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上辦理好退房手續,在酒店的餐廳裏簡單地吃了自助早餐,随後乘出租車來到機場,買了飛往定安的機票,登機時間是下午一點半。
機場人來人往,人們拖着旅行箱前往登機處,大多數下機的人們拖着旅行箱走去出租車點坐出租車回家或者去其他地方。
我們在機場內的星巴克喝咖啡,星巴克店沒有坐滿客人,有約莫四五張桌子正等待着客人的光臨,我們坐在離銷售臺最近的一桌,同樣要了小杯拿鐵。
“吶,我覺得機場的星巴克味道好像沒那麽好。”我用吸管攪拌着杯裏的咖啡。
“心理問題。”對方吸了一口咖啡。男孩今天身穿一件灰色的長袖衛衣和一條黑色棉質褲子,我穿一件黑色的中袖襯衫和一條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
“在看什麽?”
對方把手機屏幕轉過來面向我,是布蘭妮和麥當娜合作的MV《meagainstthemusic》。
“這是我最喜歡小甜甜的一首歌。”
“我也是。”
現在是十二點,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
“出去兜風怎樣?”我咬着吸管喝咖啡。
男孩擡頭望了我一眼。
“不想一直幹坐在這裏,出去兜兜風可好?”我喝完咖啡,将杯子移開。
男孩就此思忖片刻,這次終于給予反應,點頭。
我向機場的租車服務處租了一輛大衆,說一點鐘準時交還。
天空晴朗萬裏,天色是令人心感舒适的蔚藍,白色的雲絮猶如被人撕開一般成條狀漂浮在空中,春天的太陽毫不保留地将陽光賜給大地,泊油路馬路被洗刷得幹幹淨淨,沒有垃圾。馬路中間種植着紫色的蘭花,我把車窗調到最低,似乎夾雜着淡淡的蘭花香空氣飄進,我不确定這空氣是否帶有蘭花香,也許是我心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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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廣播,說今天是個合适出行的日子,和親朋友好一起到某個地方度假,好好地消磨今天的時光。我們兜風的範圍鎖定在第一號街至第二十號街,定中和定安有一個共同點,靠前的街的號數是富人區,中間和靠後的街的號數是平民區,在定安或定中,只要你道出自己的住址是哪條街,人們便可大致知道你是屬于富人抑或平民。藍現在是住在定安二十五號街,屬于富人區。她當初來到定安是住在五十號街,住了七年,後來酒吧生意越來越火,收入情況非常可觀,于是在二十五號街一棟高級公寓裏買了一間房。在之前的七年期間,由于藍的家和我的只相差五條街,我騎自行車到對方的家只需要二十分鐘,因此一個星期至少有三次我都會去藍的家。
藍曾經問過我為什麽不在一到三十號街買一間房子,她說以我的經濟能力絕對不成問題,我說在四十五號街這個房子生活得有滋有味,沒有發生過任何問題,況且我根本就沒想過要買房子,除非四十五號街的房子要被拆除掉,否則打算一直住下去。
“一輩子都住在這裏?”藍問道。
“有問題?”
“真的不想換個地方?”
“一到三十號街都屬于定安範圍。”
“對你來說住在哪裏都一樣?”
“都一樣。”
現在是中午時刻,街道的餐廳都坐滿了客人,上班族暫且離開公司來到街邊的餐廳吃午餐,學生暫且離開學校來到附近的餐廳,我們這裏的學校沒有強制性要求學生一定要在校吃午餐,任由學生選擇。讀書時期的我則選擇在學校的飯堂裏用午餐,飯堂裏的夥食不比外面的餐廳遜色,且價錢便宜一半,那時候的我不能理解為什麽大部分學生都喜歡在外面吃飯,當然這是別人的愛好,我無法幹涉別人,他們喜歡在外面吃便在外面吃即可。
“你以前的工作是什麽?”男孩突然問了我問題。
“翻譯。”
“口譯還是筆譯?”
“筆譯。”
“不打算再找工作?”
“不打算。”我道,“三十歲退休挺好的。”
男孩就此深思片刻,三十歲退休這句話給他以何作感想我固然不知。在定安,女性和男性的退休年齡一樣——五十歲。
“真的沒問題?”
“存款夠吃一輩子。”
“中過彩票?”
“好運從來不光顧我。”我移動方向盤,車子向左拐彎駛進第八街道。
男孩沒再說話,談話就此中斷。
一點半飛機準時起飛,我們的座位位于正中間的一列。
年輕美麗的空姐推着餐車走過來問我們需要什麽飲料,我沒有像上次那般對空姐開玩笑,原因很簡單,我現在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我和對方都要了一杯冰水,空姐拿出兩個紙杯,往裏面倒入水,每個紙杯分別放入三塊冰塊,放到我們面前。
“回去可有安排?”我喝了一口冰水,問道。
對方搖搖頭,咬着紙杯邊緣,一點一點地将水送到腹中。
“你母親在家嗎?”
還是搖頭。
“一個人在家沒問題?”
“習慣了。”
我學男孩一樣咬着紙杯邊緣,不過嘴唇沒有沾到水。腦海浮現男孩美麗羞澀的母親,想到她經常把男孩一個人丢在家裏而自己出去工作的場景,沒有像其他母親一樣為自己的孩子準備早餐、晚餐,甚至家務活都要讓孩子來做,下班回到家孩子已經處于睡眠狀态,孩子上學時則輪到自己進入夢鄉。這樣的家庭在定安可謂不是少數,我不知道男孩是怎麽看待他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家庭,可能他非常熱愛這個家庭,因為他很愛他的母親,她母親很也愛他,這點從倆人的互動中便可看出,也許女人會盡自己的力為男孩構築一個至少沒有陰影的童年,盡量為男孩提供最好的生活,也許有時候男孩放回家,而碰巧她今天提早下班在家,他們會坐在一起,問男孩今天在學生過得怎樣,交了什麽新朋友,來了什麽樣的新老師,學習成績上是否有進步,身體有沒有出任何狀況,盡管這些問題在一些人看來很微不足道,但我相信對于一個孩子而言,他們是非常需要父母問他們這樣的問題,縱使他們有時覺得父母啰嗦,不願意回答父母的問題,但身邊有人這樣關心自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至少我沒體驗過這種關心。從我有意識的那一天開始,我的父母沒有問我今天過得是否開心、交了什麽新朋友、在學校過得怎樣等之類的問題。
還有一點是我不知道男孩是否是單親家庭,不過這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忽然男孩把一邊的耳機塞進我的左耳,按下播放鍵,傳來宇多田的富有藍調風格的《聖誕節快樂,勞倫斯先生》的歌曲。
飛機兩點半降落,我們乘上出租車來到七十號街,先送男孩回其家。
确實如男孩所言,他的母親不在家。
一眼望去男孩的家約莫只有六十平方,兩間房間,地板上沒有一張地毯,沒有電視機,一套看上去像是用了十年的藍色沙發,沙發面前擺了一個長方形的玻璃茶幾,沒有可以稱為餐桌的桌子,門的旁邊有一扇白色的塑鋼窗,沒有窗簾。素白的牆壁有幾道不深的裂痕以及一些類似于鞋印的污痕。
“她什麽時候下班?”
“不知道。”男孩坐在沙發上,行李和我一樣只有一個背包。
我坐在男孩身邊,環顧房內一圈,空氣中似乎夾着黴味兒。
“不找朋友去玩?”
“沒有。”
“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和我的童年時期一模一樣。
“每天對着四面牆發呆?”
男孩凝視前方牆壁上的一個挂歷,挂歷旁邊是一個白色的電冰箱。
“想喝點什麽?”男孩打開電冰箱,“我這裏可沒有星巴克。”
“剛剛已經喝夠了。”我道,“不需要。”
男孩關上電冰箱,空手坐回在我身邊。
“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走。”
“沒什麽事,閑得很。”我拿左手的每根手指對着右手的每根手指。
沉默降臨,倆人沒再說一句話,幹巴巴地坐在沙發上,男孩盯視前方空氣中的某一點冥想什麽,我則不停地讓雙手擺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手機鈴聲響起,我從褲袋裏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玩得可開心?”是藍。
“回來了。”
“怎麽回事?”聽筒裏傳來藍在調酒的聲音。
“幫了別人一個忙。”我這時才想起我還沒有通知男孩的母親已把她兒子安全送回家。
“就這個原因而讓你的旅行時間縮成一天?”
“沒錯。”我用食指尖撓着有些發癢的眉毛。
“今晚過來嗎?”
“怕要晚一點。”
“等你。”
電話挂斷。
我撥通男孩母親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五遍後,對方接起。
我把情況告訴對方。
“非常感謝,可以的話,能請你吃飯?”
“舉手之勞,請吃飯未免有些誇張。”
聽筒那邊傳來對方似乎在穿衣服的聲音。
“那下次可好?”
“可以,我随時有空。”
“那由我負責約時間沒問題?”
“沒有問題,這個你做主。”
“抱歉,現在很忙,必須要挂電話。”
“下次見。”
“下次見。”
電話挂斷。
“去看電影怎樣?”我提議道,“總不能一直像木頭一樣幹坐在這裏吧,必須找點事做什麽。”
男孩聳聳肩,表示随便。
我們來到六十五號街的電影院,今天是工作日,因此電影院的售票臺人流非常少,大多數是退休的中年人約上其他朋友一起來觀看電影。
我們看的電影大致是講一個男人如何從地球上防範最森嚴的監獄裏逃走,在電影進行到一半時,我手托着下巴睡着了過去,直到電影播放完畢,影院內亮起燈,睡意才從我的意識離開。
“不舒服?”
我搖搖頭,雙手把臉和眼睛揉了一遍,“只是困而已。”
“需要回家嗎?”
“可以的話,還是想回家一趟。”
我們在電影院分別,各自回到自己家中。
我把昨天穿的衣服丢到洗衣機裏,然後走進浴室淋浴,用吹發機吹幹頭發,往臉上抹上爽膚水,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然後走進卧室倒在床上,睡意如潮水般毫無預兆地沖擊我的腦袋,不到五分鐘,便進入夢鄉。
醒來時是六點三十分,我整整睡了兩個小時,去浴室裏洗了把臉,然後拿起今天的定安日報浏覽今天的新聞,沒有一篇能夠引起我興趣的新聞,翻了幾頁之後便合上放在餐桌上。
不知男孩吃了晚飯沒有,如果沒有的話,想和他一起吃晚飯。我驀地想起自己竟然沒有向男孩索要他手機聯系方式,還有家庭電話,我拍拍額頭,不可能打電話給正在處于工作中的男孩的母親說我想要你兒子的聯系方式,這麽點小事盡量不要麻煩別人。也罷,從這裏去七十號街乘地鐵也只是四十五分鐘時間,況且我時間充裕得很。
穿好衣服,帶上錢包和鑰匙以及手機,關燈關窗,鎖門,來到四十二號街的地鐵站。天空正由黛藍逐漸變成黑色,街上的行人也比下午多了一倍,今晚的地鐵稍微擁擠,以至于我無法站在列車門口旁邊的位置,只能站到中間。
我身邊是一個比我矮四十公分的女人,手捧着一本英文小說,我眯細眼睛,小說的名字是《亂世佳人》,女人的後頸有一顆非常顯眼的黑痣,脖子上覆蓋着薄薄的體毛,耳朵帶着大大的耳環,全神貫注地看小說,沉浸在小說的世界,我懷疑地鐵廣播報道的地鐵站名稱有沒有震動到她的耳膜,抑或她尚未發現自己已經錯過了要下車的站。不過時間證明我的想法是錯誤的,因為地鐵停在下一個站時,女人把小說放回挎包裏,走出列車。
十五分鐘後,我也下車,前往男孩的家。
按下門鈴後,對方沒有立即開門,我估計先是通過門孔窺探門外的情況再決定是否開門。
“你怎麽來了?”對于我沒有事先通知一聲的到來,男孩露出疑惑的表情。
“一起去吃飯,怎樣?”我道,“估計你就算吃了晚飯,也只是随便解決。”
男孩微微皺起眉頭,然後返回客廳裏拿起鑰匙,關上燈。
我們來到五十號街的元氣日本料理店,我突然很想吃日本料理,便提議去元氣,男孩則無所謂。
我們要了一份大雜燴的拼盤壽司,要了三份三文魚刺身和一份北極貝刺身,再單點了四份三文魚壽司。
“你還沒到十五歲吧?”我往小碟裏淋上醬油,再加入芥末,然後夾起一塊三文魚點上醬油和芥末。
“十二。”男孩則什麽也不點地吃三文魚刺身。
“可惜啊。”我夾起一塊鳗魚壽司放進碟中,“想帶你去酒吧來着。”
男孩撇撇嘴,依然醬油不點芥末也不點地吃北極貝刺身。
“一直呆在家不去上學不太好吧。”我喝了一口袁米茶,“現在是四月份,已經開學兩個月喽。”
男孩不說話,只顧繼續吃東西,對于對方不想回答的問題我也不再糾纏下去,反正他想回答的便會回答,不想回答的哪怕問一百遍也不會說一個字。
吃完飯後,我們來到附近的自選商場,家裏的生活用品有一段時間沒有補給,于是我買了兩卷廁紙和兩套洗澡用的物品,果汁、牛奶、啤酒都各買了一排。
這時候男孩的手機鈴聲響起,是母親的來電,告訴他自己在家,問他去了哪裏,他說和我在一起,現在馬上回家。
“下次見。”
“快回家吧。”我道。
我們在商場門口分道揚镳,我回到家中把購來的物品整齊地放進它們所屬的位置,整理完畢後,現在是九點十分,我乘上地鐵前往BLUEC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