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貳章 離退之人（二）

在先前剛剛經歷過一場混亂的拷問室附近，此刻大部分善後處理工作已經完成，在聯系專業技術人員前來處理毀壞的電子門的期間，由于俘虜已經身亡，這裏也沒有再安排過多的守備。在靜默無聲的走廊中，伴随着不很顯眼的微光，一個身影腳步無聲地出現在拷問室損毀的牆壁附近，半跪下身低頭仔細确認牆角處殘留的些微異能物質的痕跡。

一把槍無聲地對準了他的後腦。

半跪在那裏的人動作一滞，卻沒有絲毫慌亂，沉默片刻之後順從地擡起兩手轉過身來，擡頭與持槍站在那裏的黑手黨首領目光相接。

十幾分鐘之後，重新修繕并清理完畢的拷問室裏被關進了新的俘獲者。雙手雙腳被手铐禁锢住的年輕人仍然帶着似乎并無什麽波動的神色，平靜地與站在自己面前的黑手黨首領對視着。

中原中也剛剛與得到侵入者被擒獲消息的尾崎紅葉通了電話，出于某種在看見這名入侵者時就沒有理由地産生的直覺感，他阻止了拷問組對人進行審訊。

挂斷電話之後他重新仔細審視了一下面前的人。

看上去尚且年少的異國面容，淡金色的短發像是沒有仔細打理過，連同穿着的衣服也像是條件窘迫的落魄者。但是那雙眼睛卻帶着全然不屬于這個年齡應有的深邃沉着，既沒有被俘的慌亂與恐懼，亦沒有先前所見死屋之鼠麾下死士那樣異常的狂亂與精神亢奮。

那目光甚至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就像是統領Port Mafia許久的自己，或是其他什麽已經離開了的人。

他拉過一把椅子在被俘者的面前坐下來。

“死屋之鼠？”

“不是。”少年搖頭。回應與動作都沒有絲毫猶豫與謊言的情緒波動。

“我想也是。那你的目的？”

“找人。”

這個回答倒是讓中原中也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後他反應過來，“到這種地方來找人？”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先不說你剛才是在幹什麽，這棟大樓應該不是小孩子想進就能随便進來的——并且僅僅只被一個監控拍到短短幾秒。”

“我是異能者。”被拷在那裏的人毫無隐瞞。

中原中也與那雙眼睛對視了片刻。

“你應該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麽處境，小鬼。”他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地說道。

被俘者神色平靜地開口，“我明白。并不需要先前的那把槍，我的性命現在也随時掌握在你的手中。”

橘發的黑手黨首領微微揚起了嘴角。

“那麽，回答我的話。”他說。

“你是‘我們’的敵人嗎？”

少年與他對視着。

“Nein。”②

他輕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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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從拷問室出來的時候，等候在門外的拷問組立即向他詢問對于關在裏面的人的處置，年輕的黑手黨首領一邊拿出手機查看着剛剛收到的郵件，一邊連頭都懶得擡地指示道。

“放着不管就好。”

片刻之後，他合上手機，快步走向直通停車場的電梯間。

趕到織田作之助通過郵件發來的地址的時候，他一眼就在公寓的門口看見了似乎已經持久戰了很久有些身心俱疲的兩人。在看到他的同時脫離Port Mafia一年卻仍然保持着對于他的敬意的中島敦立刻站起來向他躬身行禮，他有些心煩地揮了揮手，将目光投向半蹲在門邊一臉沒轍的織田作之助。

“他沒反應？”

“他在裏面。”赤褐色短發的男人滿臉寫着無奈，“沒理由這樣，昨天還一切正常。雖說之前取消了今天原本的聯合訓練，但我剛剛接到社長的聯絡，在港口附近發生了一起異能力涉案的爆炸事件，希望由我們這邊派遣調查員過去看一下。國木田今天正好有事外出了，我也不能把中島和芥川就這麽扔在這裏。”

中原中也目光略微沉了沉，回憶着上午發生在Port Mafia總部的混亂，然後他上前幾步，擡手敲響了緊閉的門。

“是我。”

原本只是試探性的動作，卻在那句低沉的聲音剛剛出口不久，一直靜默無聲的房間裏就傳來了似乎有些心緒混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門邊，然後緊閉了幾個小時毫無動靜的門就這樣無聲地打開了。

站在一旁的織田作之助十分詫異而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中原中也同樣感到滿心詫異。

他與芥川龍之介之間的交集并不算多。在一年前的那件事之後雖然固定給兩個人做體術指導，但每一次幾乎不會有例行公事的指導以外任何對話。芥川龍之介僅僅只将他當成是一個指導者，也并不像中島敦那樣對他存留敬意。

他探究地審視着站在門後神色似乎有些略微渙散的黑發年輕人。半晌，将目光轉向織田作之助。

“聯合訓練照舊。今天改成實戰訓練。可以吧？織田。”

大致理解他意圖的人思忖片刻點頭同意，從手機郵箱裏調出委托方發送過來的定位地址，帶着中島敦先行走出了公寓。中原中也等待自己手機收到同樣的定位之後，轉身向着樓下走，同時目光确認了一下關上了門緊跟在自己身後走着的人。

“……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的腳步停頓下來，詫異地轉過身，注視着身後一直低着頭的黑發年輕人。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錯覺。但是他總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芥川龍之介似乎和一年來他所認識的那個人從某些方面有了一些微妙的差異。這種異樣的感覺不久之前也曾短暫地出現過。

“芥川？”他半是困惑半是擔心地出聲詢問，“發生了什麽？”

站在他面前的黑發年輕人略微擡起了頭。他錯愕地看着那雙眼睛裏帶着此前從未有過的混亂與茫然失措。

但那些情緒僅僅只維持了短暫的片刻。

黑發的年輕人略微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已經幾乎看不出先前的情緒。

“……不，沒事。”

極力壓抑卻仍然略微有些低啞的顫抖的聲音。

“……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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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織田作之助與港口方面的委托人員初步的情報整合，了解到似乎爆炸事件是由某種未明異能力侵入導致的控電室短路起火，涉案者尚且行蹤不明，但是除了總控電室之外，還有一部分室外電纜似乎随時有短路起火的隐患，需要能夠分辨并處理異能力的人對此進行排查和清理。中原中也仔細地聽完了對方的敘述，将目光投向正在進行供電搶修的控電室，思考片刻之後，将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叫到面前，給兩人指派了具體排查路線。

“目标是附着于電纜或電子設備表面的異能物質，有引電、起爆的效果可能性，合作排查。月下獸進行強制拆除，一旦意外觸發，羅生門及時進行隔斷防禦。”他将目光投向狀态一直有些異常的芥川龍之介。而得到命令的兩人并沒有任何多餘異議，幾乎是齊齊向着發出指示的人略微躬身，然後迅速按照排查路線進入工作。

中原中也看着那個剛才似乎是習慣性地向自己行禮的人的背影，目光中再次沉下了一絲不明的探究。

這個禮節中島敦對他做很正常，但從未身為過他部下的芥川龍之介，不應，此前也從未對他表現出過這種行為。

頻繁出現的異常似乎有些集中。但此刻他也并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查明芥川龍之介身上的變化是怎麽回事。畢竟除了精神狀态似乎有些異常之外，目前這種情況還沒有造成什麽惡質的影響。

他将注意力重新轉移到面前的案件上。這件事顯然完全是武裝偵探社的工作，他身為Port Mafia的首領在沒有組織間聯合作戰狀态的情況下并沒有插手幫忙的立場。只是除去對那兩人進行聯合作戰訓練指導的責任之外，他對涉案者有一些懷疑的猜測，雖然他并不能完全确定，但一旦與Port Mafia此前發生的事存在實際關聯的話，事情的本質就向着複雜而危險的方向去了。

他看着地圖在心中大致确認了一下調查範圍，看向剛剛結束與委托方的談話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的織田作之助。

“織田，能拜托你去跟港口方面确認一下今天上午事件發生前後的監控嗎？能查到多少是多少，盡量連着周邊逃逸環境的監控一起查。”

在同行者分別投入各自的工作以後，中原中也沿着與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排查方向相反的路線向着事發控電室的外圍探查過去。不出意外地在一些并不會引發危險的外置集裝箱表面發現了殘留的異能物質。稍加确認便低低地嘆了口氣。

是同一種。

是同樣的人。

他回想着上午在總部拷問室門外見到的那種引導電流的異能物質，以及更早一些時候發生的電路截斷事件。

僅僅只是殘留在無電子設備的集裝箱外壁的異能物質并沒有引發事故的危險性，但不能确保不會誤傷到觸碰的人。一邊繼續沿路排查一邊記錄下有所發現的地點以便之後由中島敦進行強制拆除，中原中也在排查的過程中有些略微的失神。

強制拆除……。

他疲憊而恍惚地回想起如今已永遠消失于世的異能無效化。

如果是那雙手的話……只要輕輕觸摸一下就足夠了啊。

但是他最後一次觸摸到那雙早已失去溫度的手的時候，那雙手沒有再能将重力的控制權從他的手中剝奪。

略微閉了閉有些視野模糊的眼睛，在靠近裝卸碼頭的倉庫附近停下腳步的中原中也，原本有些心緒渙散的思維被印入視野的一幕再度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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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德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