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傷心了 他不會安慰人,不知道該說什……
“怎麽會找不到,一定是你們沒仔細找!”梁輕鳶拿着一只青花瓷杯走上前,時間越久,她的心便越沉。
十幾名太監宮女跪在院子裏,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先挨罰。
“還不快去找!”說罷,梁輕鳶舉起手,用力将手中的茶杯仍在地上,“啪”地一聲,瓷杯碎成五六片,“沒找到棉花團之前,誰敢回來,本宮就讓他跟這茶杯一樣。聽見了麽?”
“奴才聽見了。”“奴婢聽見了。”
宮人們垂着腦袋,一個比一個低,哆哆嗦嗦地說着,應聲後趕忙起身,走得飛快。
他們一走,院子裏便只剩下梁輕鳶一人,她擔心得有些脫力,按着石桌才勉強坐下身。
棉花團鮮少出瑤霜宮,即便出,也是她抱着它出去玩,所以她想不通,它會去哪兒。
轉念一想,她又開始安慰自己,找了這麽久,不見棉花團也許是見好事,好比一個人失蹤,沒有消息,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姑且也算一個好消息。
她仰起頭,雙手合十,對着蔚藍的天空祈求。
老天爺,求你讓我找到棉花團吧,只要能找到它,我做什麽都願意。
此刻,風羿依舊跪在寝殿裏。
梁輕鳶不在,他便站了起來,輕聲走出寝殿。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他斂起眉心躍上屋檐。
空找只會浪費時間。棉花團身上有梁輕鳶的味道,若是讓禦狗監裏的獵犬聞一聞,應該能順着她的味道找到棉花團。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夜幕四合,将瑤霜宮緊緊籠罩在其中。
“噠噠噠”,一名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來,“哎呀!”他還沒靠近梁輕鳶便被自己的腳絆了一跤,直直摔進院子裏。
怕梁輕鳶生氣,東嶺立即壓下自己的痛呼,又慌又怕道:“公主,奴才們找到棉花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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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着棉花團的人并非是他,只是那些人都不願回瑤霜宮告訴梁輕鳶。他是個新人,這種事便落到了他頭上。
“它在哪兒!”聞言,梁輕鳶驚喜地站起,卻在看到東嶺的臉時,渾身血液驟冷,猶如掉進了冰天雪地裏。
她希望自己看不懂人的表情,但事實是,她看懂了。
“你,帶本宮去。”這句話,梁輕鳶說得很是平靜,平靜得不像是梁輕鳶。
“是。”東嶺偷偷拿目光打量梁輕鳶,說出消息的那一刻,他還以為她會先處罰自己,然而她沒有。
外頭的夜色比瑤霜宮裏的更黑,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東嶺提着燈籠在前頭帶路,梁輕鳶走在後頭。
她只能告訴自己,在沒見着棉花團之前,她不該難過。即便這麽想,一直這麽想,她還是覺得腿軟。
一刻鐘後,兩人到達冷宮。
驀然,梁輕鳶停住身形,她顫着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穩。她想咽下喉間的苦澀,卻發現喉間顫抖得更厲害,連個吞咽的動作都做不出。
前頭站着十幾個瑤霜宮的宮人,人手一個燈籠,将冷宮的牆角照得亮如白晝。
“……”梁輕鳶艱難地挪着步子,一點點穿過人群,終于,她在牆角看到了棉花團,它閉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瞧着像是睡着了,跟平日一樣,睡着了。
周遭很靜,只留晚風吹拂的聲音,“呼,呼……”微涼的夜色中,風羿坐在屋檐上頭,一席黑衣與夜色已融為一體。
他檢查過,棉花團的嘴裏有驅蟲藥,而驅蟲藥裏帶有信石,毒性稍重,宮人使用驅蟲藥時都會帶着護具。
至于這個藥是它自己吃的,還是有心人喂的,不得而知。
算起來,他與棉花團相處了将近兩月,不長也不短,說感情還算不上,只是有點心悶。
“棉花團,不睡了,我們回去,回去再睡。”梁輕鳶緩緩蹲下身,笑着說道。她還像平常一樣,拎着棉花團的後頸将它抱入懷中。
她收攏雙手,緊緊抱着棉花團往前走。
宮人一句話也不敢說,前後左右分散地圍着梁輕鳶,默默提燈前行。
梁輕鳶漠然走着,腦中閃過無數自己與棉花團的回憶。
第一次見棉花團時,它的身子更小,更圓潤,一點都不怕她。她選中它的時候,它也選中了她。
它的小衣裳,被窩,都是她親手做的。
母妃不是和她不親,只是,她喜歡的東西,母妃都不喜歡,白堇姑姑又更向着母妃。所以許多事她只能跟棉花團傾訴。
可以說,棉花團是她養的狗,也是她的玩伴。
它喜歡将下巴搭在她的腿上,喜歡舔舐她的手指,喜歡鑽她的被窩,喜歡在她回寝殿時跳到她懷裏,喜歡在她做衣裳時趴在書案上陪她,喜歡……
這一切的一切,怎麽就成了回憶。
她一直以為,它會陪伴自己十年。
越想,眼眶就越是濕潤,她兀自忍着,暗中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究竟是誰害了棉花團。兇手一定不是瑤霜宮裏的人,但瑤霜宮裏一定有幫兇。
“你們去太醫院喊個太醫過來。”
這個幫兇,她絕不饒他……
“是。”東嶺跟得近,應聲也快。
風羿一路跟随,不同于他們,他走的是屋檐,身姿矯健,如燕子一般。
每一次落地,他都會瞧梁輕鳶一眼,看得出,她很難過,幾乎要哭了,可她沒哭,或許是不想讓太監宮女看到她哭的樣子。
瑤霜宮。
是夜,院子裏跪了一排宮人,個個神經緊繃,全等着金喆開口。
“回公主殿下,棉花團口內有驅蟲藥的殘留,近來宮內蟑螂泛濫,宮人便用驅蟲藥灑掃,想來它是誤食了。”仔細檢查過棉花團的身子,金喆才敢說話。
“誤食?它告訴你它是誤食的?”梁輕鳶冷哼,稚嫩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
“微,微,微微臣,臣失言。”金喆被這聲吓得臉色一白,雙肩止不住地發顫,心道,定是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的緣故。
“本宮今晚便要知道兇手是誰,倘若半個時候後沒人站出來,本宮寧可錯殺也不放過。”說完,她抱着棉花團往後頭走。
回到寝殿前的院子裏,梁輕鳶輕輕放下棉花團,去宮女住的屋拿了把小鏟子,她要把棉花團埋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風羿坐在屋檐上,面具後的眼睛微微閃爍,看不清是喜是悲。
“铿铿铿”,每一鏟子,梁輕鳶用的力都很大,仿佛是在發洩自己的憤怒和悲傷。
一個嬌滴滴的公主,平日都是宮女太監伺候,哪裏會幹活,這幾鏟子下去,她手上便被杆子磨破了皮。然而,她像是不知道疼,依舊一鏟子,一鏟子地挖。
“輕鳶?”忽地,女聲響起,是王若朦回來了。她快步走進院子,一把奪下梁輕鳶手中的鏟子,不悅道:“你這是在做什麽?為何讓他們全都跪在外頭。”
說話間,她往土堆旁的棉花團瞄了眼,面色平靜。
梁輕鳶愣愣的,任由手中的鏟子被人奪走,哽咽道:“母妃,棉花團死了,是他們害死的。瑤霜宮裏有幫兇,我一定要找出兇手。”
王若朦面上神情淡淡,“金禦醫說了,它是誤食驅蟲藥而死,讓你不教好。你平日裏胡鬧母妃不管,今晚你父皇要來,消停些。棉花團不過就是一只狗,母妃明日再送你一只。這東西埋在這裏多晦氣。”語畢,她用眼神示意白堇姑姑,“白堇,拿走。”
白堇沒動,她雖更向着王若朦,卻也是真心疼梁輕鳶。
“你。”王若朦皺緊眉頭,大聲道:“來人,将這死物拿出去埋了。”
她一吩咐,身後的宮女立即過來拿棉花團。
“狗奴才,不準碰它!”梁輕鳶怒道,飛快從宮女的手上奪過棉花團,随後一腳踢向宮女的膝蓋。
“哎呀”,宮女吃痛,跪倒在地。畢竟是皇妃公主,得罪誰下場都慘,她也不笨,能裝不行的時候便裝不行。
見狀,王若朦沉下臉,言語中帶了幾分警告之意,“輕鳶,聽話。”她走過去,柔柔地撫着梁輕鳶的頭,“你再不聽話,母妃要生氣了。”
梁輕鳶側頭,靜靜望着王若朦。許久,她低下頭,似乎是妥協了。
便在這時,白堇将梁輕鳶手中的棉花團抱走。
期間,梁輕鳶一直低着頭,沒看白堇,也沒看棉花團。這樣的事,她是該習慣的,因為母妃從來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麽。
是,母妃一直很寵她,讓她無法無天,可是,母妃也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抛棄她。
“好了,別難過,母妃明日送你一只一模一樣的小狗,此事到此為止。”王若朦拿起梁輕鳶的手,滿眼心疼,“都弄破皮了,快去上點藥,公主的手不能留疤。”她撫摸着梁輕鳶的頭,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沒出息,為了只狗要死要活的。”
“皇上駕到……”冷不丁地,外頭傳來了仇末的聲音。
“回屋吧。”王若朦拍拍梁輕鳶的腦袋,眼角眉梢滿是喜色。
梁輕鳶失魂落魄地往寝殿裏走,今晚,她沒了做衣裳的興致,什麽興致都沒了,像個木頭人。
棉花團不會亂吃東西。她不信,她甚至不信今晚發生的事。
風羿跟着進屋。寝殿內氣氛壓抑,他坐在橫梁上,頻頻看向梁輕鳶。
“你下來。”梁輕鳶坐上床榻,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