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伍章 向死之人（一）

太宰治指定的那種消炎藥的糖衣片劑似乎并不是常用藥，中原中也在Port Mafia總部大樓附近的藥店裏一時并沒有找到。回想起那幼稚鬼一臉認真地提出任性要求的樣子，中原中也一時竟覺得有些想笑，倒好像也并沒有被那人刻意折騰的怒氣。

他詢問了店員，得知糖衣片劑是專供兒童的藥品，在兒童藥櫃有存貨。終于把藥拿到手上的橘發黑手黨仔細看着藥瓶外包裝上印着的卡通圖案，挑了挑眉覺得跟那個幼稚鬼莫名還挺搭。

——反正一直都是個小孩子心性的家夥。

提着裝着藥的袋子回到Port Mafia總部大樓頂層，中原中也向他臨走前安排在辦公室門外進行守備的部下們确認了在他離開期間沒有任何異常狀況發生，這才遣散守備，打開門走進辦公室內。

他有些意外地發現，那些他臨走前還散亂堆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已經全部被按照順序整理好擺放在一旁。而沙發上已經空無一人。

他将目光投向站在落地窗邊安靜地俯瞰着橫濱的街區、顯得單薄而瘦弱的那個身影。

他想起後來即使身高拔高了不少、卻在沒有穿着那件厚重的黑色外套的時候，永遠顯得單薄而瘦弱的年輕的先代首領。

閉上眼睛輕輕呼了口氣，中原中也走到沙發旁邊将袋子放下來，拿杯子倒好一杯溫水，輕輕彈了彈杯沿向站在那裏的人示意。

“過來吃藥。”

一直站在窗邊的少年轉過了身，在那裏又站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向着沙發走過來。

中原中也拿着整理好的文件走到辦公桌前重新打開電腦，耳邊傳來有些異樣的響動，他擡頭将目光投向沙發，看見坐在那裏的人打開了藥瓶攤開手将瓶子半傾，很快淡黃色的藥片就堆滿了他的手心。

那只沒有被繃帶覆蓋着的鳶色的眼睛顯得空洞而渙散。

向着唇邊靠近的那只手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中原中也按着他的手腕，一手取過藥瓶将他手上的藥片倒回瓶子裏，然後拿出包裝盒裏的說明書，從瓶子裏倒出服用劑量寫明的三片，重新放到那只半纏着繃帶的掌心上。

“這是消炎藥，并不是烈性神經麻醉。吃掉那麽多也不會致死只會胃痛嘔吐而已。”

像是略微恢複了些許神志的眼睛裏重新倒映上了微弱的光，坐在那裏的人低下頭看着自己掌心裏的藥片，突然輕輕地笑了，順從地将藥片丢進嘴裏然後端起一旁的水杯。

“中也。”

看着他吃過藥剛剛準備返回辦公桌前的中原中也聽見自己身後傳來有些聽不出情緒的輕輕的低喃。

“如果留在中也身邊的話……就沒有辦法順利地死掉呢。”

背對着沙發的黑手黨首領安靜地站了片刻，随後回到已經打開了文檔編輯的電腦前，重新進入先前未完成的工作。室內一時陷入恍若無人的靜默，只剩下敲擊鍵盤的輕微聲響。

當設置成震動的來電提示突然響起的時候，中原中也已經将兩天的情報及有關死屋之鼠的文件大致內容整合完畢，他接起電話，聽着另一端傳來熟悉的友人的聲音。

“異能特務科那邊的消息反饋過來了？我知道了，我過一下就到你那邊去。”

他站起身，将桌面上的文件收拾好，關上電腦，走到沙發旁邊，看着蓋着自己的外套蜷縮着身體安靜地睡着的人，扯下自己右手的手套，伸手過去輕輕碰上他前額。

熱度相比之前已經退了不少，呼吸卻還是有些略微紊亂。

中原中也看了看窗外已然暗下來的天色，凝神思考了片刻，拿出手機來調遣了一部分武裝人員在大樓頂層留守防備，然後打開儲物櫃找出一條毯子，仔細地蓋在睡着的人身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拿上了自己的車鑰匙，放輕動作離開了首領辦公室。

『如果留在中也身邊的話……就沒有辦法順利地死掉呢。』

發動汽車從地下車庫的出口離開Port Mafia總部大樓，中原中也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輕輕按上了垂在自己身前的暗紅色圍巾。

————————————————————————

“根據異能特務科的解釋，解碼器的作用領域非常狹窄，但是由于是特殊部門專供的設備，處理效率非常高，是私人能夠購置的普通産品的六到十倍。目前暫時無法推斷出敵方劫走這種解碼器究竟實際目的為何。但是每一臺解碼器在部門內都有特定的聯網IP，被劫走的設備一旦被使用，異能特務科就能立刻根據網絡數據痕跡找到設備的所在地。”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直到現在都沒有被使用。”在已經下班的武裝偵探社內，查閱了被設置為禁止傳輸的加密郵件的中原中也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站起身向一旁的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這邊也有了一些另外的線索，這之後我會再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報。辛苦了。”

站在他旁邊的人猶豫了一下，“事實上，中原，現在還有一件事。”

他的神情看上去顯得有些憂慮。

“芥川失蹤了。下班前中島剛剛給我打來電話，他聽見房間裏有異樣的響動，擔心遇到敵襲就使用異能從公寓的窗戶翻了進去，結果發現房間裏已經沒有人了，那之後也無法再打通芥川的電話。”

橘發的黑手黨首領揉着眉心低低地嘆了口氣，一邊讓織田作之助聯系中島敦在接到指示之前回住所等待不要擅自行動，一邊同時拿出自己的手機來給芥川龍之介的號碼發去了詢問短信。

“如果他回複的話，我會及時聯系你，今晚先暫且觀察一下狀況。明天要是仍然沒有消息的話，我會通過我的部下查找他的行蹤。”

在開車返回Port Mafia之前，中原中也再次與織田作之助确認了彼此的通訊保持随時能夠接通。

————————————————————

在中原中也剛剛從辦公室離開之後，原本躺在沙發上像是陷入在深度睡眠中的人就無聲地睜開了眼睛。鳶色的眼眸顯得有些沉黯空洞，卻并沒有一絲剛剛從睡眠中醒來的意識不清。他伸手拉過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令人看不出情緒地将臉埋進毯子溫暖柔軟的觸感之中。片刻之後，他掀開了毯子從沙發邊站起身來，支撐着仍然有些使不上力的身體，慢慢走到辦公室牆角原本存放文件的密碼保險櫃旁邊。

他擡起手，輕輕按上密碼表盤，輸入指令打開了指紋驗證，在指紋感應器上按上了自己的手指。

伴随着識別通過的輕響，保險櫃的鎖已經自動打開。

系統裏錄入着兩個人的指紋。直到今天另一個也沒有被人删去。

太宰治伸手打開了本應已經空無一物的保險櫃的櫃門。

在最下一層的底板上，安靜地躺着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的封口是用火漆印蓋着的紅色的蘋果。

當中原中也回到Port Mafia總部大樓的時候，映入他眼中的，已經是空無一人的首領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