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用劍者是力氣較大的男子……劍身有痕跡,劍尖沒有磨損,是用槍者才會有的習慣。”他握住劍,手指細細摩挲過劍身,再在離劍尖一寸處輕輕彈了一下,“……鑄造者是左撇子,年輕,體型偏瘦,不會超過三十歲。”

“為什麽?”

“劍身左面微平,劍尖不平衡。如果用右手則會反過來。老練的師父都會意識到這一點,而如果鑄劍師較為年輕,經驗、力氣又不夠,就會造出這樣的劍。”劍在竄動燭光下,閃着亮晃晃的光。葉英讓侍從把燭臺拿來,然後将劍放上去,靠近燭火。

劍身上還有擦不幹淨的屍油,燒得啪啪作響,空氣中也彌漫開一種燒肉味,和屍臭混在一起,讓人倒盡胃口。

但葉英在聞那種味道。李承恩看到他皺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神色很快沉靜下來,就好像是茶客聞茶香似的。

劍尖已被燒得發黑。一滴油脂落下來,驚起燈花。葉英依舊聞着那味道,灰眸半睜,淬着火光,眼神比尋常人更來得銳利。

“晉島。”過了很久,他将劍拿開,說,“是來自晉島的鐵礦。”

李承恩讓侍從記下,“是南邊一個小島,鐵礦的買賣應該很好查。”

葉英說,“不用查鐵礦買賣,應該是在本島鑄造的。鐵質中水分充足,只有海島鑄造出的劍才會帶這樣的特質。”

那把劍已經被裹起。單就這一把劍,他點出了最重要的線索。

李承恩沉吟片刻,待侍從記錄完畢,就讓人送葉英到廂房休息。

幕五

神策軍統領再度東巡。李承恩對此沒什麽表示,他們想往哪巡和天策無關,既然無關,天策也沒必要出軍護衛。再說,全府上下被鬧鬼的事情弄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李将軍此時已經焦頭爛額,沒人再敢拿神策東巡的事情煩他。

眼下葉英住在南廂,下午派人傳了幾次話給他說希望見葉凡,那邊都沒回應。他對這邊的房間又全然陌生,無法行動自如,只能待在屋子裏。

晉島只是一個不算大的海島,基本自給自足。海上的鐵礦供應當地的鐵匠鋪,鑄造刀劍的也就那麽幾家。葉英想,按照這條線索查下去,應該很快就能有突破。到了那時候李承恩也沒理由再扣人,沒意外就可以帶葉凡離開。

葉凡和惡人谷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感覺到了,只是沒人提出。葉凡畢竟有藏劍山莊這個靠山,縱然有凝雪功這個鐵證,也沒人真的敢對南武林第一家的小公子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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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天策府的這位就起了這個頭。不僅敢在南武林對葉凡動手,把人抓了不算,還将天澤樓的當家逼到洛陽。

有句話叫做,民不與官鬥。藏劍山莊也知道這句話,但在南武林裏,就算天策府真的是官家,也必須掂量後果。今天李承恩雷厲風行将風頭撸了,事後假如葉家就這麽忍氣吞聲,恐怕還有波折。

葉英雖然不了解李承恩,但了解這個位子。能坐在這個位子上,李承恩就絕不會留什麽被人報複的隐患。這種人既可以圓滑又有棱有角,葉英此刻失勢,至少在天策府裏,他就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并且,這件事情沒有結束。

他還不能斷定自己會被波及到什麽程度,也許這次天策府只是掃一下藏劍的鋒芒,也許就真的是準備徹底打壓——原因自然是進駐藏劍山莊的神策軍。目前兩方看似僵持,但誰也料不準是不是某年某月就此達成協議了。天策府有足夠的理由來防範這件事,畢竟天策神策的拉鋸戰,已經到了近乎于你死我活的地步。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人心罷了。

葉英靠上軟墊——他的生活極規律,哪怕看不見,也能感到現在已經是晚上。很快就有人送來食盒,他讓侍從合上房門,準備用膳。

菜色清淡,估計是被特意吩咐過的。天策府的侍從一言不發服侍他吃完飯,收拾完東西就告退了。房內一下子寂靜下去,而葉英可以感到屋外是有人看守着的。

他也累了。等片刻後侍候人入內幫忙漱洗完畢,就準備就寝。哪怕看不見,那些人還是将燈火都熄滅,就留牆角的長明燈。

夜裏,固定時候都會有巡邏兵走過回廊。經過第三波巡邏時,葉英已經泛起了困意。

他住的地方離軍營極遠,但依然能感受到這裏陌生的氣氛。

雖然陌生,但沒有殺機。

天氣有點涼,他将外衣蓋在被子上,熟悉的熏衣香傳來,讓人心漸漸安定下來。

門外又響過一輪腳步。

葉英是真的困了。路上這幾天車馬颠簸,到了這裏之後也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能想起白天房間裏那種令人作嘔的屍臭,就算已經換過衣服還是沒有用。好在屋裏點了些檀香,暫時能勉強忘掉那些味道。

窩在厚厚的冬被裏,葉英恍然之間好像仍舊在西湖,躺在極其柔軟的榻上。

這個地方其實也沒有剛才覺得的那麽糟。他想着,如果沒有意外,就會開始進入一如既往的深沉夢境裏。

可就在他幾乎入睡的時候,四周驟然響起了不尋常的動靜,一下子打破了還不怎麽濃的睡意。

——哭聲。

有人哭,不是什麽太奇怪的事情。只是身處異地,他便被哭聲驚醒。再仔細聽,那不是大人的聲音,而是小孩子的啼哭。

聲音遠遠近近,聽不真切。好像就在頭頂,又好像在很遠。只是那哭聲極其凄厲,已經分不出是哭還是嚎。這絕不是讓人舒服的哭聲——不過哭聲本身就是這樣的。

葉英坐起身,仔細去聽。是小兒哭聲無誤,并且是在很近的地方。

黑暗之中無法分辨方位,所以只能憑感覺。他勉強确定是在屋子的上方,自己右邊。

就在這時候,哭聲忽然響了起來,從右邊一路轉到了他正上空。外面侍衛也聽見了,正四處尋找哭聲的源頭。

葉英跟着侍衛的聲音,摸索到了門口。又有一隊人走近,與此同時,哭聲突然停止了。

門被打開,有人點亮燈火。緊接着李承恩和一些侍衛走入房中。

“——莊主聽見了麽?”

屋內一切正常,葉英站在門邊,神色平和。李承恩看到他手中握着那把劍。

只是葉英沒有回答,過了很久,卻搖了搖頭,看向他。

葉英問,“找到是誰哭了麽?”

李承恩說,“附近的士兵都在搜索,可什麽都沒有。如果真的是小孩,不可能跑遠。”

葉英說,“真是巧了。某第一天住在這裏,鬼就來了。”

李承恩說,“不用擔心,所有人聚在這裏,它也不敢如何。”

葉英哦一聲,低頭擺弄手上那把破劍。葉英問,“某還沒有說什麽,将軍就斷定是鬼?”

李承恩笑,“無形而哭,除了鬼,難道是人?”

葉英略笑,将劍放好。

“确實,鬼氣森森。”

——不知在說誰。

“鬧完了女鬼,又是小鬼,将軍這真夠熱鬧的。”

“哪裏。”

“說不定……”他坐回榻上,沉吟片刻,“是因為某白日取劍,冒犯死者,所以引來小鬼?”

“吾會派人随行護衛,莊主不必擔心。”

就只是哭聲,葉英不可能被吓成怎麽樣。不過李承恩還是替他安排了兩個護衛,令在屋內角落設了屏風,通宵守夜。大致安排完,好像外面的搜查已告一段落,他便帶人離開。

铠甲的聲音雖輕微,葉英仍聽見了。

“……将軍這樣,是準備出行?”

李承恩已走到門口,聞言轉身。

“事關軍心安定,所以連夜動身,出發查訪。”

他說完走出一步,想起來什麽一樣,回頭道,“請莊主将那把劍交還,到了島上還需用它。”

葉英擡了擡手,任侍衛将那把劍拿走。

“對了,還有一件事。”

夜色下,李承恩轉過頭。冷月色與暖色燭光将他的臉映出雙色,看不清神情。

“——莊主是否有意同行?”

“為何同行?”

“鐵匠鋪有多少買賣,誰也料不準。倘若真的鑄劍人不記得這把劍了,也許莊主可以認出到底是誰造了它。事情結束的越快,天策府也會越快送莊主和五莊主回西湖。”

葉英聽了,一時沒有回答。他不确定李承恩為什麽突然這樣邀請同行,這種情況,回避才是最保險的。

李承恩也料準他的這種念頭,接道,“五莊主的事情,雖交由天策府,可畢竟惡人谷內那位是朝廷欽犯,吾不确定這件事情可以壓多久——漏出去,還五莊主一個清白是最好,若真的有隐情……不過吾覺得,五莊主出身名門,肯定不會與之同流合污,莊主以為呢?”

天時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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