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過生辰 下個生辰,她要給他做一身新……
“……”
風羿緊緊抿着唇瓣,頗有些為難。半晌,他取下腰間的匕首遞了過去。
“匕首?”梁輕鳶好奇地接過匕首,仔細瞧了瞧,這是赤鐵做的匕首,長約四寸,烏木為柄,上頭還刻着一個“羿”字,一看就是他的東西。
這是她今晚收到的第一件禮物,意義比禮物本身更重要。
梁輕鳶握着烏木柄緩緩抽出匕首,霎時,一股強勁的冷氣撲面而來,刀鋒在燭光下泛着尖銳的光。
“本宮喜歡。”她拿着匕首上看下看,像是看不夠似的,掃了心頭大片郁悶。忽地,梁輕鳶停下動作,仰頭問道:“你何時過生辰?”
風羿原本在偷瞧梁輕鳶,見她擡眸望來,他急忙收斂目光,恭恭敬敬道:“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那不就是後日?”仿佛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梁輕鳶的眸子瞬間亮了,欣喜地朝他邁了一步。“原來你跟本宮的生辰就差兩日。”
梁輕鳶日日用羊乳沐浴,香味入體,且容易跟着她的情緒而動。情緒起伏愈大,香味越濃。
她一靠近,風羿便能聞到濃厚的奶香,這個味道說不出的霸道,攝人心魂,他受不住,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他往後退是幾個意思?讨厭她麽。梁輕鳶不悅地皺起眉頭,但她這會兒開心,不想計較,“以後,你跟本宮一起過生辰。”
沒等風羿回答,她轉身跑了出去,吩咐宮女去禦膳房讓禦廚做兩碗壽面來。
風羿默然站在原地,面具擋住了他的臉,也擋住了他的所有情緒。
訓練營裏的訓練不止是殺人技,還有追蹤術,以及煉心,“煉心”有十八個層次,足夠讓他們做到心如止水,對任何東西都麻木,絕不會生出妄念。
一刻鐘後,宮女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
梁輕鳶坐在桌邊,雙手來回把玩匕首,眼角餘光正好瞥着風羿,不由開口道:“愣着做什麽,過來吃長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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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風羿阖了一下眼皮,邁着牽線木偶般的步伐行至桌前,坐姿僵硬,十分的拘謹裏有二分局促。
靈族從不過生辰,他自然也沒過生辰的習慣。
兩人之間隔着一個位子,梁輕鳶湊過去,目不轉睛地盯着風羿,鄭重其事道:“倘若有一天你擅自離開本宮,本宮就打斷你的腿。”
風羿面無表情地聽着,等梁輕鳶說完後,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是。”來瑤霜宮的幾月中,她隔兩日便要說句難聽的話,譬如“打斷他的腿”“毒啞他”“挖了他的眼睛”,這一點,他倒是習慣了。
其實小公主也就嘴上說說,從沒動過真格,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太監宮女。
對于他的順從,梁輕鳶尤為滿意,“吃面吧。”
“是。”風羿颔首,拿起筷子便吃。夾面,咀嚼,吞咽,這一系列的動作,他做得很快。
倏地,他吃到一段紅辣子,頓覺嘴裏火辣。梁輕鳶在旁,他自是不能做出不雅的舉動,只能強行咽下。
嗯?梁輕鳶将風羿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心道,他竟不會吃辣。不吃辣,人生會少很多樂趣。
風羿挑着筷子,有意避開辣子,梁輕鳶覺着好玩便想捉弄他,“再吃一個辣子,本宮想看。”
“是。”
她吩咐,他就照做,果斷夾起辣椒往嘴裏送,嚼碎了才吞下去。
靈族人不吃辣,他也不例外。兩顆辣子下肚,風羿面上通紅,紅地幾乎要透出面具,而那兩片薄薄的唇瓣更紅,如同上了胭脂一般。
梁輕鳶沒動身前的長壽面,只管歪頭注視風羿,她最不喜別人跟自己對着幹。他不聽話,她便要馴服他,他聽話,她又更想欺負他。“行了,你不會吃辣便放着吧。”
“是。”聞言,風羿拿筷子的手一頓,隐有不舍。辣子是辣,但吃着有種爽快感。放下碗筷後,他起身規規矩矩地站好,似乎在等她吩咐。
梁輕鳶去了牆角,從箱子裏拿出上次還未做完的衣裳,興沖沖地跑去書案前縫制。
她開心的時候要做開心的事,讓自己更開心。
好一陣,風羿面上才褪紅,期間,他的目光一直流連在梁輕鳶的手上。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堂堂天巽國的六公主會喜歡做衣裳。
時間在悄然中溜走,夜色深地醉人。融化的蠟油順着柱身往下落,蠟燭一寸寸變短,寝殿內的光亮便越來越沉。
“哈……”梁輕鳶打了個哈欠。不知不覺中,困意席卷全身,她的眼皮開始不聽使喚,接着,手也開始不聽使喚,捏着繡針亂竄,時不時便會紮到手指。
“嘶!”清醒了,又困了。
“嘶!”清醒了,更困了。
風羿聽得皺眉,實在不懂她為何要在今晚做衣裳。
“嘶,好疼。”終于,梁輕鳶倒在書案上,沉沉睡去。那件衣裳還是沒做完,可憐兮兮地掉在了地上。
風羿走過去,腳步放得極輕,他撿起衣裳,連帶案上的針線盒一并收起放回箱子中。
回身那一刻,他看向她,她睡熟了,紅唇嗫嚅着,不知在說什麽夢話。躊躇片刻,他将梁輕鳶從椅子上抱起。
“你是我的棉花團,要聽話……哼,不聽話就欺負你……欺負你……”她窩在他懷中,軟軟地哼哼兩聲。
此刻,風羿的第一感覺是,她睡着的模樣比醒着可愛。
他抱着她,走得目不斜視,恪守暗衛本分。書案距離床榻也就十幾步遠,沒過三個呼吸,他就到了床榻前。
“嗯……”梁輕鳶動了動,嘴角勾起甜甜的笑,許是做了好夢。
風羿單膝跪在床榻邊緣,俯身将她輕輕放下。
這會兒,屋內燭光滅了一半,她躺在略顯昏暗的光暈中,美得朦胧而夢幻。
只一眼,風羿即刻收回視線走向書案,那把匕首正躺在書冊邊,他拿起匕首,薄唇微彎,掠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翌日。
梁輕鳶睜開眼,通體舒展,想來是昨晚睡了個好覺的緣故。
說到昨晚,她隐約記起一件事來,有人抱自己。她側過頭,沒想這一轉頭看到的不是風羿,而是枕邊的木雕。
這木雕約六寸高,人不像人,物不像物,也沒有棱角,根本看不出是何物。梁輕鳶拿起木雕,審視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再一看,書案上的匕首沒了。
她眨眨眼。他這是用木雕換匕首的意思?
相比之下,她确實更喜歡木雕,但這東西也太醜了。梁輕鳶拿着木雕下床,沒往上頭看,故意大聲道:“真醜。”
說完,她走到牆角,找了個偏小的空箱子,小心翼翼地将木雕放在裏頭。
風羿不是聾子,哪裏會聽不見梁輕鳶的話。他不是不願将匕首給她,而是匕首太過危險;再者,這匕首是暗衛的東西,叫有心人瞧見,他的點數還得再少一半;第三,木雕是他親手做的,再不濟都比匕首強。
可一聽她說“醜”,他又覺自己的手藝委實差勁,辱沒了她。
“公主若是不喜歡……”
“不給,你放在我這裏就是我的東西。”一聽這話便知道他要說什麽,梁輕鳶仰着下巴,言語中有點耍無賴的意思。
經過生辰一事,兩人之間算是跨過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梁輕鳶白日上學,夜裏做衣裳。有時,她做的衣裳會給自己穿,在鏡子裏照了又照,還會問風羿的看法,“我穿得不好看?”
起初,風羿只會說“好看”兩字,後來,他用的詞多了,比如,“這件襯公主的膚色。”“這件領口太低,”“公主不适合穿鵝黃色。”
幾次下來,梁輕鳶明白一件事,風羿并非冷漠的工具,他會說的字很多,也有自己的想法。
某天,她做了件蹩腳的男裝,硬是讓風羿試試,風羿也不拒絕。
十四歲的少年,身量已經很高了,比她高出半個頭,而她做男裝是按自己的身量做的,肩寬小,他穿上差點撐破。
她笑着想,下個生辰,她要給他做一身新衣裳。
除夕那天,晚飯擺在太極宮,帝後皇子坐了滿滿一桌,剩下的嫔妃坐一桌,梁媛和廉冠也來了,兩人頻頻相望,怎麽瞧都是一對恩愛夫妻。
出于關心,梁輕鳶朝兩人多看了幾眼。
梁媛正與李皎鳳說話,目光轉動間恰好對上梁輕鳶,她愣了一下,朝她露出一個溫婉的微笑。
被發現了。
梁輕鳶俏皮地吐吐舌。其實除了梁緋絮外,她與其他幾個姐妹的關系都還成。
席間,梁钊随口道:“媛兒,你們倆成親快一年了吧,打算何時要孩子。”
“這,急不得。”廉冠面露尴尬,他是個武将,應付不來這催生孩子的場面,說不出話便只能喝酒。
梁媛複雜地睨了他一眼,面上依舊溫溫柔柔的,“父皇,孩子這事急不得,得看天意。再說,兒臣都不急,父皇急什麽。”
“母後想抱孫子,你們倆來年必須給母後生一個。”李皎鳳直直看向廉冠,眸中似有不滿。
“媛兒,你多吃點東西補補身子,等來年,我們生個大胖小子。”說着,廉冠開始給梁媛夾菜,一直夾,一直夾……
碗裏的飯菜堆積如山,其他人都沒在意,梁媛反倒看得出神。許久許久,她才出聲,“好。”
飯後,梁钊帶着衆人去城門上抛銅子祈福。
“嘭嘭嘭”,滿城放起煙花,縱橫交錯,照得天際亮如白晝。
梁輕鳶悄悄行至梁媛身側,小聲問:“大姐,你真的,過得好麽?”太極宮的那頓飯,她看出了廉冠眼底的敷衍。
聞言,梁媛面上的笑意瞬間破裂,她冷漠地朝城下扔去一把銅錢,對上梁輕鳶時已重新戴上溫婉的面具,完美無瑕,看不出一絲假意。
“我,我想同你說一件事。”思索再三,梁輕鳶決定将自己那日偷聽到的事告訴梁媛,她舉起手道:“我發誓,我沒想破壞你跟姐夫之間的感情,只是,我覺得這件事你有資格知道。天下的男人千千萬,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梁媛停下手,斜眸望着梁輕鳶,面容淡淡的,“時候不早,我要跟他回将軍府了。”她大步往前走去,話中細聽之下有股冷意,“輕鳶,你也早點回瑤霜宮吧。”
“大姐,等等。”她這是什麽反應?梁輕鳶思索片刻,小跑着繞到梁媛身前,盯着她細細一瞧,恍然道:“你是不是知……”
“輕鳶!”忽地,梁媛出聲打斷她,這一聲更像是斥責,攜着夜風的利和冷,十分有力道。她拉起她的手,用長輩的口吻說:“過年意味着長一歲,你該懂事了。”
以往,梁媛從不會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梁輕鳶聽得不大舒服,悶悶地應聲。“嗯,我知道了。”
她這般明示,她也不傻。
既然大姐知道廉冠喜歡梁緋絮的事,此番說話便是認定了他。那她還有什麽好勸的。
“你知道便好,回去吧。”梁媛拍拍她的手,放開後獨自離去,一身華服在漫天的煙火中更顯落寞。
梁輕鳶目送梁媛遠去,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大姐跟她認識中的不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