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給你蓋章 憑什麽要她去和親
手腕上的牙齒印鮮紅而整潔, 顯出主人有一排好看的牙齒,且她咬得很重。不過對風羿來說不算疼。
只是,他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
有什麽寓意?
梁輕鳶轉過身, 雙手交握在背後, 邁着輕快的步子往前走, “給你蓋個章, 讓你知道一件事,你這輩子都屬于我, 從身到心,以後不準看別人的女人,你的眼裏, 只能有我。”
這句話,即便梁輕鳶不說,風羿也會做,但她說了,他心裏開心,有種別樣的滿足感。
沒等她走床榻,風羿翻轉雙手結了個印。
忽地, 寝殿內燭光全數熄滅,黑漆漆一片。
梁輕鳶沒慌,這景是風羿施幻術前的征兆, 從小到大, 他用幻術哄過她許多回, 讓她難過的時候忘掉難過,開心的時候更開心。
“風羿?”今晚,黑暗的時間比以前漫長了幾分。長時間待在黑暗裏, 梁輕鳶難免不自在,忍不住喊了一聲。
她話音方落,豁然,一道明媚的亮光閃現,周遭景物一層層蛻變。此刻,她正處在一個美麗安靜的峽谷,正值日落,花開漫山遍野,彩蝶飛舞。
随後,風羿出現了,他站在半丈外,朝她伸出手,一瞬不瞬地凝望她,眉眼含着淡淡的情意,好似塵世浮華中的一點豔。
大概是氣氛正好,梁輕鳶走上前,将手放在他手中,任由他帶着往前走。
他們并肩穿過青青草叢,走到一處隆起的小山坡上。遠處落日燦爛,餘晖滿地,有不少野物圍繞在兩人身邊。
“小兔子。”梁輕鳶蹲下身,開心地抱起一只肥肥的白兔,愛不釋手。她将它抱在懷裏,一直摸着它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跟棉花團差不多。
風羿側頭看她,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可惜梁輕鳶的心思都放在小兔子身上,沒有看到風羿的笑,不然,她一定會看到風羿面上最難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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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不笑的人一旦笑了,極為好看。
“小兔子可愛,你變的景也美。”梁輕鳶轉身看向風羿,好奇道:“這個幻術要怎麽學,你教我吧。”
在她轉過來的那一刻,風羿已經收了笑,恢複成一慣冷淡的模樣,“這是靈族的秘術,公主學不了。”
“秘術?”梁輕鳶來了興致,眉頭挑高,“為何,你覺得我不夠聰明?”
“不。這是我們靈族的秘術,不外傳。”風羿垂下眸子,她不曉得的是,學秘術容易折壽,況且,他學秘術的初衷是為了保護聖女和靈族。
至于給她做幻境,是想她開心。
每回使用幻術都耗精力,不過一人倒沒什麽。
“好吧。”梁輕鳶撇撇嘴。她是任性,不過這種強行學人家秘術的事真做不來。
她側頭看他,許是做了多年暗衛的緣故,他的許多情緒都藏在心裏,她幾乎看不出他的感情,包括他何時開心,何時難過。
算起來,她從未看他笑過,倒是有一次在他的眼裏看到過悲傷,在那年,那個下雨夜。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所謂的秘術,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你學的這個秘術,是不是要經常流血,還是會一夜白頭?”她看的話本多,自然将秘術都跟話本上寫的東西聯系在一起。
話本裏那些東西寫得可是玄乎。
風羿眨眨眼,她說的雖然不大一樣,但确實有那麽回事。“不會。”他在空中畫了個奇異的符號,緊接着,場景再次變換。
“這是哪兒?”梁輕鳶問。
眼下,他們倆正坐在一葉扁舟上,小船靜靜飄蕩在如鏡的湖面上,不知是什麽時辰,湖面上霧蒙蒙的,看不真切,也看不清方向。倘若只有她一個人,她一定會害怕,但風羿在,她不會害怕,反而更好奇。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說啊。”梁輕鳶撫摸着懷裏的小白兔,将手伸進了湖中,湖水溫熱,不冷。
這一次,風羿還是沒回答,小船繼續往前行駛,直直進了霧氣裏。
視線漸漸模糊,幾乎看不清對面的人。
風羿默然望着一處,目光像是被霧氣所染,變得水霧彌漫。
許久許久,霧氣終于散開,小船自動到岸。風羿利落地跳下船,梁輕鳶跟着跳下船。
眼前的景象叫她大吃一驚。
是個大大的島嶼,視野裏全是人,且都穿着素白的衣裳,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并沒注意他們倆。
與天巽國人不同,這裏的男人臉上畫着太陽,女人眉心畫着月亮。前頭不遠處有個詭異的四方祭臺,臺下圍着一大群人,滿臉虔誠。案幾上擺着一頭剛殺的鹿,一名穿着白袍的男人高舉雙手,對着上空喊話。
看樣子,他們是在祭拜天神。
她站得遠,聽不真切,下意識往風羿看去,風羿不動聲色地站着,像個木樁子。
直到祭拜天神結束,白袍男人從祭壇上走下,梁輕鳶這才看清他的臉,眉眼間與風羿有七分相似。
是他爹?
梁輕鳶扭過頭。終于,風羿的神情變了,嘴角抽了抽,眸中帶着一絲細微的傷感,淺淺的,不熱烈。
不是麽?
正當她想開口詢問時,眼前的景物瞬間消失,入目處是自己的寝殿。“怎麽沒了?”
風羿沒瞧她,聲音沙啞,“時候不早,公主該睡了。”方才,他給梁輕鳶看的便是靈族全貌,他出來許久,也不知爹娘和幾位長老過得如何。
十幾年前,靈族是個與世無争的島嶼,後來,有聖女出逃,族裏的長老怕天神怪罪急忙選出下一任聖女,由于選得及時,靈族暫時無事。
數月後,幾個外族人結伴來了島上,自那以後,靈族開始不太平,時有外族人來犯,傷亡慘重。
長老為保靈族便同上天祈求化解厄運的法子,據父親說,天神指示,靈族該将聖女獻出去。後來,父親與長老們徹夜商議,最終将聖女獻來天巽國。
就這樣,璃姑姑做了梁钊的妃子。
“不成。”梁輕鳶果斷搖頭,低頭看着空空的兩手,小兔子沒了,“我不想睡,今日是我生辰,我最大。你再答應我一件事。”
風羿擡眸睨她,語氣中的冷漠比起之前少了将近一半,“公主想要什麽?”
“嗯……”梁輕鳶拖長調子,雙眸狡黠地轉着,“我要你,今晚陪着我睡覺。”
眸光閃爍,風羿低頭跪下身,平靜道:“還請公主換一個願望,卑職只是奴才。”
“我又沒說你不是。”她走近他,盯着他俊逸的面龐。男人長得賞心悅目确實是好事,至少看着讓人心情好。“我說了,今晚我最大,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不準說不。”
風羿閉上嘴,好半晌沒說話。她還說他不知死活,他看,是她不知死活才對。
“為何不說話?”梁輕鳶伸手拉住風羿的手,仰頭瞧他,“不說那就是答應了。”
說完,她使勁拉住他往床榻上走,似乎是鐵了心要這麽做。風羿開口,話還沒說,好巧不巧的是,“咚咚咚”,房門響了。
梁輕鳶皺眉,風羿跟着皺眉,因為他知道來人是誰,聽腳步聲便能聽出來。這個人,他不大喜歡見。
“誰?”梁輕鳶側頭問,手還沒放開。
“公主殿下,是老奴。”白堇姑姑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她的聲音沒什麽感情,冰涼涼的,像一把利刃,直直刺了進來,破壞了屋內略顯暧昧的氛圍。
“白堇姑姑?”聽得她的聲音,不知怎麽的,梁輕鳶心頭竟然起一股“做賊心虛”的感覺,下意識放開了風羿的手。
白堇挺着身板站在房門外,她曉得梁輕鳶和風羿在裏頭做什麽,也知道梁輕鳶讓下人去禦膳房做了兩碗長壽面。
她之前便跟她說過,暗衛是奴才,而且梁钊定了死規定,暗衛絕不能對主子動心,她一再引誘,到時只會害了風羿。
公主年紀小,小孩子心性沒退,可風羿年紀不小了,竟也如此不知輕重。
“白堇姑姑,我要睡了,你去休息吧。”梁輕鳶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床榻,當着風羿的面脫了外衣,絲毫不怕羞。
倒是風羿覺得不大好,自動轉過身。
其實,他挺想看的。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正人君子。
“哐當”一聲,白堇姑姑推門而進。果不其然,一眼就見到了風羿,他在下頭,不在橫梁上。
此情此景,她只覺悲哀,事情已經朝着她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了。這多年,她真不該讓他們倆一直獨處一室。
王若朦那裏,她提過幾次兩人的事,可她忙着讨梁钊的歡心,哪裏會管這些事,對此根本不以為意。
梁輕鳶剛躺下,見白堇過來,假裝打了個哈欠,“白堇姑姑,你怎麽來了,啊,我都要睡着了。”
風羿站在一旁,沒做聲。
白堇徑自走到床榻前,淡淡道:“今晚是公主及笄的日子,按照規矩,老奴應該陪着公主。”
“什麽?”梁輕鳶以為自己聽錯了,宮裏何時有過這規矩,她怎麽不曉得。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問朦妃娘娘。”白堇姑姑說得一本正經,瞧着不像是假話。
梁輕鳶心想,母妃現在正跟父皇在一處,她哪裏敢進去打擾。所以啊,按她看,白堇姑姑就是不想她跟風羿單獨在一塊。
白堇姑姑不喜歡男人,甚至覺得世上沒有好男人,阻止她也合情合理。
可她覺得風羿是好男人,暫時是。
“算了,你想陪便陪吧。”梁輕鳶無力地揮揮手,不經意間瞥了風羿一眼。
兩人一眼相接,風羿飛身上了橫梁。
連着五日,白堇姑姑總來梁輕鳶的房間裏過夜,弄得梁輕鳶很不舒服,總覺得有人在旁監視自己,那雙眼睛的存在感可太強了。
弄得她跟風羿說話都不自在。
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去找王若朦訴苦,王若朦卻說,“輕鳶,你年紀大了,确實該讓白堇姑姑陪着,風羿畢竟是男人,萬一,要是出個什麽事,他的性命是小,你的名節是大。”
梁輕鳶不洩氣,又說,“母後,白堇姑姑再待着,我定會日日失眠,神經失常。你不知道,她……”
沒等她說完,王若朦便轉了話題,“白堇姑姑是睡在外間,又不睡在裏間,怎會吵到你?你有這功夫不如去禦書房與你父皇多處處,這才是正事。”
“我。”梁輕鳶啞口。
“今日學堂沒課,去吧。”王若朦開始催促她。
梁輕鳶鼓起臉,怏怏地往外走。
今日是個陰天,上頭灰蒙一片,悶人地緊。
到了禦書房外,她還沒上臺階便聽到了梁钊的聲音,以及她外祖父的聲音。
她不明,外祖父為何會出現在父皇的禦書房裏。他如今只有個“大将軍”的名頭,沒什麽實權,也從未插手過官場裏的事。
正因如此,母妃才一直巴結李皎鳳,還讓她想方設法讨父皇的歡心。
當然,這麽多年,不管她怎麽做,做什麽,都無法讓父皇喜歡自己。因為她不是梁緋絮,不是秦初生的。
她哼了一聲,只聽父皇說道:“王愛卿,今早十谷國的使節來了,說是要同我們天巽國結為秦晉之好,喀失王子求娶之人是五公主,但朕思慮許久,五公主身子弱,去了十谷國必定受不住那裏的氣溫,所以朕決定将輕鳶嫁出去,你看如何?”
“!”
梁輕鳶瞪大眼睛,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個事。
父皇真的要送她去和親。
什麽叫五姐身子弱,受不住十谷國的生活,在她看來,五姐身子好得很,她才身子嬌弱。
這個破爛小國,她聽都沒聽過,憑什麽要她嫁。
她上頭有四位姐姐,大姐就不說了,有皇後護着,留在了天巽國。不管她嫁什麽人,總比去他國和親強。而二姐三姐四姐,她們嫁出天巽國後再沒回來過。
二姐身子不佳,染了肺病,她想天巽國,想回來住一陣子,奈何那狗男人不準她回來,最後,二姐直到閉上眼睛也沒回來,死在了異國他鄉。
這一想,梁輕鳶只覺恐懼,她不想死在天巽國外。
再說三姐,她嫁的是個游牧民族,游牧民族與天巽國勁武國不同,許多習俗都很古怪,跟野獸一樣,三姐夫死後,三姐便改嫁給了三姐夫的弟弟,沒過幾年,這個弟弟又死了,于是三姐第二次改嫁,嫁給一個族裏威望比較高的人。
若是這人死了,三姐還得再改嫁一次,嫁這麽多,她都覺得惡心,跟牲口一樣,被推來推去。
還有四姐,她嫁去的地方是西北酷寒之地,一年到頭都冷,必須整日裹得很粽子一樣。她不喜歡,她還是喜歡有春夏秋冬的日子。
看看這些外出和親的公主,有哪一個是好下場,再說,天巽國又不小,為何要去和親,簡直是主動放低自己的身份。
在她看來,父皇就是不喜歡他們,想将她們送走。
就五姐金貴。
倘若父皇一視同仁,她說不定也同意親事,但父皇沒有一視同仁,她說什麽都不會嫁。
一個不在乎自己的父皇,她為何要讨他歡心。
“六公主……”見她在外站了許久,看門的侍衛開口。
梁輕鳶冷眼,狠狠地瞪了他們倆一眼,飛快往瑤霜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