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辰禮物 以後,你當我的棉花團
黑影急速一動,穩穩落在床榻前,距離梁輕鳶十步遠的地方。
“若非必要,暗衛必須離主子十步遠”,這是規矩,倒不是說風羿多怕梁輕鳶。之前的養傷期間,他沒遵守規矩,被仇末知道後狠狠扣了将近一半的點數,成績岌岌可危。
按照訓練營裏的制度來說,點數太低的暗衛得去隔壁明部當太監。
同當太監相比,他還是更願意當梁輕鳶的暗衛。
正值三月中旬,夜裏還是涼的。
梁輕鳶抱着雙膝,死死地盯着一處,似乎要把這個地方看穿。許久,她才開口,聲音比今夜的晚風還涼,“你能不能找出殺害棉花團的兇手?”
“不能。”風羿低聲答道。
方才他仔細思量過棉花團的事,通常情況下,太監宮女撒驅蟲藥時會加在剩飯裏,用以引來更多的蛇蟲鼠蟻。一般的狗确實會吃剩飯,但棉花團不一樣,它吃慣了精致的菜肴,嘴刁,應該不會去吃剩飯,更別說冷宮的剩飯。
如此一看,棉花團的死疑點諸多。
梁輕鳶性子差,得罪過的人不說一千也有五百,然而這些人大多是太監宮女,他們地位低下,有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害棉花團,而敢的那部分人不屑于做這事,除非,梁輕鳶觸動了他們的利益。
她年紀尚小,應該還不到觸動利益的層面。
那此人的目的便不好說了。不管他是誰,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不怕梁輕鳶的報複。
皇宮這般複雜,璃姑姑不得寵也并非壞事,至少不會招人嫉恨。
“呵呵。”梁輕鳶冷笑一聲,柔順的長發從肩胛骨處滑落,蓋住了她的半張臉。她無意識地揪緊被褥,恹恹道:“那你走吧,本宮不要一個廢物做暗衛。”
“……”風羿不動。
不可否認,他心裏一直存着想走的心思,畢竟他來天巽國不是為了她,然而真當梁輕鳶趕他走時,他竟會覺得不舒服,仿佛被花上的小刺輕輕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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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地細微,後勁倒是分外持久。
梁輕鳶沒看風羿站的那處,但她知道,風羿沒走,其實她也不是真心要他走,只是想找件事宣洩一下內心的痛楚。比如,趕他走,再比如,撕了自己做的衣裳。
別人發洩情緒的方式可能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可她不是,她只會做讓自己更難過的事。
“過來。”
這一次,風羿沒猶豫,大步上前。至于那勞什子的點數,先去他的。
“坐下。”猶如被人牽動的木偶一般,梁輕鳶緩緩移動目光,她的眸子裏已布滿血絲,細長的眉毛耷着,半點不像平日裏那個刁蠻任性的六公主。
見狀,風羿愣了一瞬,矮身在床緣邊坐下。兩人身份有別,加之男女有別,他便背對她。他心裏頭清楚,她這會兒正難受,想發洩情緒。不論是打還是罵,他都無所謂。
事實上,梁輕鳶既沒有罵他,也沒有打他,反而傾身過去将小臉靠在了他肩頭。
那股奶香味随着她的靠近而濃厚,并且有愈演愈烈的勢力。
心尖乍然一跳,風羿下意識想走人。
“不準動。”梁輕鳶低低地喝道,嗓音沙啞,無力中又帶着一絲懇求。
她一說,風羿的身子便停住了。
“不準走。”梁輕鳶閉上眼,腦中思緒萬千。母妃說明日再送她一只小狗,但那是棉花團麽,不是,所以她不要。
母妃說棉花團的事到此為止,她不想,一萬個不想。可同時她也不願母妃生氣,因為母妃一生氣便要将她關進佛堂。
她讨厭去那個地方。
恍惚間,她聞到了棉花團的味道。
棉花團也喜歡親近風羿,還喜歡挑釁他,時間一久,風羿身上便帶了點棉花團的味道。這個味道并不是說風羿不洗澡不換衣裳,而是一種假想的感覺。
少年的肩膀還算不得寬,卻叫人安心,讓她無處存放的悲傷有了落腳的港灣。
“以後,你當我的棉花團吧……”梁輕鳶嗅了嗅風羿身上的味道。便在此刻,她做了決定,以後再也不養狗了。棉花團是狗,狗有狗的優點,可愛,聽話,卻也有缺點,太單純,沒有人聰明。
風羿:“……”她這是幾個意思。要他當狗?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梁輕鳶快一步說道,根本沒管風羿是否心甘情願。
風羿嘴角一抽,緘口不語。
寝殿內燈火闌珊,一縷淺香幽幽地浮動在空氣裏,與光亮融合,宛如開在午夜裏的昙花,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你得陪我一輩子。一輩子……”說着,梁輕鳶轉過臉,将面龐埋進風羿的背後,擡手在他背上劃拉幾下。
她喊的手很軟,劃拉的力道也輕,風羿卻覺得很癢,癢得他抓緊了護腕上的系帶。這種感覺着實微妙,微妙地令人心慌。
三月過到四月,梁輕鳶沒再提棉花團的事,瑤霜宮裏的宮人不由松了口氣。
四月十六,梁輕鳶的十歲生辰。天巽國的習俗是,逢十生辰最大,其次是及笄那年的生辰,所以這天該是個大生辰。
當晚,王若朦在瑤霜宮擺下生辰宴,只邀了梁钊,連小宴都算不上。
從年初起,秦初開始纏綿病榻,梁钊心系她,對許多事都不怎麽上心。但今日畢竟是梁輕鳶的十歲生辰,他來了。
席間,王若朦時不時便會說幾句好聽的,哄着梁钊喝了一杯又一杯。“皇上莫要擔心,秦初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臣妾相信,過不了多久她的病便會痊愈。”
她今晚是精心打扮過的,華服露肩,妝容妩媚俏麗,極盡少婦風姿。
梁輕鳶坐在兩人對面,一聲不吭地吃着飯菜,味同嚼蠟。從小到大。她還真沒跟父皇說過幾句像樣的話,關系更是一般。
但今晚他能來,她心底還是開心的。
一壺酒下肚,梁钊醉了七八分,眼神微醺。
“嗯。”見狀,王若朦立馬給梁輕鳶使眼色,示意她該走了。
她們是母女倆,哪兒會看不懂對方的眼神。梁輕鳶利落站身,不冷不熱道:“父皇,母妃,兒臣乏了,想先回寝殿歇息。”
長在皇宮裏,看得多,有些事想不懂都難。她不喜歡後宮的争奪,更不喜歡牽扯進去,然而母妃說過一句話,“我不争,你有什麽資格任性。”
确實。
“去歇息吧。”王若朦扶過醉酒的梁钊,給了梁輕鳶一個贊許的眼神。“輕鳶,生辰喜樂。”
“謝母妃。”梁輕鳶勉強扯了扯嘴角,獨自一人往寝殿走。
仔細算算,棉花團離開有二十幾日了。起初她還真不習慣,夜裏怎麽睡也睡不着,如今,她已習慣了一個人睡的日子。
所以說,許多事情只是自己以為很重要,其實時間一久也就那樣。
今晚圓月高挂,又大又亮,銀色的餘晖撒了一地,照得地面清透如水。
十歲生辰,該好好過的。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好歹父皇來了。畢竟他最寵愛的秦妃病了,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陪她已是天大的恩德,自己不該要求太多。
再者,母妃對自己并非不在意。
“噠,噠,噠。”梁輕鳶用力踩着皎潔的月光,豔麗的紅衣在庭院中翻飛,猶如一只在空中飛揚的蝴蝶紙鳶。
“哐當。”
梁輕鳶推開寝殿門時,風羿正在小憩。夢裏有他的母親和父親,還有兒時的玩伴。
推門這一聲很響,直直将他從夢境裏拉了出來。他睜開眼,習慣性地往下瞧去。上次,梁輕鳶說要他做棉花團,他還以為自己得當狗,然而梁輕鳶什麽都沒對他做。
都說女人的心思難猜,依他看,小女孩的心思也難猜。
梁輕鳶拖着微長的裙擺快步行至床榻前,眉心緊蹙,似乎在生氣。
今日是她生辰,他還記得她日落時分仔細打扮的模樣,對着鏡子一筆一筆地描眉,一套一套地試衣衫,沒想這麽快便回來了。
想來,這生辰宴她吃得不怎麽樣。
偌大的寝殿裏,誰都不說話,襯得滿室空蕩。
一片寂靜中,梁輕鳶走上踏板,猛地撲到了被褥上。她希望自己能好好地跟父皇母妃一道過生辰,而不是獨自一人回寝殿。
可惜,事與願違。
“呼……”她疊着雙手,側臉搭在上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許久,她換了個姿勢,這個視野剛好能看到橫梁上的風羿,他是側對她的,單腿曲着坐在橫梁上,更顯身姿修長。
梁輕鳶眨眨眼,用一種命令的語氣說道:“你,下來。”
風羿從容落下,垂着眼眸,不帶情緒地說:“公主有何吩咐。”
梁輕鳶坐起,直截了當道:“今日是本宮的生辰,本宮要生辰禮物。”說罷,她朝他伸出手。
禮物?風羿微微一怔,怎麽也沒想到梁輕鳶喊他下來是要生辰禮物。他如何會有禮物給她。“卑職,沒有。”
今晚,梁輕鳶最不願聽到的就是拒絕,“不成,本宮要生辰禮,你說什麽都得給本宮拿出來,不然……”她拖長調子,不知道面該說什麽,索性不說,留個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