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醋意大發 你給我張嘴!
“行的男人體力一定好, 體力好的男人不一定行。”
梁輕鳶暗自琢磨着白芷姑姑說的事,明眸半開半阖,面上呈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态。
風羿習慣性地保持沉默,只要梁輕鳶不問, 他能一月不說話。以前, 她雖也喜歡捉弄他, 但都帶着點兒小孩子的心性, 絕不是這樣的微妙捉弄。
他思量着,莫非是她換了學堂的緣故?
成人學堂跟未成人學堂區別可大, 然而裏頭講的什麽課,他并不知曉,因為暗衛禁止進入學堂, 只能在學堂外候着。一年前,他曾聽暗衛首領說起過成人學堂的事,而他們提起此事總會“嘿嘿”一笑。
“嘿嘿”一笑,裏頭包含的東西令人遐想無限。
“起身,靠過來。”梁輕鳶出聲命令,目光在那半個平安符上來回流連。她喜歡他戴着它,最好一直戴着。
風羿站起身, 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出一步,膝蓋正好抵住床緣。雙眼微微垂着,一派平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內心起了如何的波瀾。
暗衛守則第一條, 永遠不得對主子動心, 但他也清楚一件事,人心是活的,活的自然會動。
他困惑的點在于, 自己是因她而動心,還是因着年紀的緣故。
事實上,他并沒将自己徹底當成暗衛,他還記得自己來帝都的目的,保護璃姑姑和她的孩子。如今璃姑姑走了,梁纓暫時沒出差錯。
梁輕鳶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觸感溫熱而堅實,還有彈性。初見那會兒她就摸過,那時他的身量沒如今高,身子也沒這般結實。
此刻,她腦中再次浮現出話本裏寫的東西,男主角兒的腰精瘦有力,她湊過去,左右觀摩,确實是精瘦,至于有沒有力,待定。
那只作怪的小手随意游走,又摸又捏,尾椎骨處立時竄起一道壓抑的酥麻,這滋味一般人絕對忍不了。風羿死死地繃着下颚骨,雙手下意識捏緊,臂膀上的青筋漸漸暴起。
他不大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詭異的感覺,跟中情迷那日十分相似。
風羿久不說話,寝殿裏靜悄悄的,空氣停滞,一寸寸收緊,變得悶人且暧昧,勾人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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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本宮喜歡。”許是彎着身子累了,梁輕鳶往後挪了點位置,順手拍了兩下他的腹肌。
風羿:“……”
兩人相處多年,他對她的了解比她自個兒都多。他知道怎麽讓她開心,也知道怎麽惹火她。而眼下這狀況,他竟弄不清楚她的心思。
“好了,你穿上衣裳吧。”梁輕鳶繞過他下床,快步行至書案前,從抽屜裏頭拿了個鼓鼓的錢袋,興沖沖地朝風羿走去,毫不顧忌地拉過他的手,将銀子放在寬大的掌心上,“男人的身子也重要,我既然摸了你就要負責。喏,這個錢給你。”
她曉得他不喜歡被人強迫,心裏必然會不痛快,而世人都愛錢,他收了錢,應該會痛快些。
風羿拿着梁輕鳶給的銀子,整個人僵地如同木偶一般,不是跪得久了腳麻,而是沒明白她的意思,腦中一片空白。
她,給他銀子?因為看了他的身子?
他沒弄懂裏面的關系。
原本,他是心甘情願給她瞧,畢竟自己前幾日看了她的身子,可她一給錢,什麽都變味了。就好比,他是風雨樓裏的小倌兒,她是來尋樂子的客人,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兒。
給完銀子後,梁輕鳶自顧自躺下,雙眼一閉,瞧着像是睡着了。“你在床榻前守着,等我睡了再走。”
“是。”風羿颔首,五指緩緩收緊。手裏沉甸甸的,銀子還不少。
不知為何,他有種甩了這銀子的沖動。
盡管閉着眼,梁輕鳶心裏卻在惦記婚事。聽父皇那意思,是打算今年将她嫁出去。嫁出去,她該嫁給誰?
不說鄰國單說本國,學堂裏的那些男同窗,她真瞧不上。倒不是說他們不好,是沒意思。
想來想去,她又想回了風羿。是他的話,嫁了也無妨。可他若是個王孫公子,他們倆興許都說不上話,許多事都會不一樣。
風羿低着頭,越看銀子越別扭,正想說自己不要,往前看時,梁輕鳶呼吸均勻平和,該是入睡了。
睡得倒是快。
瞧她方才那樣子,莫不是對自己起了興趣。
風羿彎起唇角,雙眼一揚,比屋內的燭光還亮。他想,自己是喜歡她的。
也許是在她為自己做衣裳的時候,也許是在她為自己求情的時候,更有可能,是在她照顧自己的時候,反正,他說不清是什麽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她。
雖然她脾氣差性子惡劣,可在他眼裏,這些都是可愛面。
她會過度欣賞自己的美貌,會跟同齡人一樣看話本,還會對着話本裏的故事罵人哭泣,說到底還是小姑娘。
待梁輕鳶睡沉,風羿矮身坐下,沒敢坐太近。這麽多年,他們倆相互看着長大,從某種層面上說算是青梅竹馬。
如今,她的眉眼長得更開了,明豔絕麗,明明是十五歲的小姑娘,卻偏偏生出與年齡不相配的妩媚來。
視線再往下,猝不及防地被紅唇勾住,嬌豔欲滴,引人采撷。
“……”
風羿竭力收回目光,不甘不願地移開。那話本被她丢在枕頭邊,孤零零的。她每次看話本都會捉弄他,上次是看他的臉,這次是看他的身子。
他免不得好奇,這話本寫的又是什麽故事。
上回那話本叫他印象深刻。
風羿拿起話本,一看上頭的名字,嘴角一抽,她來月事之後,看的話本是一本比一本古怪。
随手翻了幾頁,他的呼吸亂了。
原來男女之事是這樣的。
話本裏言辭露骨,跟避火圖差不多,該寫的不該寫的都寫了,虧她一個公主能看得下去,怪不得想看他的身子。
怕是情窦初開……
是好,也是壞。好,意味她身邊只有自己一個男人,想看只能看自己;壞,她在學堂裏遇見的男人可多,也會對其他人有意思,保不準明日就變心。
所以說,他得引起她的興致,讓她只對自己好奇。
廉冠走後,梁媛又遣了不少人,大将軍府裏愈發空蕩。他在時,梁媛總叫人打掃庭院,及時備菜燒水,煙火氣足,他不在了,梁媛便懶得管這些。
不愛是不愛,但廉冠日日準時歸家,還能有個盼頭。而今,他不知幾時才能凱旋。
梁媛後悔了,悔地想罵自己一通,她就不該因着一時之氣趕他走。
可話都說出口了,人也走了,任她百般後悔都沒用,只望他早日回來。
“沈煉。”梁媛側頭靠着床杆,輕聲喊了一句。
“卑職在。”下一刻,沈煉的聲音在窗戶外響起。他從不與梁媛待一處,除非梁媛要求。暗衛守則他牢記在心,不妄動,不妄想。
梁媛擡起眼皮,靜靜看向緊閉的窗戶。今日是個下雪天,天色晦暗,瞧着便覺悶人。“聽說你跟風羿住一間屋子?”
“是。”沈煉稍稍遲疑,終是應了聲。
梁媛将手随意地搭在膝上,輕輕點着,柔聲道:“你的妹妹還沒出嫁吧?本宮可以給她說門親事。”
她忍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了以牙還牙的時候。感情深了,失去的時候才痛苦。
沈煉默了默,低聲道:“是,卑職明白了。”他不笨,曉得梁媛想做什麽。
“下去吧。”梁媛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無力地靠在床頭,長發順勢垂落,遮住了半張臉。
雪從大年初五開始下,一直下,下得地面積了厚厚一層。
幾日後,風羿被仇末調走,說是去秘密執行一項任務。
既然是秘密任務,除了當事人,誰都不曉得。
等了足足半月,風羿遲遲未歸,梁輕鳶急了,他不在,她又開始失眠。連日失眠,她再也顧不得什麽秘密什麽任務,匆匆趕去暗衛的住處。
先瞧瞧他究竟在不在,順道問問仇末,其他暗衛是死人麽,為何非要用她的暗衛。再拿父皇壓人,她定要找人抽他一個嘴巴。
剛到那兒,還沒進大門,她就氣着了。
元宵剛過,小巧的院子裏開滿梅花,風送浮香。而風羿正與一個年輕姑娘站在梅樹下,男俊女俏,相當刺眼。
這個姑娘她沒見過,看穿着打扮是個普通人,并非官宦人家的小姐。
那姑娘先是擡頭,怯怯地看向風羿,随後又低了頭,一臉嬌羞。此刻,風羿是背對她的,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
想必是說了情意綿綿的話,否則人家姑娘羞什麽。
他都沒對她說過情話,這個狗東西。
梁輕鳶憤憤地攪着雙手,差點将衣袖給扯爛。她不由将自己跟這姑娘做了個對比。看臉,她能吊打她幾個來回不止;看身姿,她有前有後,這人什麽都沒有;再看身份,她是皇家高貴的公主,這女人充其量也就是個平民。
怎麽能跟她比。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野女人。
“哼!”梁輕鳶發洩似的哼了一聲,使勁跺着腳,見那頭還沒反應,她帶着一肚子氣回了寝殿。
狗東西,她不準他娶妻,他竟敢養野女人,不知死活。她的話,他是當耳旁風麽。
“狗東西!”怎麽想怎麽氣,氣得肝疼。梁輕鳶拿起枕邊的話本,想借話本來緩解暴躁的心緒,結果滿腦子都是風羿跟那姑娘站在一處的畫面,半個字都看不進。
她還以為風羿只在她面前摘面具,沒想他在其他女人面前也摘面具。他若不是對她說了情話,那便是對她笑了,否則那姑娘不會一臉蕩漾。
狗東西,他對她一直冷冰冰的,好聲好氣地說句話都難,對別人倒是熱絡。
越想越氣,越氣越要想,越想越看不進話本。
“啪”,梁輕鳶将手上的話本往地上扔去,使勁将自己摔進錦被裏。她仰躺着,盯着床頂出神。“狗東西!”她怒罵一句,拿起被子蓋住自己,想想又覺得悶,厭惡地掀開。
“哐當”,房門被人打開,從外頭走進一個颀長的身影。
風羿沒看梁輕鳶,徑自去了橫梁上。
他弄出的動靜不小,梁輕鳶也不是聾子,聽得清清楚楚,何況他的腳步聲她再熟悉不過。她扭過頭,惡狠狠地瞪向風羿,豔麗的五官顯出幾分扭曲,卻依舊美麗。
風羿側身而坐,他知道梁輕鳶在看他,也知道她在生氣。她向來是個感情外放的人,生氣和高興都擺在臉上,在別人面前是否如此他不知道,但在他面前,是。
這幾日,他确實被仇末安排去執行密令,行程密集,根本沒時間同梁輕鳶解釋。便在他回來後,久不說話的沈煉開了口,說是讓他見見自己的妹妹。
他想都沒想便回絕了,沈煉問出一句話,“你喜歡六公主。”是肯定的語氣,而非疑問。
當時他沒回答,誰想第二日,沈煉将自己的妹妹沈清清帶來了住處,多次給他們倆制造獨處的機會。
這事仇末也知道,甚至在明裏暗裏示意他,皇上準了這門親事。他愈發覺得奇怪,嘴上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梁輕鳶是他的主子沒錯,但他最終的主子是皇上。
有句話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是娶親。
依沈煉的性子,他絕不是愛管閑事之人,所以他覺得其中有貓膩,正想試探試探沈清清,誰知天公不作美,被梁輕鳶給撞見了。
她一來,他是慌的,可轉念一想,不如也趁此機會試試她,看她有幾分氣。
做好打算後,他對沈清清笑了,沈清清是個小姑娘,一見他笑,随即羞地滿臉紅暈。梁輕鳶正對沈清清,一定看得見。
試探的結果是,她氣了,很氣。盡管這個生氣多半是出于對他的占有欲,但終歸,她是在意他的。
占有欲,姑且也能說喜歡。
“你給我下來跪着。”梁輕鳶坐起身,冷聲命令。現下,她是壓着十萬分的怒火,再看風羿那臉,雲淡風輕,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她真想一巴掌抽上去,留下一道鮮紅的五指印。
“是。”風羿二話不說便跪在地上。既然要惹火她,他自然有心理準備。
梁輕鳶大步走向風羿,一手擡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摘了他的面具,俯下身道:“說,你是不是有心上人?本宮要聽真話。”
風羿毫不猶豫道:“有。”他仰頭直視她的雙眼。她壓根沒掩飾自己的情緒,眸子裏盛滿怒意,紅紅的。
聞言,梁輕鳶呼吸一窒,心口那團烈火頓時燒得更為熱烈,她使勁捏着他的下巴,又問:“那個野女人是誰?”
“公主不認識。”風羿輕聲說着,長翹的微微顫動。
他這是跟主子說話的态度麽。梁輕鳶磨了磨牙,硬聲道:“她比本宮美麽?”話中隐隐含着威脅之意。
風羿忍着笑,故作糾結,“她與公主一樣美。”
“放肆!”梁輕鳶揚起手,脾氣上來便要打人,“啪”,一個巴掌落下,她人在氣頭上,下手相當重,很快,風羿面上浮出了一道漂亮的五指印。
他是暗衛,常年不見光,皮膚白皙,紅色印在上頭更顯眼。
下手後,梁輕鳶瞬間便後悔了。右手疼地厲害,疼地發麻。但她一想風羿喜歡那女人,還說自己跟她一樣美,她更氣,那點後悔又沒了。
風羿默不作聲,心道,沒想到她會這麽氣。
這一巴掌還真疼。
以前,在訓練營裏挨各種刑法他都沒覺得疼,在她面前,他倒是覺出了各種感受,喜悅、悲傷、疼痛……
“你是不是打算娶她為妻?說!”梁輕鳶放開風羿的下巴,改為拉他的衣領,她人小,手勁兒不小。
風羿沉思片刻,如實道:“眼下不成,她沒到年紀。”
“她沒到年紀”,聽他話裏的意思,等那女人到年紀他就娶她。梁輕鳶氣得牙癢,再次揚起手,對上風羿那雙枯井無波的眼神,右手倏地停在半空中,沒打下去。
“哼!”她一把推開他,回身坐上床榻,冷聲道:“本宮再說一遍,沒有本宮的同意,你若敢娶妻生子,本宮便将你那位意中人活生生杖斃,再将你送去天牢,嘗遍十八道酷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夠,光有氣和占有欲還是不夠。風羿乘勝追擊,問道:“公主為何不讓卑職娶妻生子?”
他還敢頂嘴?是有多喜歡那平民姑娘,不怕她繼續打他麽。梁輕鳶揪緊手下的錦被,音調撥高,高得尖利,“因為本宮是公主,這個理由夠不夠?”
風羿失落地沉下視線,假裝不情不願道:“是,卑職明白了。”
梁輕鳶看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就來氣,用小腿踢了一下他的膝蓋,“滾去沐浴,本宮讨厭你身上那股難聞的味道,洗十遍,少一遍都不成。你給本宮記清楚,以後不準靠近別的女人,說話也不成,否則,本宮現在就将你扔進天牢。”
“是。”風羿點頭應下。
趁着風羿沐浴的間隙,梁輕鳶便讓人傳了那名女子過來問話,地點選在臨近天牢的臨冬閣,意思不言而喻。
沈清清膽子小,見梁輕鳶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快吓哭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公主饒命,民女什麽事都沒做,求公主饒命……”
她聲音軟,求饒更好聽。
梁輕鳶端坐在主位上,眼神犀利如刀,說話卻是慢悠悠的,“來,你說說,自己有什麽地方能強過本宮,說出一個,本宮賞你十個板子,說不出,本宮賞你五十個板子。”
“求公主饒命。”一聽要打板子,沈清清吓得面色慘白,不停地磕着頭,沒兩下便将額頭磕破了,鮮血直流。
“磕什麽頭,本宮要聽你說話。”梁輕鳶不耐煩道,她不明白,風羿怎會喜歡這種嬌嬌弱弱的女人?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本宮數三聲,你再不說……”
“皇後娘娘到……”沒等她說完,門口傳來一聲熟悉的太監音,由遠及近。
梁輕鳶皺起眉頭,心頭納悶,李皎鳳怎麽來了,巧得沒邊。
那綿長的氣息方落,李皎鳳進門,華麗的宮裝在日頭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一眼都沒瞧地上跪着的沈清清。
“兒臣見過母後。”梁輕鳶不冷不熱地行了個禮。本來她對李皎鳳的感官就一般,因着梁媛的事,更一般。
她們母女二人像極了,明面上都是大方端莊之人,背地裏卻使盡下作手段。
“輕鳶,這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叫你父皇知道定要發怒。”李皎鳳上前拉過梁輕鳶的手,笑容溫和大方,說真也真,說假也假。
“兒臣在這兒玩玩。”計劃被人打斷,梁輕鳶極為不悅,面上倒沒表現出,反問道:“母後,你來這兒做什麽?”
“母後是路過,聽見你的聲音便進來瞧瞧。”說着,李皎鳳看向沈清清,不解道:“她是誰?犯了何事?”
“皇後娘娘,民女是掌事公公的家眷,今日是來瞧哥哥的。”見李皎鳳問話,沈清清忙不疊開始說話,雙眼哭得通紅,一副委屈壞了的模樣,“不知為何被六公主抓來,她,她不分青紅皂白,要,要……”她說不下去了,又開始磕頭,“求皇後娘娘救民女一命。”
“輕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李皎鳳沉下臉。
梁輕鳶對上李皎鳳的臉。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掐得真準。心思幾轉,她笑着道:“母後,她方才頂撞兒臣,兒臣想教訓教訓她罷了,這也不成?我們皇家不要面子?”
“你一個公主,如何能跟平民斤斤計較。都十五了,還跟小孩子一般。”李皎鳳寵溺地拍了拍梁輕鳶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別折騰她了,我們去佛堂,為南邊的将士祈福。”
對方搬出南邊的将士,梁輕鳶也不好多說,走前,她淩厲地掃了眼沈清清。
再被她撞見,可不是吓唬這麽簡單了。
夜裏,天上下起大雪,紛紛揚揚,落在身上很快便化成水珠,浸入衣裳。
梁輕鳶從佛堂出來,怔怔地望進天際,遠處黑漆漆一片,像個深淵巨口,仿佛要将她吸進去。
下雪了,雪……
她站在原地,整個人仿佛被人點了穴道。看得久一些,她心底随即湧出一層又一層的痛意,猶如海浪一般,層層推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如此。很奇怪,但她并不抗拒。
“公主可是哪裏不舒服?”白堇靠過來,關切道,話中焦急清晰可聞。
“沒有。”梁輕鳶維持着仰頭的姿勢,神情呆愣,出口的聲音也透着幾許缥缈,“白堇姑姑,你信前世今生麽。我現在有點,說不上來的難過,從未有過的難過。”
便在這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漫長而痛苦的夢,夢裏的雪也這般大,大得她看不清景物,只有刺骨的痛楚。
“老奴不信。公主別亂想。”白堇脫下身上的衣物披在梁輕鳶身上,催促道:“老奴陪公主去太醫院瞧瞧吧。”
“不用,我不冷。”梁輕鳶将衣裳脫下重新披回白堇身上,“我是嬌氣,公主都嬌氣。”她無所謂地笑笑,繼續往前走。
“咔嚓”,“咔嚓”,“咔嚓”,繡鞋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瑤霜宮。
風羿坐在橫梁上雕刻東西,還有三月多,梁輕鳶的生辰就到了。
按照天巽國的習俗,十五歲的生辰也就是及笄日,過完之後便能嫁人。
他很清楚。
不管從哪方面說,他都不想她嫁給別人,但他沒有資格說這個話,眼下,他只是個暗衛,還受制于人。
回宮後,梁輕鳶徑自去了浴房,白堇拿起鐵棍撥弄炭盆裏的炭火,讓它燒得更為旺盛,生怕梁輕鳶凍着。
倘若白堇不在,風羿一定會進浴房,然而事實是,白堇在,他只能守在門外。近來,他一進浴房便會被白堇趕出來,縱然他身手好,能躲開她,可當白堇看向他時,那雙洞察一切的眸子叫他不舒服。
這一次,風羿選擇留在橫梁上,繼續雕刻手中的人偶。
池口裏流出的全是熱水,空中水霧彌漫。
梁輕鳶半坐在溫水裏,長發全部盤着,露出修長的脖子。
她不高興。白堇看得出。對于她來說,主子想說事自然會說,主子若是不想說,她也不該問。
水面上飄着層層疊疊的粉花,依稀倒映出屋內的一切。
梁輕鳶望着一池花瓣陷入沉思。從佛堂走出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個慘烈至極的場面,雪地裏倒了密密麻麻的屍體,鮮血将白雪染得通紅。而死人堆裏跪着一個人,被風雪蓋住了,看不真切。
“嘶。”梁輕鳶按上心口,那裏疼地厲害,疼地抽出了她全身的力氣。
這些東西,她的直覺告訴她,是前世,但她同時又覺得匪夷所思,倘若在夢裏,那還算合理,這大晚上的,該叫幻覺吧。
不想了,一定是幻覺,她念了太多經文,出現幻覺實屬正常。
今日之事,從沈清清到李晈鳳,她不覺得是巧合。整件事的走向,怎麽說都不大合理。
“公主,您已經洗了将近半個時辰了。”白堇出聲提醒。
經她一說,梁輕鳶這才回神,她想事想得太專注,忘了時辰。
“嗯。”梁輕鳶從池水中走出,水珠順着光滑如蜜的肌膚流淌,走過盈盈一握的纖腰,水光潋滟。
擦拭間,白堇多看了兩眼,戚戚地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模樣,也是這般,花一樣的年紀,正是綻放的時候,可惜,綻放在了錯的地方。
不得不說,老天爺真會捉弄人。
伺候梁輕鳶睡下,白堇滅燈離去。
今夜風羿在側,梁輕鳶卻還是睡不着,她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翻了許久許久,反倒更清醒了。
她轉過身,朝橫梁上的風羿投去目光,恰好,風羿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對上,彼此都沒讀懂對方的意思。
梁輕鳶想的是:臉看過了,上半身看過了,還有一部分沒看。他讓她睡不着,她要羞辱他。
而風羿想的是:她還在生氣?他下次可不敢試了。
在梁輕鳶開口前,風羿收起刻刀和木偶,縱身往下一躍。
“你今晚倒是識相。”梁輕鳶嘲弄道。
學了将近半年的閨房課,再加看了那麽多的話本,她覺得自己是該懂的都懂了,就差來一場真的男女之事。
什麽清規名譽,什麽身份地位,她才不在乎。只要她想,她就會做,由着性子做事最自在。
話本裏看到的房事,大多稱得上“美妙”二字,所以她一直擔心,以後自己的嫁的那人能不能給她幸福。
幸福的前提是喜歡。這要是不喜歡,還談什麽幸福。跟大姐和大姐夫那樣,演戲度日,虛情假意,她情願出家當尼姑,可出家當尼姑要戒葷,還得清心寡欲,這一點,她委實做不到。
往後,她若真嫁個不喜歡的,過一年就合離,不能合離就各過各自的。
再者,她不是有他麽。
“脫衣裳吧。”梁輕鳶單手曲起,悠閑地搭着太陽穴,身姿曼妙地橫陳在錦被上。“本宮上回只看了一半,還有一半。”
瞳孔驀然放大,風羿驚了。他是想引起她的興趣,但太過了一定不行,她又是個由着自己性子的人,兩人會如何還真不好說。
而眼下還不到時候。
他得等梁纓嫁一個好人家,到時才考慮自己的事。
見他神游,梁輕鳶登時來氣了,心裏恨恨地想着,他莫不是在思念那個平民姑娘。那女人別的不行,扮柔弱的本事倒是強得過分。
狗東西,竟敢在她面前想別的女人。今晚,她非要讓他長長記性。
“這,于理不合,還請公主別為難卑職,早點歇息吧。”風羿一本正經地說着,言辭懇切。
梁輕鳶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悲傷再次湧現,她煩躁道:“滾出去,本宮現在就去訓練營重新挑暗衛。別以為本宮對你好就以為自己特別,還拿喬,你是什麽東西,本宮少你一個不少,快滾!”
風羿不動。他想,她怎麽忽然轉了性子,莫不是對自己沒耐心了,那怎麽成。
“呵呵。”梁輕鳶冷笑一聲,翻湧的心境漸漸趨于平和,“你是聾子嗎?再不走,本宮便讓侍衛來将你……”
“若是公主不要卑職,按照訓練營裏的規矩,卑職會被送去慎刑司做太監。”風羿擡起頭,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着梁輕鳶,語調放得格外輕,“公主,真想讓卑職去做太監?”
氣歸氣,梁輕鳶猶自感嘆,他長得是真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這一眼看過來,她心頭都跳了。
有祈求的意思,像只受傷的小狗。
這樣的眼神,她在棉花團身上見過。
然後呢,那又如何。梁輕鳶毫不在乎地哼了一聲,無所謂道:“那你去當太監,反正留着也沒用。”
風羿:“……”她的話,他接不上來了。
“等公主嫁了人,自會看到。”沉默許久,風羿開口,嗓音壓得很低,帶着幾分沙啞,聽着微微苦澀。
這張嘴真不會說話。不說話就該閉上。此時,梁輕鳶腦中閃過一個話本裏頭的情節。
女主角兒說,“你就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別碰我。”之後,男主做了一件事,說,“不聽話的嘴就該好好閉上。”
梁輕鳶走下床榻,在風羿身前坐下身,她一坐,又比他矮了許多。他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冰冷冷的眉眼看得她再次出神,恍惚間,她又看到那場大雪,以及,大雪中的人,他也是單膝跪着,垂着腦袋。
如此一作想,心口立馬泛起了一簇接一簇的疼。
“公主……”
梁輕鳶胡亂搖頭,一把揪住風羿的衣領,仰頭堵住了他的嘴。她看了那麽多話本,而話本裏有各種法子。
“……”
風羿滿臉錯愕。她,居然真的會親上來。唇上一陣柔軟,還有,淡淡的香味。
然而梁輕鳶并沒做出下一步的動作,她是不想麽,不,她是不會。
話本裏常寫,男主角的舌頭闖進了女主角的嘴裏,要麽就是用力撬開女主的唇瓣,再是,什麽拖着她糾纏吮吸,掃過她口腔內的每一處。
眼下的問題是,風羿的嘴巴是閉着的,她要怎麽撬?
拿手掰開麽?
她睜眼注視他,他眸中蘊滿了震驚,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身子是僵的,比木頭還僵。
哼。
她斂起心神,仔細回憶話本上的字詞,試着用舌頭去撬開他的唇瓣,奈何無論怎麽做,他都不肯張嘴,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沒反應過來。
幾次過後,梁輕鳶剛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大聲道:“你給我張嘴!”
這一喊,風羿回神了,他張開嘴,出于本能含住了她探過來的粉舌,一手擡高她的下巴,一手将她按入懷中。
靈巧的舌尖使勁拖着她,硬是不讓她逃,濃烈的氣息全然蓋住了她。
“唔唔唔”,風水輪流轉,一個呼吸之後輪到梁輕鳶震驚,她還想着羞辱他一番,沒想他主動了。
還主動得這麽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