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從來到定安以後,一直住在這裏。”女孩将挎包放在淺綠色的沙發上,在我身邊坐下。

“一直和男友住在這裏?”

“沒錯。”女孩用食指尖撓着耳郭,“要喝點什麽?”

“随便。”我道,“如果有星巴克就最好不過了。”

“前天我好像買了幾瓶星巴克,希望在冰箱裏。”女孩走進廚房。

我環顧房間四周,整潔程度超出我家一個等級,門口前面鋪着一塊褐色地毯,地毯上面印着幾個白色的字母。淺綠色的沙發後面是一扇白色的百葉窗,窗簾全部拉上去,冬天的陽光透過玻璃進入,在紅褐色的地板上形成長方形的光照。沙發面前是一個長發型的茶幾,上面放着幾本時尚雜志和文庫本,還有一只喝咖啡的馬克杯。我想起在我廚房的左邊順數第一個櫥櫃也放着兩個星巴克的馬克杯,均是超大杯碼數。

電視機上放着一只适合被三歲兒童抱在懷裏的泰迪熊,下面是三個抽屜,不知是否和我一樣放着自己喜歡的歌手的唱片。廚房不似我家那般與客廳連在一起,而是作為整體獨立出來,且有一扇玻璃門将廚房與客廳隔開。房間一共就兩個,估計女孩和男友睡在同一房間,而另一個房間是書房或者客房、雜物房等。

“真的在這裏。”女孩将一瓶香草摩卡遞給我,自己則喝威士忌。

“太感謝了。”我撕開包裝紙,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對這裏滿意嗎?”女孩一手撐着腦側盯視我的臉。

“棒極了。”我如實回答,“非常适合你們。”

“這裏所有的家具從我們第一天住進就沒有更換過。”女孩用手指了一圈。

“我換過兩次。”我整理了一下衣領,“一次是在高中畢業的時候換了一次,另一次是和女友在一起一年後她提出要求換的。”

“你一直都住在四十五號街?”女孩喝了三口威士忌。

“出生以來一直住在那裏。”

“包括你和你女友同居也是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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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那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我搖搖頭,就此思索父母的去向,但僅僅一秒鐘的時間,我便切斷思考。

“不知道?”女孩似乎對這三個字眼起了興趣。

“真的不知道。”我咬着下唇,“突然在某一天,他們不打任何招呼、不留下任何紙條,就這樣不為人知地消失。”

“不為人知地消失。”女孩道,“就像被吸進黑洞一樣。”

“就像被吸進黑洞一樣。”

“然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再也沒有出現過。”

“什麽時候的事?”女孩換了一個環抱雙腿的姿勢。

“我十六歲生日的那一天。”

“尋人啓事呢?”

“沒有。”我搖頭,“他們走了之後,我完全沒有要尋找他們的想法。”

“一絲都沒有?”女孩眯起眼睛,“就任由他們被吸進黑洞?”

“是的。”我斟酌詞句,試圖尋找正确的方法來表達父母離去的原因,“或許他們消失正是他們所希望的。”

“你是說他們希望自己消失在你面前,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以這麽理解。”星巴克已被我喝完一半。

“直到現在連他們一點消息都沒有?”

“沒有。”我道,“他們完完全全地、不留一絲痕跡消失了。”

“完完全全、不留一絲痕跡。”女孩就此沉思,“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不知道。”我道,“反正他們離開與不離開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影響。”

“我想我理解了。”女孩将嘴唇貼在威士忌瓶口。

“對了,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你離家出走的原因。”

女孩微微一笑,喝了一口威士忌,舌尖舔去嘴角的酒液。

“可以的話,現在不想說。”

“沒問題,你想什麽時候說就什麽時候說,這完全取決于你的決定。”

“想看你前女友的照片,可以?”

“沒問題。”我想起錢包裏還放着一張她在海邊散步的照片,那是去年生日和她去定中旅游時所拍攝下來。

我從褲袋拿出錢包,将裏面的照片遞給對方。

“好漂亮。”對方贊美道,“頭發的顏色是天生的嗎?”

我點頭,“她的曾祖母是一個英國女人。”

照片中的女友身穿一件白色的吊帶層疊衫和黑色短褲,太陽眼鏡放到頭上,漂亮的金發因海風的關系而随意揚起,幾乎要遮住半邊臉,其中一縷金發被女友含在唇間,與其說是含,不如說是咬更為準确,因為照片中的女友笑得燦爛,好看的杏眼幾乎眯成一條線,一層薄薄的桃紅色眼影塗在眼皮,一手抓着身後飛舞的金發,瑩白整齊的牙齒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攝像頭下,由于風吹的關系,不小心咬住了一縷金發,但這也無損照片的效果。

女孩将照片遞給我,用鑒定我與女友是否相稱的眼光打量我。

“和你很相稱嘛。”女孩道,“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她和我同屬一所大學,只不過我比她早六屆,在一次學校的聯歡會上和她認識。”

“想聽經過。”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我用尾指撓着額頭,思緒開始飄回到六年前和女友認識的晚上。

當時實在受不了聯歡會上刺耳的喧嚣聲和令人有點心煩的熱鬧,于是便一個人來到操場呼吸新鮮空氣,那時是晚上九點多種的時候,操場上的人并不多,幾乎都是情侶手牽手散步,像我這種一個人走出來休息的目測沒有幾個。我一邊喝着啤酒一邊觀賞夜空,夜晚的微風略過身體,耳邊傳來情侶們打鬧和說話的聲音。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身邊有人坐下。

“不回去嗎?”來的人正是女友,身穿一條白色的碎花連衣裙,腳上是一雙與連衣裙相陪襯的白色高跟涼鞋,露出塗着黑色腳甲油的十個腳趾頭。

“一個人在這裏吹風比呆在那裏好很多。”

“你剛才一直都一個人呆在一邊喝酒,幾乎不和任何人交談。”

“全是不認識的人,有什麽好談的?”

“你在大學期間一個朋友都沒有?”女友驚訝地望着我。

“很奇怪?”我看着她那雙睜得大大的杏眼。

“有一點。”女友雙手環抱雙腿,注視我的臉,“那我來陪你聊天可好?”

“當然。”我笑道,“有美人相伴,實乃人生一大美事。”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你是女孩吧?”女友思索良久,才道出問題。

“你覺得呢?”我好笑地看着她。

“雖然你長得比男生還像男生,但我覺得你應該是女孩。”女孩連忙改口道,“不是覺得,是肯定。”

“何以看出?”

“皮膚、喉結還有你的胸部。”女友道,“youareactuallygirl。”

“bingo!”我道,“我确實是雌性動物。”

女友噗嗤一笑,然後繼續找各種話題和我搭話,我自然聊得不亦樂乎,畢竟身邊是一個長得漂亮又會說話的女孩,任誰和她聊天都會聊得不亦樂乎。

大約聊到十一點,女友回家時間到了,我便送她回家,她家在二十號街,我們互相要了彼此的電話號碼,方便日後聯系。打從那天後,我們幾乎沒有一天是不聯系的,一來二去,關系自然增進,然後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你是她的初戀嗎?”女孩聽完我講述以後,問我。

“不是。”我道,“在我之前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過,那個男是她高中時期的同班同學,在一起三年後就分手了。”

“你是她第二個嗎?”

“是的。”我道,“至少她是這麽說的。”

“說實話,那天晚上你對她是不是一見鐘情?”女孩喝完威士忌。

“一見鐘情倒也沒有。”我道,“她還不至于讓我對她一見鐘情的地步。”

“那她對你好嗎?”

“雖說有時會耍點公主脾氣,但卻很會照顧人,以前和她同居的時候,家裏所有的家務基本由她一手包辦,就連去旅游要訂的機票、酒店和行程也由她一手操作。”

“賢妻良母嘛。”女孩道,“我就做不到像她那樣了。”

“不過有的時候會提一些令人很為難的要求。”

“噢?”

“例如她說她想看我一個星期不喝星巴克的樣子。”

“結果呢?”

“跟死了沒區別。”

“星巴克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

“它是我的命。”我道,“就像魚不能沒有水一樣。”

“啧啧。”

星巴克已被喝完。

“你想過要和她結婚嗎?”

“沒想過。”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在我看來,結婚只是一個形式,只要倆人是真心喜歡對方,就算沒有結婚也能在一起。”

“确實啊,結婚只是一個形式。”女孩道,“但有些時候,愛情是需要靠這些形式去維系的。”

我盯着對方好看的沒有塗任何顏色的腳趾頭,然後發現女孩右腳的第三個腳趾頭要比第二個長。

“你是打算和她一輩子?”女孩繼續問。

“是的。”我道,“當時她也是這麽想的。”

“可惜事與願違,誰能想到她的思想會發生這麽大轉變呢。”

“這也是沒辦法控制的事情,只能随它咯。”

“你沒有挽留她嗎?”女孩閉起一只眼睛

“沒有任何效果的事情我不會做的。”

“你的家還有她的東西嘛?”

“有,衣櫃的一半都是她的衣服,她沒有帶走。”

“你不打算對她的衣服進行處置什麽的?”女孩道,“例如拿去賣掉什麽的。”

“無所謂。”我用手搓了一下臉,“反正不礙事。”

“不會觸景傷情吧。”

“怎麽會。”

随後又和女孩聊了大約一個小時,期間聽了宇多田光的《appleandcinnamon》和《Thisone》,她說她在09年的時候買了宇多田的《THISISTHEONE》專輯,這張專輯的歌比較對她胃口。

“不留下來吃晚飯嗎?他再過兩個小時就回來咯。”她指的是她男友。

“下次。”我道,“一定會有機會的。”

“OK。”女孩道,“下次見。”

女孩送我到門口,我們互相道別,房門輕輕地被關上。

我乘電梯到達一樓,坐地鐵去酒吧。

當我推開酒吧的玻璃門那一刻,入眼的是幾個警察站在周圍,勸正攬住藍的棕色長發女人冷靜下來,不要傷害道藍。

棕色頭發女人一手架住藍的脖子,一手握着小刀,刀尖抵在藍的脖子上,隐隐滲出血絲,表情可謂扭曲,看樣子已經失去一大半的理智,藍則十分冷靜地觀察情況,想趁一瞬間松懈的機會逃走。

酒吧的客人已被這個場景吓跑,只剩下幾個看似客人的人和警察一起勸說女人不要傷害到藍,女人一見到我走進,表情變得更加瘋狂,大聲嚷着“不許過來!否則我殺了她!”

“小姐,請你冷靜下來,放下你手中的人質,有什麽問題我們警方會幫你解決,不需要制造恐慌。”

“你滾!你們統統都給我滾!我要和藍在一起!”

“小姐,請你。。。”

“閉嘴!”女人大叫一聲,刀尖已經刺入藍的皮膚,一注鮮血的細流順着脖子往下流。警方不敢有任何太大動作,立即收聲閉嘴,生怕會激怒女人。

“藍,我真的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呢?”此刻的女人頓時變成一只被主人抛棄的小狗,臉蹭着藍的臉,嘴唇不停地落在藍的臉上、脖子上,“我究竟哪裏不好呢?是我不夠漂亮?不夠年輕?還是我不夠有錢呢?”

“不關這些事,我只是不喜歡你而已,不是你不夠漂亮不夠年輕的問題,是我藍不喜歡你!我只是把你當朋友對待,僅此而已。”

“不是的,藍,不是的。”女人哭了起來,“你一定是喜歡上其他人才不喜歡我的,你喜歡上誰呢?我知道了!”女人的目光轉向我,眼神突然變得陰鸷狠毒,還帶着怨恨的意味。

“是你!”女人指着我罵道:“是你這個婊子!藍才不會喜歡上我的!我要殺了你!”

就在此時我感到身後有人走進來,待我轉頭過去想看來者是誰,一塊類似刀片的東西從我眼睛略過,不,簡直是貼着我的鼻尖而過,然後傳來女人的痛叫聲,原來森飛出去的小刀正正落在女人的肩上,藍一腳踹開女人,立即趕到我身邊,我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藍終于穩定下來。警察立即掏出手铐鎖住女人雙手,将女人制服。然後要求藍去警局落口供,我陪她一起去。

“謝謝你,森。”藍捂着受傷的脖子對森道。

“我路過就看到這裏。”森淡淡地道。

這冰山怎麽連聲音也跟男的一模一樣?

“感謝至極,不然還要糾纏一段時間。”

“傷口。”森瞄了一眼藍脖子上的傷。

“小傷而已。”

森點頭,然後從我們身邊走過。

我和藍一起上了警車。

我和藍一起參與口供,花了半個小時左右,期間在警車上已經有醫生為藍包紮好傷口,醫生說傷口沒有太大問題,一個星期左右就會愈合。

而那個女人則被判故意傷人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沒事吧?”我們從警局出來,我将手搭在她肩上。

“沒事。”藍挽着我的胳膊,“我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瘋狂。”

“挺吓人的。”我道,“萬一她做出一些更激進的事出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森真是幫了大忙,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來酒吧。”

“沒想到那家夥的刀法竟然這麽精準。”我摸着下颚道,“而且警察那班人好像對她有所畏忌?”

“只要她不是殺了人,警察那裏不會拿她怎樣。”

“來頭很大呢。”

藍道:“至于是什麽來頭就不得而知了。”

“去吃飯,怎樣?”

“沒問題。”藍微笑道,“去哪裏?”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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