算了吧,陸少。我們也就上床時開心,下了床誰看誰都不順眼,何必非要綁在一起給彼此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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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祎斐望了他好一陣,緩緩問:“你心裏有過我嗎?”

“有啊,”許朗爽快道,“咱倆都耗了快兩年了,我沒少氣你,你也沒少打我,我心裏能沒你嗎?”

“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許朗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許朗說:“陸少,你對我的好,我都記着,但我做不到因為這點好就一輩子跟着你。我散漫慣了,只懂怎麽撅着屁股往人身上靠,不懂噓寒問暖添加衣加水。如果咱倆只是上床就算,我願意随叫随到,可是陸少如果你真要跟我談戀愛,對不起,我許朗真做不到。我們好聚好散吧,陸少。”

說完,許朗的鼻子也有點酸。

他是不願意和陸祎斐發展成這種磨磨叽叽婆婆媽媽的關系的,可是事已至此,他不斷也難受,斷也難受,那感覺就好像衣櫃裏有件舊衣服,原本可以時不時拿出來穿一穿,然而有天突然規定他必須每天都穿,他受不了,想不穿了,就只能丢掉,可是丢掉,念及以往的情分,又舍不得。兩相矛盾,許朗的眼眶微微發紅。

陸祎斐在他的話裏,漸漸迷茫。

他愛許朗,可正如許朗所言,他到底愛他什麽呢?

他又期望許朗用什麽态度來對待自己呢?

在許朗走後的那半年,他發了狂一樣想他,他告訴自己,如果許朗回來了,他一定千百倍對他好,許朗的任性他全都可以包容,只要這人留在他身邊。

可是現在,許朗回來了,也留在他身邊了,他們卻隔三差五地吵架。

許朗不懂體貼,只會索取和任氣而為,陸祎斐明知這一點,卻也會按不住氣和他争執。

到底是為什麽呢?

許朗心裏是不愛他的吧,不然為何自己包容再多,許朗也不願意容讓半分,陸祎斐悲哀地想。

又或者自己和他确實不合适,自己已漸入中年,追求的是一份安穩與陪伴,而許朗正值少年,心性未定,只想往大世界跑,不願被誰拘束。他有他的成熟,許朗有許朗的幼稚,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試圖讓許朗的心往自己這頭靠幾分,卻不料反而将他推得更遠。

身心俱疲。

陸祎斐甚至想,也許許朗說得對,如果他們只是簡單的床上關系,或許更快樂。

他覺得他和許朗的關系不該僅止于此,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似乎只該僅止于此。

陸祎斐累了。

他疲憊地呼出一口氣,松開了許朗,許朗聽着他下床、開門、離開,心裏釋然一份,緊接着鋪天蓋地的空虛與酸楚席卷而至。

他揪住胸口的衣服,一滴眼淚不知怎地就這樣落了下來。

冬日淩冽,除夕将至,返鄉人流一走,宛市空了一半。

迎着新年的腳步,許朗走了,帶着不多的行李,在某日靜悄悄地離開了陸家。

陸祎斐從書房出來,卧室已經沒了許朗的人影,打開櫃子,衣服少了一半。

他立了很久,終于接受了那人離開的事實。

這年的新年,誰也沒有過好。

陸祎斐回了本家,應付了一堆親戚之後,回到自己房間,對了窗外漫天繁華,獨飲一杯孤酒。

許朗窩在狹小的出租房內,吃着一盒泡面,對着電視茫然失神。

冬去春來,時間邁着如常的步伐緩步向前,草長莺飛,便已是六月時節。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沒有誰對誰錯啦,只能說沒磨合好。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認清自己的心意才重新磨合吧~

☆、章三·征暑03

陸祎斐同男人告別,發車離開。

常去“魅惑”,便認識了秦楊,一來二去,對方年紀相仿,也有定下來的念頭,一拍即合,于是同居。

陸祎斐将他介紹給唐顏他們,各個對秦楊的印象都很好,注冊師出身,成熟穩重,也善于交際,對陸祎斐也很照顧,那日适逢陸祎斐感冒,薛紹還要灌他酒時,秦楊會不漏痕跡地替他擋了,笑稱:“薛少同我喝吧,我喝他喝是一樣的。”

一群人就笑,揶揄不已。

但這段感情在第三個月時出現了危機。

秦楊說:“祎斐,你很好,是共度人生最佳的伴侶,我很想和你過一輩子,只是很遺憾,你的心似乎不在我這。”

陸祎斐想辯駁,秦楊阻了他,笑了笑,說:“不用解釋,感覺這種東西強求不來。”

陸祎斐沉默。

“抱歉。”

秦楊搖頭,眼裏也是一片惋惜,“你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在努力喜歡我,只是你看,我沒那麽大的魅力,讓你忘掉心裏那個人。”

他用打趣的口吻,試圖讓陸祎斐輕松一點,陸祎斐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人吃過最後一頓飯,和平分手。

陸祎斐開着車,在這個城市漫無目的地游蕩。

重歸單身,他說不清心裏是失落還是輕松,能夠遇上秦楊這樣合适的伴侶,實屬幸運,然而留不住,也是惘然。

問題出在自己身上,陸祎斐愧疚而又無奈,他已經很努力地為這段感情付出了,然而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個環節讓秦楊有了他不愛他的感覺。

對方是理智之人,既然不愛,不如趁早分開,對彼此都好。陸祎斐亦深知這點,于是有了今日這一頓分手飯。

沿着三環轉悠許久,華燈初上,夜色漸起,燈紅酒綠的街道上,陸祎斐将車停到了路邊,伏在方向盤上望着前方失神。

年紀越大,越難動心,即便合适,也沒法說服自己投入全心。

秦楊的離開,不過再一次證明要在這個年紀找一個相濡以沫的人有多艱難。

愛的,不合适,适合的,不愛。

陸祎斐望着遠方點點星光,心頭一片空蕩。

得知他失戀,一衆好友開了個包廂,紛紛前來幸災樂禍。

薛紹笑得最開心,指着陸祎斐的落魄模樣嬉笑道:“哎喲喂,陸少今年犯太歲,跑了一個又一個!”他攬了陸祎斐的肩,苦口婆心道:“都說了談戀愛不靠譜,你去酒吧帶個人回來,不一樣是快活?何必把自己綁死在一棵樹上。安穩什麽的,那不适合你陸少。”

唐顏把薛紹擠到一邊,笑道:“好了好了,分就分了,再找下一個就是,別聳搭着臉,看開點,啊。”

陸祎斐不理他,這人最近在追陳靖,不急不緩,樂在其中,臉上掩不住幾分喜色,大有飽漢不知餓漢饑的姿态。

唐顏倒是不介意他的冷淡,這裏頭各自都有伴,就剩了陸祎斐一個單着,唐顏想到上次平安夜的憋屈,覺得扳回一局。

陳靖雖沒見過許朗,亦沒見過秦楊,但陸祎斐的事他從唐顏那有所耳聞,坐過來道:“陸少,是你的終會回來,不是你的留也無用,有時分開,反而能更冷靜地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一群人裏,也就陳靖說的像人話了,陸祎斐點頭,悶了一口酒,道:“謝謝。”

陳靖笑笑,“不客氣,上回我住院,也多虧你讓醫院給我排了病房。”

陸祎斐舉杯,示意不必。

薛紹摟着新歡小白在那邊招呼,“來來來,打牌打牌,別說那些掃興的事了。”

陳靖混進他們的圈子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是唐顏遲遲沒有表明心意,怕對方不是同道中人,一說反而把人吓跑。但陳靖對着一群圈內人卻也沒露出異樣,反而相處甚歡,同陸祎斐、薛小白甚至成為默契的牌友。此時薛紹一召喚,陳靖邊拉拉陸祎斐,“走吧陸少,空坐着不如和大家玩玩,換換心情。”

陸祎斐想了一下,也就扔了酒杯過去。

四人湊了一桌打升級,唐顏坐在沙發裏遠遠欣賞。肖楚可憐巴巴地守着夏臻,他惹了禍,幾個月前從夏臻身邊逃走,被抓回去時連帶陳靖住院,于是唐顏和夏臻兩座大神現在都對他沒好臉色。這種場合他本不想來的,奈何夏臻現在不準他離開自己視線半步,他只能頂着巨大的壓力跟過來。

做的什麽孽啊,肖楚欲哭無淚。

當天散了前,衆人忽然想到過不久是唐顏的生日,便商量要怎麽過。薛紹馊主意一堆,唐顏自動忽略。陸祎斐雖則情場受挫,但還是擔起大哥的架子,提議一番,唐顏也無所謂,只道好友聚聚就行,不必太正式。

定了地點時間,衆人便散了。夏臻似乎興致很高,帶了肖楚又去了另一家酒吧喝酒,肖楚其實困得要死,又不敢拒絕,只得打着哈欠随他進了門。

坐了一會兒,夏臻也不說話,肖楚不知道他要幹嘛,只好老老實實坐在一旁。

夏臻喝了兩杯酒,忽然擡頭對他道:“嗯?”

“嗯?”肖楚一頭霧水。

夏臻皺眉,“你沒什麽要跟我說?”

肖楚傻了,心道我到底有什麽要跟你說啊,你拉我來酒吧,怎麽看都是你有什麽要跟我說吧!

夏臻看了他兩秒,拂袖而去。

肖楚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大少爺這是突然發什麽瘋啊,他實在沒錯什麽啊,怎麽就又惹他不高興了呢?

疲憊地嘆了口氣,對夏臻這種忽冷忽然的性格沒轍了。總是動不動就生氣,生氣的點也不知道,他就算想道歉也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

就算當年是自己不對,都伺候這麽久了,也該消氣了吧。

肖楚無奈,撐着額頭,很是郁悶。

坐了一會兒,他還是站起身去追夏臻,夏臻再跟他甩臉色,他也只能認了。

正要走時,卻撞到一個熟悉的人,許朗。

許朗見到他,也是一怔,很快讓開一條路,尴尬地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兩人并不熟,只是在聚會時見過幾次,知道對方的身份而已。此時見了,也無話可說,肖楚點點頭,走了。

沒走幾步,他又轉身跑回去拍拍許朗的肩膀,“那個,二少要生日了。”

許朗怔了下,沒明白他突然說這個是想做什麽,自己和二少還沒熟到連慶生都要插一腳的地步吧。

“哦,那祝他生日快樂。”許朗說。

“好。”肖楚點點頭,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想說的不是這個,又道:“他們打算在海逸開party。”

許朗徹底不知道他想幹嘛了,僵僵點頭,“哦。”

“你,你也來吧,陸少也回來。”肖楚撓撓頭,很艱難地組織語言,“那個,他分手了。”突然想起許朗不知道秦楊這茬,于是解釋道:“哦,不是,你跟他分了後,他和一個男人好了一陣,但最近分了。沒,沒,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陸少心裏還是有你的,不然秦先生那樣好的人,他怎麽會分了呢?不不不,我不是說你不好,我只是,只是,啊……”

肖楚都要哭了。

許朗聽得一知半解的,從肖楚提起陸祎斐這個名字開始,他的臉色就有點不自然。

他擺擺手,道:“不必了,我跟他已經結束了,沒必要再見面。”

肖楚拉住要走的許朗,焦急道:“不是不是,我真不是說你不好,也不是在說陸少壞話。我就是覺得他還喜歡你,不然也不會把自己搞成現在這樣。你要不,要不再跟他見面談談吧。”

許朗笑笑,揉揉肖楚的頭發,“楚哥,你是個好人,不過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指指門口,“臻少正看着我們呢,你不怕被揍,我還怕呢。”

肖楚看過去,登時一個冷噤。

夏臻不知什麽時候又回來了,正站在門口冷冷注視着他們。

肖楚吓得松了手,許朗沖夏臻點點頭,進了酒吧。

夏臻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肖楚吞了口口水,哆嗦着腿飛快跟過去。

許朗找個角落坐下,靜靜喝着一杯酒。

舞池裏群魔亂舞,五光十色,衆生喧嘩,粉飾太平。

他不想找誰,突然只想自己發會兒呆。

陸祎斐,這個一度淡出自己生活的名字,再次聽到,還是令他內心起了一絲波瀾。

肖楚說他又找了個人,想必是個比自己好百倍的男人,也許同他一樣是個精英,作息良好,舉止得體,善解人意,等等等等。

然後分手,只能證明陸祎斐的真心不過爾爾。肖楚說是因為陸祎斐忘不了自己,許朗嗤笑一聲,桃花眼染上幾絲寂寥。

怎麽可能呢,陸祎斐壓根就瞧不上自己這號人。

分開的這段日子,許朗先是放縱自己,每天換着不同的男人,這麽過了一個來個月,終于倦了,窩在出租屋裏哪都不想去,少數幾個還有聯系的朋友約他,也被他推辭了。

走的時候,他沒拿陸祎斐任何東西,包括陸祎斐給他買的手表、手機、項鏈,等等。這種行為不像許朗該有的,淨身出戶,好似他對陸祎斐還存着感情。

等到錢花完了,許朗就後悔自己的傻逼行為了。

看吧,感情能當飯吃嗎,這不,他又只能出來覓食,尋找合适的人,撈一筆然後拜拜。

他不敢去“魅惑”,怕又遇到陸祎斐,或者陸祎斐的朋友,輾轉來到這個小酒吧,沒想到還是撞上了肖楚。

重聽到陸祎斐的消息,他的心情很複雜。按理說這個人已經是過去式了,自己對他不該再有任何反應,可是那一刻的心悸卻是騙不了自己的,陸祎斐這三個字在他心裏還存着一個位置,而這個位置,他自己也無法定義究竟是什麽。

發呆的時候,有人坐過來和他搭讪。許朗反應很冷淡,那人也不介意,自話自說了幾句,便邀請他出去。

許朗瞄一眼對方,衣冠楚楚,穿着不凡,于是點頭,跟他離開。

然而到了酒店,對方洗完澡出來,催他去洗時,許朗卻沒了心情。

“不好意思,我不想做了。”許朗說。

那人愣了一下,“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突然沒心情了。”

許朗聳聳肩,拉開門走了,那人裹着浴巾,一時追不出去,只能懊惱地罵了一聲。

夜色深厚的夜晚,許朗一人走在空蕩的街上,初夏的晚風尚有一絲涼意,單薄的襯衣竟也覺得冷。

他縮了縮身子,沿着馬路慢慢走着。

有種厭倦的感覺漸漸浸上心頭。

覺得什麽都沒意思了,喝酒沒意思,勾搭人沒意思,瘋玩沒意思,心中茫然,二十歲的人生仿佛已經經歷了所有滄桑,對于以後,半點興趣也無。

他不知道這種改變從何而來,也許真是玩膩了,也許緣于那個人。

他本是浸于游戲的人,浪蕩漂泊,居無定所,随遇而安,然而那個人曾給過他一個家,他拼命想逃離,卻在離開後又懷念那種有一處可以容身的安全感。

人就是這樣賤吧,他自嘲地笑笑,安穩時想要自由,自由時又想要安穩。

陸少,你真的很可惡啊,幹嘛要拉我玩那種過家家的游戲呢,你看,現在的我多麽狼狽,吵着要玩,卻又在這樣的深夜,走在無人的街頭,突然很想,很想——

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沒網,跑到樓下咖啡廳更新,心酸得哭了……

拉時間軸真的拉吐了……

☆、章三·征暑04

唐顏生日。

一衆人在海逸的頂級包廂裏慶祝。

薛紹追着唐顏打蛋糕戰,唐顏叫陸祎斐幫忙,陸祎斐看準時機,适時将陳靖推出去,成全這一對雙雙出去洗臉。

一旁夏臻拿手沾了奶油,舉到肖楚面前,“舔掉。”

肖楚睜大眼睛,而後哭喪着一張臉老實舔幹淨,內心淚流滿面。

上回好不容易才讓夏臻消了火,肖楚現在可謂做牛做馬,只怕這大爺一不高興又跟他玩冷戰。

夏臻來來回回抹了好多次奶油才停下,肖楚臉都丢光了,顫顫道:“我去下衛生間。”

夏臻擡表,“三分鐘。”

肖楚于是争分奪秒地奔出包廂。

速度解決完個人問題,他掐着表往回趕,半路手機卻響了一聲。他邊跑邊掏出來看,居然是許朗的短信。

“二少生日哪天?”

肖楚飛速回短信:“今天,現在,海逸2108。”

那頭沒再回信,也不知道會不會來,肖楚沒心情管,踩着最後一秒推開了包廂的門。

他呼着氣坐到夏臻旁邊,讨好道:“沒,沒遲到吧。”

夏臻揚眉,這才按下手表的計時器,“五秒。”

肖楚傻了。

還包括坐回來的時間啊!

玩到淩晨,除了壽星和不沾酒的陳靖,其餘人幾乎都醉了。薛紹喝成一灘爛泥,小白也暈暈乎乎的,唐顏幹脆把他們扔在包廂。夏臻摟了肖楚走人,唐顏扶着醉醺醺的陸祎斐,陳靖在一旁幫手。

許朗在海逸門口立了幾個小時,始終提不起勇氣進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看完肖楚的短信,他就來了這。明知自己已經退出那一夥了,卻控制不住腳步,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站在了海逸大廈前。

自己到底來這做什麽,見陸祎斐嗎?

已經分手了,還見面幹嘛呢,見了,又能說什麽呢。

他就這樣傻站在夜色裏,看着進進出出的人,跟一尊雕塑一樣。

不知什麽時候,他看到夏臻攬着肖楚出來了,連忙閃到一邊,直到兩人上車離開,他才從陰影走出來。

看樣子是結束了。

他立了幾秒,深吸一口氣,走進大堂。

沒走幾步,就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唐顏扶着喝醉的陸祎斐,以及一個他沒見過的男人。

許朗一怔,那一秒內心天翻地覆。

唐顏看到他,二話不說,直接把陸祎斐扔給他,帶着那個男人潇灑地走了。

喝醉的陸祎斐站也站不穩,整個人往地下滑,許朗急忙摟了他的肩膀,将人靠到自己身上。

陸祎斐迷迷糊糊睜開眼,望了他一眼又閉上,聲音卻哽咽了,“許朗……這不是夢就好了……”

許朗喉頭一緊,竟有些鼻酸。他嘆了口氣,到底沒狠心扔下他不管,費了好大勁才将人搬上出租車。

陸祎斐一路都倒在他肩上,斷斷續續說着夢話。許朗看着他的側臉,窗外一晃而過的路燈映出他眼底的哀傷,他忍不住伸手摸摸陸祎斐的臉,輕聲道:“陸少,你個傻逼。”

沉默片刻,又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對自己說:“你也是個傻逼。”

許朗将陸祎斐帶回自己家,十平米的地下室,單人床又窄又舊,他将陸祎斐扔到床上,自己随便在地上鋪了一層涼席,湊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陸祎斐醒來,頭疼欲裂。他揉着太陽穴慢慢坐起來,四下打量,這是個簡陋的房間,光線陰暗,通風不暢,沒有幾樣家具,連自己蓋着的被子都破了幾個洞。

他第一反應是,又被綁架了。

顧不得身體的不适,他翻身下床,然而腳卻觸及到一個柔軟的物體,一低頭,他愣在了原地。

許朗躺在他腳邊,安靜地睡着。

像之前每一個早晨他醒來時那樣,乖巧地躺在他身邊。

陸祎斐怔住,繼而眼眶慢慢紅了,他輕輕跪下,伸出手去觸碰少年,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美夢。

觸及到少年的那一剎,他內心某一塊堅冰忽然轟地溶解。真實的觸感,熟悉的溫度,這不是夢境,少年就在他手邊。

好久,陸祎斐沒有動一下,就這樣靜靜看着許朗,一眨不眨。

許朗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對上陸祎斐的目光,頓時僵住了。

兩相對望,誰也沒說話。

許朗別過頭坐起來,“你醒了。”

“嗯。”陸祎斐收回手,“我怎麽在這?”

“你昨天喝醉了,二少碰到我,就把你扔給我。我沒錢開房,只能把你帶回來。”

陸祎斐“唔”了一聲,掃視一圈這狹小的屋子,“你一直住在這種地方?”

許朗勾勾嘴角,“不然呢?”

陸祎斐皺眉,“你可以找我。”

許朗笑了,“找你幹什麽?要分手費嗎?好啊,現在給還不遲,”他伸手,“來吧,你打算給多少?”

陸祎斐看了他,片刻後嘆了口氣,“你還是這樣想的嗎?”

許朗一愣,随即道:“我想什麽?哈哈,你不早就知道我是這種人麽,我就是圖錢,誰給我錢誰就是我大爺,我——”

“那你昨晚為什麽不把我送回家卻要帶我回來!”

許朗怔怔望着他。

“我——”

“你心裏有我對不對?”陸祎斐抓了他的手,怒吼道:“你心裏有我,所以才把我帶回來。許朗,別騙自己了,你根本還喜歡我,你不敢承認,所以才說那些話來氣我。你要是圖錢,為什麽不把我送回家,小周自然會給你一筆跑路費。你要是真讨厭我,為什麽不直接把我丢在海逸,卻要帶我回來?”

“那是因為——”

“別編借口了,許朗,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要是對我沒有半分感覺,為什麽現在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說你不愛我!”

許朗心髒一滞,而後猛地揮開陸祎斐的手,大吼道:“你他媽說夠了沒有!自戀也該有個限度,老子就是突然發善心才帶你回來,你他媽不說句謝謝就算了,跟老子扯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媽的,滾,現在就滾出去!”

“我不走,你不把話說清我不會走!”

“說清什麽?你他媽要說清什麽?老子跟你已經沒話說了,滾!”

“許朗!”陸祎斐猛地一扯,把人拉進自己懷裏,壓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老子喜歡你,老子他媽的喜歡你!”

許朗渾身僵硬,瞳孔放大,而後拼命掙紮,“放開我,放開!”

“不放!”陸祎斐的力氣出奇的大,箍得許朗無法動彈半分,“今天你不把話說清了,我絕對不會放開你。許朗,我栽你手上了,你說我對你只是一時新奇,我被你騙了,以為自己真的只是新鮮勁兒沒過才拉着你不放。可是你知不知道,跟你分開後,老子根本就忘不了你!老子他媽的差點就要和另一個人去加拿大結婚定居了,臨走前卻被人甩了!因為他說老子心裏還有你!許朗,你跟老子聽清楚,老子就是愛你,你他媽跟老子說實話,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你如果心裏有我,老子以後鐵了心跟你過,管他媽适合不适合,老子他媽就是想跟你好,好一輩子!”

陸祎斐吼完,幾乎目眦欲裂,大口喘着氣,眼眶泛紅,像一頭憤怒而傷心的野獸。

許朗在這一長段話裏徹底失去所有僞裝的刺,他怔怔看着陸祎斐,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湧出眼眶,心酸、委屈、不堪,種種情緒全然湧上心頭,他張張嘴,發出一聲哽咽。

“沒你……老子,老子不愛你……老子就喜歡一天換一個……老子……一點也不想跟你好……”

“你他媽看着我說!看着我說!”

許朗死死埋着頭,眼淚慌亂地爬滿臉頰,他無聲地嗚咽着,任陸祎斐怎麽掰他的腦袋,就是不肯擡起頭。

“我求你了陸少,你走吧……就當今天沒見過,你走吧,我錯了,我不該帶你回來,我……你走吧,求你了……”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承認喜歡我有那麽難?你他媽擡起頭看我!你寧願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也不肯來找我?你不是愛錢嗎,我都給你,我把我所有都給你!”

“我不要,我要不起……陸少你放過我吧,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受不起你的喜歡。”

“那我去你的世界行了吧!啊,我跟你混,你去哪我去哪,行了吧!”

許朗搖頭,“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陸少,周尊那樣的人才是你該喜歡的,我這種人,一無所有,貪得無厭,你對我再好,我還是會往外跑,你何必非纏着我不放呢。”

“我不在乎了!只要你跟我說實話,你要是也喜歡我,就算你再爛,我也會喜歡你一輩子。許朗,我不是說說就完了,我是認真的。你跟我說句實話,求你。”

陸祎斐眼神含着請求,然而許朗卻不敢看,怕自己看了,就會被蠱惑,說出不該說的話。

自己跟陸祎斐,真的不适合啊。

他咬着嘴唇,不斷搖頭,搖到一半,肩膀一聳,陸祎斐強行擡起他的臉,那上面已是淚流成河,而嘴唇也被咬破。

許朗閉着眼,壓抑着喉頭的哽咽,一波接一波的抽噎讓他不斷顫抖,偶爾漏出的一聲嗚咽讓陸祎斐心髒一顫。

許朗這段時間受了很多苦,無論是沒錢導致的生活拮據,還是心頭壓着不散的抑郁,都無時不刻地折磨着他。

他難受,太難受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什麽辦,要怎麽辦,陸祎斐要他給一句話,給與不給又能怎樣,這世間有什麽是長久的呢?即算他對陸祎斐有意,跟他走了,又怎能保證不會日久生厭,就像上回那樣不歡而散呢?

他和陸祎斐有太多不同,注定不能成為彼此相伴一生的人選,一時喜歡又怎樣,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在安穩了一段日子之後又想要自由,而陸祎斐在包容了一段時間後不會失去耐心?

許朗頭痛欲裂,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抓着,痛得死去活來。

他真恨陸祎斐,如果沒有遇見過他,自己不會這樣狼狽,還能像以前那樣潇灑自在,而後在适當的年紀收心。

可是陸祎斐打破了他的步伐,讓他在本該自由的年紀體驗了那種名為陪伴的溫暖,把他扔在矛盾的漩渦中,搖擺于自由的孤獨和相伴的束縛之間,無力平衡,尋不到出路。

他哭得喘不過氣來,終于松開咬住嘴唇的牙齒,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悲恸的哀嚎。

“滾!滾啊——”

陸祎斐只覺這樣的許朗讓他心痛不能自已,略略一僵,低頭覆上了他的唇。

狹小的地下室裏,少年的掙紮漸漸轉為相擁,他不停流着眼淚,嗚咽聲聲,心中的痛楚與迷茫,無人可以解答。那伏在他身上動情吻着他的人,帶着令人踏實的溫暖與觸感,一步步走進他的心。

少年哭着,痛着,雙手緊緊抱着男人,仿佛那是寒夜裏最後一抹燭光。

☆、章三·征暑05

那日之後,陸祎斐成了這間地下室的常客,許朗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只好每天過來找他,許朗去哪他就去哪。有時許朗不出門,就窩在床上看電視,房間沒有多餘的凳子,陸祎斐就坐在床邊的地上看着他。

許朗覺得陸祎斐瘋了,卻又在每次對方敲門時忍不住打開了門。

陸祎斐說,你過不來我的世界,那我就去你的世界。

于是許朗吃泡面,他也吃泡面,許朗住地下室,他也跟在陪他承受狹窄陰冷的環境。

一天、兩天……陸祎斐堅持不懈地向他證明自己的決心,哪怕許朗去酒吧勾搭金主,他也默默守在一邊,然後在許朗要跟人走時,過去甩下一摞錢把人搶過來。

許朗對他這種行為沒有露出特別的反應,陸祎斐把這當作默許,而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夠盡力彌補他受過的苦。

但無論是帶許朗去吃大餐,還是帶他享受五星級賓館的高檔服務,許朗都不像之前一樣露出歡喜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随他安排。

陸祎斐看着他,心裏并不好受,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到底對還是不對,他愛那個明媚張揚的少年,而那個少年卻被他奪去了活力與生機。

日子過了大半個月,許朗終于被他養的胖了一點,而陸祎斐對許朗的認識更深了幾分。

他以前只一心想着留住他,卻忽略了要去了解他,也忘了要讓許朗了解自己。這段日子他才知道,許朗是個孤兒,爸媽離婚後誰也不要他,奶奶在他十四歲時就去世了,親戚們都不願接受這個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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