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要一些時間來說服或者買通他。”老者神色間有一絲不忍,道了一聲無奈,“又是一份孽債。”

葉英沒有說話——他們早已約定,雪琉天自願獻身為誘餌,牽制鈞天君,而他則要無條件替這人完成一件事情。雖然不知道事後還能不能見到雪琉天,這人又會提出什麽怪異的要求,但為了牽制住鈞天君,葉英必須答應。

方乾在聚首崖頂救走東方宇軒,暫時拖延,擾亂視聽,讓對方無法肯定炎天信物究竟在誰的手中。可是這不是長久之計——與鈞天君的抗衡,注定只有軍隊與軍隊。

“老朽已致信于李統領,告知你尚平安,應該很快就會有人接莊主回軒轅社。”他最後為兩人斟滿了茶,敬了葉英一杯,“如今是我方唯一的喘息之機——倘若錯過,戰局将陷入下一次長遠的膠着,願葉莊主能平安渡過此劫。”

“晚輩也祝東老此行順利尋得山河社稷圖,合家團圓。”

方乾命童子帶他們進入另一處石道,臨走前,卻送給劍聖一個空杯子。當時桌上一直放着三個瓷杯,卻只有他和葉英的杯子倒了水,劍聖的那個則沒有。

童子代為傳話,道,我家主人說,如果劍聖先生下一次能在音律上勝過他,主人便親自為先生敬茶三杯。

劍聖只是看着空杯子,沒說什麽;遠處傳來方乾的笑聲,逐漸遠去。

方乾和劍聖麽……同為九天再大的恩怨,到了這把年紀也都看開了。很喜歡那種盛年時期争鋒相對,老了之後漸漸平淡的感覺。

雪琉天很快會把那便當吐出來不過再吃進去的時間也不遠了。

幕九

雖然提前就知曉雪琉天會代替葉英往聚首崖,可那人真正離開了之後,他還是感到不安。直到收到署名東老的來信說葉英一切平安,心才重重放了下來。

信中所提及的竹林裏,他四顧尋找——竹篁森森,不見盡頭,皆是郁郁蔥蔥的翠綠。正是夏季急雨過後,竹葉上還滴着雨水,空氣中,青竹冷水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清晨,天還未大亮。竹林中淺而薄的水霧,時而被鳥雀打破寂靜。他走得很急,踏過厚實柔軟的枯竹葉,腳下發出輕脆聲響。

幽深竹篁中,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葉英正伏在林中的石臺上睡着。

Advertisement

他睡得很熟,沒有任何事物能打破那圓滿的夢鄉。看他睡覺的樣子,是一件讓人很舒服的事情——沒有憂慮,純粹的安祥寧靜。

李承恩找到他的時候,正逢微風穿林。冷雨水從竹葉抖落,灑在兩人身上。

葉英的肩動了動——單薄夏衫下,身形瘦削。李承恩解下披風,蓋在他背後。

他慢慢醒了過來,能夠感受到身旁熟悉的氣息,安心地閉上雙眼。

“我已經見到劍聖……”

“你休息吧。”李承恩将人抱起來,往林外走去,“如果不是什麽要命的話,就不要說了。”

“應該很重要……”

“那也不要說。”

他停下腳步,坐在了不知堆積多久的厚軟枯竹上,靜靜抱着葉英。

翠綠幽靜的竹海中,像是與世隔絕。人就如此親近着,只是依偎在一起,卻仿佛這世上沒有其他的事情,比現在更加親密。

如果只是像這樣在一起,哪怕很短的一刻……李承恩将頭靠在他肩上,聞到熟悉而寧靜的水沉香。那是葉英才會用的熏香,正如世間大多浮華美好的事物,彌足珍貴,代價不菲。

————

融天嶺一戰,數派掌門被抓,霓裳箜篌驚現天下,軒轅社慘敗。白龍口瘟疫滿布,李倓失蹤——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李承恩這次一敗塗地。

朝廷已經震怒,這不單單是輔國将軍的問題。李承恩已上交兵權,卻還坐鎮三軍,導致如此慘敗。長安那邊敕令未下,而他們幾乎能夠預見到天策府從上到下一片慘淡的情況。

那天李承恩帶着葉英回到營地,正好是黎明時候,天蒙蒙亮。幾名将軍守在他帳前,旁邊是幾排護衛兵。

李承恩察覺到了,可仍舊只是帶葉英往裏走。曹雪陽的偏将跟上他,道,“請統領把人交給末将,現在出發送往斷腸丘營地。”

他攬着葉英,那人身上還披着他的披風——此時此刻,兩個人非比尋常的關系,周圍人大多已經看出。

曹雪陽沒說什麽,神色淡淡的;後面又走出了幾名士兵,到李承恩身前,想要将人接過來。

“三軍都相信将軍有自己的計謀。”她道,“但還是請将葉莊主交由宣威軍。”

——眼下其餘掌門都被抓,唯有葉英事先被人替換下來。倘若這件事情傳出,而葉英又和李承恩在一起,其他的江湖勢力頓時就會騷動不安。眼下只能将葉英秘密送往較為隐蔽的斷腸丘,暫時隐藏起來。

“一旦其他人發現藏劍山莊的莊主平安無事,又和将軍在一起……孰輕孰重,請統領自行定奪。”

“是麽……”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碰到了帳門——兩旁士兵來不及阻攔,李承恩竟然帶葉英掉頭沖了出去,直接躍上前面的馬,策馬疾奔。士兵立刻追趕,卻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極其小心。這場無聲而迅速的追趕從大帳到營地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告訴他們——我将功抵過,前去救人。”

一樣東西被扔向後方——那是天策府的軍令,只有最緊急的情況才能出示,代表所有人在此時必須無條件聽令。

“天策府統領李承恩立下軍令,一個月之內,必将人帶回。”

紅馬急勒,所有人都不得不停馬聽令。深灰色的霧霭中,曹雪陽眼睜睜看兩個人沖入遠方,身影很快消失。向來鎮定銳利的眼眸第一次閃過茫然,旋即又恢複了素來的冷靜。

————

葉英被他抱在馬前,身上裹着那厚重的披風。他聽見風呼嘯而過,将馬蹄聲響濾得稀疏。

“……你瘋了。”

“瘋了。”李承恩笑了一聲,策馬入到一旁的山路,繞開了伏牛山的軒轅社營地,“除非走一步誰都沒有料到的棋,才能沖出對方的棋盤。”

“不該走這步棋。”

——失去了軍隊,情報以及供給,他們在這茫茫異域之中也不過是兩個尋常人。但鈞天君什麽都具有,實力已經太過懸殊。

葉英不能調動藏劍山莊,他也不能調動軒轅社——對于兩人來說,這是多年來最窘迫的狀況。

有點洗盡鉛華的味道——像是私奔吧。李承恩這樣說。

之前去七秀坊時,他也有這樣的感覺。月夜清冷,他們就在一艘小船上漂泊,沒有歸依,也沒有來路。

“再強大的情報網也是靠無數人織成的。沙粒越小,越容易滲透。”山道中,馬慢了下來,李承恩牽馬,換做步行,“扔開所有的助力,敵人的目标便難以鎖定。”

“但機會也變少了。”

“嗯,只有一次。一旦失敗,全盤皆輸。”他很快紮出一支火把,前方無比幽暗,道路崎岖,“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肯定李倓有問題?”

“多年前,雪琉天曾經被人追殺。當時他雖然沒有看到那人容貌,卻在對方身上下了一種餌蠱。這種蠱對人沒有危害,難以察覺,能夠休眠多年。南诏動亂,雪琉天來尋我,途中察覺到了那蠱的氣息——于是就潛入了李倓所居的別院。”

“他和李倓交手過?”

“恐怕在成都時就動過手了,但他只是試探。那天在牛角山,我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如果李倓就是鈞天君,那就需要引蛇出洞——單純的指認對他無用。”李承恩道,“不一定就是為了變天君的‘信物’——退一步說,他追殺雪琉天,完全可以因為這人是天一教的長老,理由光明正大。”

要證明李倓就是鈞天君,必須讓這個人以鈞天君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

不管鈞天君是誰,他不可能直接以“鈞天君”的身份聯系南诏力量。南诏一定會給他一個僞裝的身份——這并不難,在這樣的小國中,官職設定一目了然。有什麽臨時增添出來、又權力頗大的職位,便具有很大嫌疑。

“這一點,也許可以從一品堂着手。”他們已經走出了山道——面前是完全的野路,荒石堆砌,雜草叢生,“南诏軍事中樞——鈞天君若要能控制南诏軍,在一品堂就會留下些線索。”

“聽起來像是南诏的天策府。”

“也可以這樣認為……”

“所以,兩個人查探天策府的機密情報,成功率大麽?”

“——它畢竟不是天策府。”

山下,往南邊走很快就能回到白龍口地界。李承恩看了一會,忽然問了葉英一個問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