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二游湖,詩宴

賞完煙花,時辰已經太晚了些,秦溯和沈奕也準備就寝了。

可是現在有個問題,正陽宮最暖和的就是這主殿,沈奕這身子骨也只能留在這裏,可是如果讓秦溯去睡偏殿,那哪有客居主位,主家去偏殿的道理?

可如果她們都住在主殿,這裏只有一張床……

“都是女子,并無妨礙。”

沈奕拉住要去偏殿的秦溯,到底是頭一次要與人“同床共枕”,多少有些緊張。

但秦溯顯然就不是想這麽多的人,她只覺得沈奕說得有道理,所以幹脆自己抱來床被子,“好了,安平,就寝吧。”

沈奕睡在裏側,秦溯睡在外側,就在沈奕還在糾結兩人是不是要說什麽的時候,就見秦溯熄了燈,往旁邊一躺,沒動靜了。

沈奕睜着眼,等了半晌,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撐起身子,憑着月光看去。

只見秦溯似乎已經睡着了,輕阖雙眼,沒了白日裏淩厲威嚴的模樣,顯出本來精致的眉眼,在月光下格外清冷出塵。

細細看了一會,沈奕心情愉悅地躺了回去,也閉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孰不知,就在沈奕呼吸平穩後,旁邊的秦溯好似松了口氣,眼睛緩緩睜開,清明的眸子一點也不像是初醒的樣子。

看了一眼沈奕,其實秦溯一開始是睡着了,只是旁邊沈奕一動的時候,她就醒了過來,畢竟行軍打仗多年,這點警惕性還是有的。

只是秦溯怕自己睜眼吓到沈奕,所以故意裝睡,卻沒想到,沈奕竟然看了自己這麽久,難不成自己臉上有什麽髒東西?

秦溯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臉,沒覺有什麽不妥,又轉過身去,看了眼臉藏了一半在被子裏的沈奕,伸手幫她掖住被角,才縮回自己的被子,很快睡去。

沈奕睡覺也如她本人一樣乖巧,秦溯雖然性格和沈奕相反,但是好歹也是從小皇室教養出來的,後來又行軍多年,一夜過去,睡姿亦和睡着前沒什麽區別。

天剛剛擦亮,秦溯好似有感應一般,準時睜開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奕,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了外間。

“殿下。”

赤水正在外間等候,知道沈奕可能未醒,特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嗯。”

秦溯伸開手,讓赤水給自己更衣,今天是大年初一,得穿公主朝服,比昨天穿得還要更隆重一些,當然,也更重一些。

“殿下,各位皇子已經去了陛下和晉皇貴妃處請安,您還是不去嗎?”

赤水有些擔心,雖然說自家公主從來都是永樂帝捧在手心裏的心尖尖,但是這畢竟是大年初一,尋常人家的孩子都要去給爹娘拜年請安,結果這麽多年,公主竟一次也沒去過,就算陛下寬容,晉皇貴妃也未必不會心存芥蒂。

“不去,對了,再等半個時辰,如果沈小姐還沒醒,就去叫一聲,免得誤了回府的時辰。”

赤水提起請安這事,秦溯也想起沈奕,自己是枉顧祖宗規制慣了,但沈奕不是,她謹遵先禮,克己守禮,不能因為自己誤了她的禮。

交代完赤水後,秦溯在赤水一百個不贊同的視線中領着青戟等人去正陽宮後花園照例練了一圈,不過這朝服實在太繁瑣,秦溯也只是站着射了幾箭,練練手作罷。

在後花園待了大半個時辰,等秦溯回正殿的時候,發現沈奕已經走了。

“殿下您前腳剛走,沈小姐便醒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已派綠煙紫雲将人送回丞相府,這個點,估計也快回來了。”

赤水跟秦溯一五一十回禀。

走得還挺快,秦溯看了一眼已經重新鋪好的床榻,“沈小姐沒讓你給我捎什麽話?”

“說了,說謝過殿下昨日出手相助。”赤水回道。

“沒了?”

秦溯覺得還少點什麽。

赤水搖頭,确實沒了。

罷了,秦溯看了一眼時辰,沒再問,“去天壇吧。”

過個年,也挺折騰人的,前一夜守歲到子時,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爬起來給長輩請安,皇室還要去祭告祖先,為民祈福,等做完這一切,一上午已經過去了。

等秦溯去秦邈宮中尋他的時候,他已經半死不活地趴在榻上不動了,這祭祀祈福又不許坐辇,走來走去一上午,可是要了秦邈半條命。

“二皇兄,起來,問你個事。”

踢了踢秦邈,确定還有氣,秦溯便不客氣地坐在一旁,自顧自說起來。

“這不是嘛,今天初一,你若出門遇見朋友,該說什麽?”

“我不出門,也沒朋友。”

秦邈閉着眼終結話題。

“……”秦溯攥緊拳頭,“那你陪我一起出宮一趟。”

“大年初一就往外跑,父皇不會責怪你,但是會打斷我的腿,行行好,放過我。”

宮裏忙得熱火朝天,就是為了準備今天的團圓飯,無論妃嫔還是皇嗣,這一整天都不準出宮,這是永樂帝立下的規矩。

看着秦邈死活不動,秦溯也拿他沒辦法,不過轉念一想,沈奕現在應當也不會出丞相府,那自己出去也是白跑一趟。

“算了,孺子不可教也!”秦溯不再折騰秦邈,幹脆地起身離開。

“好走,不送。”

秦邈的聲音從後面慢悠悠地飄來,氣得秦溯走得更快了。

等秦溯前腳一走,後腳秦邈就睜開眼,在榻上翻了個身,仰面躺着,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這秦溯大過年一早就急着出去,是幹什麽去?

朋友?秦溯有什麽朋友是能見面打招呼不是打架的?

思索半晌,秦邈覺得這裏面有事兒,招招手,“去查一下這兩天正陽宮的動靜。”

秦溯還不知道自己被鬼精鬼精的二皇兄盯上了,閑來無趣,幹脆換了衣服,去宮裏賽馬場遛遛,卻正好遇見大皇子秦嚴和三皇子秦珩。

秦溯素來跟秦珩不對付,倆人屬于見面就掐的那種,倒是秦嚴,和誰都相處不錯,每次弟弟妹妹們掐架,他還會充當和事佬。

果不其然,這次也沒例外,秦珩一看見秦溯,就忍不住先挑釁。

“照我說,這就不是女子該來的地,戰場更不該是女子能去的,整日裏和……”

“照本宮說,本宮覺得連女子都打不過,只會逞一時口舌之快,還無自知之明,鼠目寸光,狗眼看人低的人,就應當自盡于先祖跟前,以謝其罪。”

秦溯壓根不給秦珩說完的機會,只嫌棄地看他一眼,拿起了旁邊的弓箭。

“你!”

秦珩是個武夫,吵架也壓根吵不過秦溯,又不敢跟秦溯動手,主要動手了也打不過,所以每次遇見秦溯就吃癟,但每次都不長記性。

“你什麽你?”

秦溯搭箭拉弓,一邊慢悠悠說着,一邊将箭瞄準秦珩,頓時吓得秦珩左躲右閃,但秦溯的箭始終瞄準他。

“秦溯!你別太過分了,這大過年的,真鬧出些什麽事來,我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被秦溯戲耍得惱了,秦珩氣急敗壞地威脅秦溯,卻沒想到,秦溯壓根不吃這一套,手一松,箭在一瞬間飛了出去,吓得秦珩連忙就地一滾,狼狽躲開。

那箭沒射中秦珩,直直向後飛去,好巧不巧,正射中秦嚴的發冠。

發冠落地,秦嚴的頭發散落下來,略顯狼狽。

陰婺的表情只出現在被頭發遮擋住的那一瞬,接着秦嚴後退兩步,似乎被吓到一般,驚慌失措地看向秦溯。

“殿下,你這是何意?”

看着秦嚴精湛的演技,秦溯只是懶散地擦了擦弓弦,“秦珩,你還不該給大皇兄道歉嗎?如果不是你躲開了,本宮怎麽會射中大皇兄的發冠?

而且你故意跑到大皇兄身前去,是不是早想好了要害大皇兄?啧啧啧,人心歹毒啊。”

秦珩被秦溯堵了一肚子火,這下再也忍不住了,“秦溯!你欺人太甚!”

“三弟三弟!冷靜,”看秦珩要沖過去和秦溯拼命,秦嚴也不顧自己形象狼狽,趕忙上前拉住沖動的秦珩,“皇妹性情中人,一時玩心大起而已,也不是故意的,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我不會放在心上,你也冷靜一下,這事就這樣算了吧。”

看着鬧成一團的兩人,秦溯心情甚好,翻身上馬,“秦珩,大皇兄說得對啊,你何必跟我計較?”

說着,秦溯再次彎弓搭箭,眼睛看着秦嚴和秦珩,離弦之箭飛出,正中遠處靶心,看得秦嚴秦珩二人心底發涼。

秦溯心情愉快地過完了初一,睡足一夜後,第二天一清早就喊上不情不願的秦邈去游湖,美其名曰賞雪。

“秦溯,你看誰腦中有疾,才在大冬天游湖?”

凍得瑟瑟發抖,秦邈縮在畫舫的軟榻上,對着秦溯破口大罵。

秦溯也不介意,坐在秦邈對面,斜倚在榻上,擡手打開了畫舫的窗子,呼嘯而來的北風差點把秦邈吹飛。

“今日美景難尋,特找個得天獨厚的位置邀你來賞雪,你還不識擡舉,你看看那邊,人都擠成一堆了,還看得津津有味呢。”

秦溯本來是想叫秦邈出來,試探試探他的意思,畢竟秦邈這人,心思極深,很難讓人看得透,就算現在倆人是站在同一陣營,秦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結果沒想到,今天竟然正好還有個什麽賞雪宴,湖上人多得像集市一般。

秦邈嘀咕了一聲,把暖爐往袖子裏揣了揣,“快關上吧,有話快說,你把紅雲牽來說它賞雪我都信,就你還是算了,定然找我另有目的。”

紅雲就是永樂帝送給秦溯的那匹紅鬃駿馬。

秦溯不服氣地探出頭看了一眼,只看見湖裏滿是畫舫,岸邊滿是人,頓時歇了心思,關了窗。

“二皇兄,你也知道我脾氣,說話直,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這裏沒有旁人,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為何與我走得親近?”

秦溯看着秦邈的眼睛,似乎想從裏面辨別真假。

“不是你先與我走得親近的嗎?是誰年前臘八請我喝臘八粥,然後除夕那日又邀我一道去祈福的?

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黃鼠狼給雞拜年你沒安好心,現在想着倒打我一耙了?又玩小時候那套把戲?”

秦邈不閃不避,也看着秦溯的眼睛,沒有任何心虛的跡象。

被秦邈拐着彎罵了一頓,秦溯理虧,也不好反駁,只窩着手,“不是不是,這次我當真沒有戲耍你的意思,我只是……

算了,我問你句大逆不道的話,這話在這船上說完,就在這船上了了。”

秦溯也認真起來,以手沾茶水,寫下二字,“二皇兄以為如何?”

秦邈看了字,眼眸微眯,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你也就幸虧是遇到了我,不然就你這城府,不出事才怪。”

秦邈将茶水倒在秦溯寫下的字上,又用帕子拭去,“你在第一次主動來尋我時,我便猜到是如此,尤其是聽說你與秦嚴翻臉,我便更确定了這一點,不過我還是挺好奇,你這如同睜眼瞎一般的眼神,這次怎麽亮了一次?”

聽着秦邈的取笑,秦溯也無話可說,畢竟她之前确實是個睜眼瞎。

“因為我還記得,小時我任性跋扈,仗着父皇撐腰,任意妄為,所有皇兄都對我退避三舍,甚至暗暗嫉恨,只有二皇兄不同,雖對我嚴厲,卻也是真心想着我為我好。

後來所有人都知道了,讨好我就能有機會見到父皇,所有皇兄又都開始來讨好我,只有二皇兄,你倒與我疏遠了。”

“小時不知事,愚鈍蒙昧,長大後再回想起來,就如撥開雲霧,什麽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人的本性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再加上前世,秦嚴一直致力于讓秦溯疏離秦邈,讓秦溯厭惡沈奕,這反倒讓秦溯更堅定了這兩人才是真的站在自己身邊的人。

秦邈看了秦溯半晌,才笑起來,将手中的帕子扔出窗外,“算你還長了顆心。”

一笑泯恩仇,兩人這話說開了,中間的隔閡自然也煙消雲散。

“這事我自然可以幫你,也是幫我自己,但我也跟你說開了,我會留個後手,給母妃和晉國公府,不過為了保命而已。”

秦邈知道秦溯向來光明磊落的行事風格,也不避諱她。

秦溯點頭答應,她理解,前世但凡自己多長個心眼,也不至于害死外祖一家。

兩人這邊說得差不多了,就聽見另一邊的賞雪宴上傳來掌聲如雷,還夾雜着些溢美之詞。

秦溯沒什麽興趣,倒是秦邈,主動打開窗子,饒有興致地往那邊看去。

“看來是賞雪詩宴,今日應有不少佳作,去瞅瞅?”

“饒了我吧,吃酒宴席我還可,詩宴,對我來說同五谷輪回之所無甚區別。”

秦溯聽見這就頭疼,也不知道這有什麽有趣的,一群酸唧唧的文人整日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聒噪得很,對一首首秦溯看都看不懂的酸詩趨之若鹜,如同夏夜裏的蚊蟲,就樂意圍着燭火飛,令人煩不勝煩。

聽着秦溯這粗鄙之語,秦邈在心裏把準備給秦溯的課程翻了一倍,又加上個教習嬷嬷,然後向人群看去,好似不經意地提起。

“那畫舫上的似乎是沈小姐啊……”

“是嗎?那我們去看看。”

秦溯聽見此話,立馬湊到秦邈身邊,果不其然,看見了正立于船頭,正在題詩的沈奕,穿着蒼青色緞繡氅衣,擡手蘸墨時,發間珠釵微晃。

秦邈嫌棄地看了一眼沒出息的秦溯,“你不是說那是五谷輪回之所嗎?”

“我何時說過?我可從未這樣說過,我說那是賞雪詩宴,走走走了。”

秦溯矢口否認,披上大氅,指揮宮人将船靠向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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