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是風動·?
擎蓋如傘的馬車馳行于悠長寬闊的官道,兩旁燈籠燭火掩映入雕花窗牖,落在少女澄澈的眼眸中。
耳邊是鈴鈴珠玉的輕撞聲,她仔細聽着,像心跳一下一下地起伏,在幽寂的暗室裏蕩得愈加明顯,便覺有些冤了:“不是我動的,是馬車颠的……”
趙赫延那雙瑞鳳眼挑笑,什麽都沒說,目光一直看着她的臉頰,直到把她看得低下頭,連耳尖都冒着紅。
指尖抓着手帕,是她又說錯什麽了嗎?
馬車緩緩剎住,就在她要起身去推車門時,耳邊驀地落下一句:“不是風動。”
黎洛栖猛地轉頭,恰是對上他蓄笑的眉眼,正要說話,車門就讓人推開了,月歸擺下腳凳,仰頭等着二位主子下來。
幾位仆人候在車下,哪裏還有她說話的機會。
黎洛栖熱着臉下來,好在天色已暗,脖子上還圍着狐裘,掩着的臉頰倒是不引人注意。
“少夫人,熱水給您備好了。”
黎洛栖走在前頭,聽見一芍這話只“嗯”了聲,腳步卻越走越疾,全然不顧後頭讓月歸推着輪椅的世子爺,最好讓他的氣息趕緊在身旁消失的好。
一進扶蘇院,黎洛栖步子便往東廂房邁,卻聽一芍“欸”了聲,指着正屋道:“少夫人,這裏。”
她眉心一凝,驀地反應過來一芍是把熱水備在了正屋,“怎麽不是在、東廂房?那是世子的淨室。”
一芍愣了下,她還以為自己做得很好呢……
“可是少夫人,您之前也用過那淨室,而且您今早是在正屋醒的,我還以為……”
聽她翻起了舊賬,黎洛栖恨不得把一芍的嘴巴捏住,“那熱水便給世子用,你再重新給我燒。”
這時,院外就傳來輪椅輕輕碾過枝藤的聲音,“啪”地一下在她心頭炸起,明明只是很輕的聲音,卻讓她吓得渾身一顫。
一芍朝院門行禮道:“世子。”
趙赫延停在黎洛栖身後,只說了句:“東廂房住得這般舒服,倒是我這間正屋配不上你了。”
黎洛栖愣了愣,回頭就見趙赫延進了屋,人還傻站在那裏,旁邊的一芍低聲道:“少夫人,世子爺怎麽生氣了?”
黎洛栖捏着手帕,反問回她:“你說世子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一芍輕“咳”了聲:“好像是說,少夫人您寧願住東廂房都不去正屋,是正屋配不上您住……的意思?”
黎洛栖低着頭看地上的雪影,緩緩地深呼吸:“還有呢?”
一芍小心翼翼瞥了眼正屋禁閉的房門,“世子不知道是在生東廂房的氣,還是正屋的氣……”
這麽說着,卻見少夫人提裙進東廂房,心裏立馬急了,“少夫人,我看世子是想讓你回正屋的,哪裏有兩夫妻分房睡的呢……”
一芍邊說邊見黎洛栖打開櫃門拿衣服,自己也不知道該接還是該攔,就見她把衣裳都塞進了箱奁裏,她從前也是見過這番陣仗,小兩口若是吵架了,總是有一方氣得收拾行李要回娘家,一芍想到這頓時怕了,直坐到地上抱住了木箱:“少夫人,您別走啊!”
黎洛栖抱着衣裳蹙眉:“讓開。”
一芍用力搖頭,“世子爺脾氣是有些不好,但他那句話的意思真的是想讓您回正屋嘛……”
“嗯,我知道。”
“少夫人既然知道就別走啊。”
黎洛栖愣了愣,“我知道了還不走?”
一芍哭了:“少夫人,您這是什麽道理……”
她可勁拽着木箱不讓黎洛栖挪走,“揚州那麽遠,您不能沖動啊!”
黎洛栖動作一頓,“誰說我要回揚州?”
一芍哭腔一噎:“那是哪兒啊?”
“把剩下的東西都搬到正屋去。”
一芍瞳孔一睜,在放空的兩息後,骨碌一下從地上爬起,二話不說抱着箱子就往外跑了。
正屋裏,月歸正守在淨室門外,聽見外面敲門聲,心下一跳,立馬就撲去開門了,卻見一芍抱着箱子道:“趕緊去搬東西!”
月歸還沒搞明白,但知道這是少夫人的箱奁,一個箭步就沖進東廂房,沒等少夫人開口就搶過了她懷裏的箱子。
等他緊張地喘過一口氣後,問一芍:“怎麽回事,少夫人是要跑了嗎?!”
一芍臉上興奮道:“趕緊趁少夫人沒後悔把東西都搬過來,一個不剩!然後再把東廂房的床砸了!”
月歸聽得一愣愣,就見一芍眼中閃爍的暗光,心下一跳,對哦,當初只想着把屋頂捅破,怎麽沒想到連床也砸了?!
于是,等黎洛栖進來主屋,就見月歸和一芍已經把她的箱子全都找地方塞進去了,“吱呀”一聲,淨室門打開,趙赫延冷白的臉映入清瞳。
月歸忙進淨室收拾,一芍趕緊去提熱水。
趙赫延沉冽的目光裏劃過一絲驚愕,旋即瞥到一邊,兀自推着輪椅進了內室。
這時一芍已經手腳麻利地把浴桶都澆滿了水,連帶着幹淨的換洗衣衫都放好,“少夫人,可以了。”
黎洛栖目光從內室收了回來,輕點點頭:“你們下去歇息吧。”
一芍忍着翹起的嘴角,道聲:“喏。”
等倆人從正屋出來,一芍就去柴房提了把斧子,月歸覺得這件事他上手不是很好,畢竟他是世子的人,這要是動手了不就成了是世子幹的麽——
“一芍,我看床拆了,少夫人也有可能叫工匠再做回來,最好的辦法是讓這裏沒地方歇。”
一芍皺了皺眉,“怎麽個沒地方歇?”
月歸掂了掂手裏的木頭:“讓工匠把這裏都做成頂天立地的櫃子,連一張貴妃榻都放不下。”
一芍眼睛一亮:“有道理!”
月歸看着這搬空的東廂房,感慨一聲:“我們的好日子終于來了~”
倆随從在東廂房裏算計,那邊的主屋,黎洛栖沐浴完換好衣裳後,轉入屏風,便見趙赫延冷着一張臉在床上看書。
一個昔日将軍,現在整日手不離書,黎洛栖心裏輕嘆了聲。
還要跟一個要去東廂房睡覺的夫人置氣。
她走到趙赫延跟前時,一道淡淡的天竺葵蓬松香氣便落了下來,頃刻就在這沉冷的床帳間彌漫。
少女蹲下身,就在拔步床外仰頭看他,雙手抱着膝蓋,一雙清淩淩的眼神裏全是那張深邃側顏。
“夫君是不是想我以後都宿在正屋這裏?”
她的聲音幹淨清透,聽得人心神不由被她勾去,趙赫延側眸看黎洛栖,這只小貓就蹲在他的床邊,手裏的書稍微一卷,敲在了她頭頂上,“你方才便是成心氣我。”
黎洛栖歪了下腦袋,嘟着嘴道:“我哪裏有!”
趙赫延沉着臉,“我在馬車上說的話,你真當耳旁風聽去了。”
黎洛栖愣了愣,忽然似想到什麽,起身就往屏風外跑了,趙赫延将手裏的書扔到一旁,因為生氣而胸膛微微起伏,驀地,耳邊傳來一道似有若無的珠玉聲。
狹長的眼睑撩起,就見一道宛若新月的俏影立在床帳邊,纖細皓腕擡起,在扶着頭側的桃花步搖。
“是這個嗎……”
她問。
趙赫延眸光愈深,“還有呢?”
還有?
黎洛栖仔細在想,“沒有啊,你就只說今晚戴着它……”
說到這,她便往前了一步,又蹲在方才的位置上,“夫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趙赫延幽深的瞳仁裏滿是那只粉色桃花,似受了某種蠱惑,沉沉地“嗯”了聲。
黎洛栖歪頭,它又響了,在他心頭震起。
“既然想我宿在這裏,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
她眼神認真且嚴肅。
趙赫延卻是微怔:“什麽話?”
黎洛栖努了努嘴,掐出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東廂房住得這般舒服,倒是我這間正屋配不上你了。”說到這,她眼皮一壓,“夫君為什麽不直說’我想你來睡’?”
趙赫延想到方才那番場景,她急急回來就要往東廂房去,左右他這幾日做的都白費了,還是留不住她這只小野貓了。
只是此刻,生氣的話到他嘴邊,繞了一下,說出口便是:“有別人在。”
黎洛栖愣了愣,忽然“撲哧”笑了聲。
趙赫延有些不自在,瞥過頭去,露在黎洛栖這邊的耳朵卻冒了點紅。
“夫君?”
她喚了聲,趙赫延還是不回頭看她。
黎洛栖的話還沒說完呢,于是雙手壓在床沿起身,腿便順勢跨到他腰際上,這一下,趙赫延就看過來了。
她心底想笑,只雙手還是認真地捧起了他的臉:“那你現在說。”
那雙黑曜石般的瞳仁劃過一絲晦暗,上面映着一張紅撲撲的臉,說話這般理直氣壯,實際上臉都紅得比她頭頂那枚桃花還厲害了。
他動了動身,朝她傾來,聲音沉啞:“說什麽?”
“我想你來睡。”
他笑了,如大雪覆山後緩緩滑落開,沉黝的山體也沒那麽冷了,只低下聲:“知道了。”
黎洛栖:???
她猛地反應過來趙赫延這是在坑她!
“不是不是!我是讓你說這句話!”
趙赫延左手攬着她的腰,讓她貼得更近些,哪料黎洛栖不幹了,腿就要收回去,他勾着她腳腕上的紅線,膝蓋一下沒注意,滑得更開了。
“你不說那我明天還回東廂房。”
大掌動作微頓,男人眸光壓了下來,黎洛栖哼哼道:“你快說啊,明明是你自己想我搬回來的,為什麽不說好聽點……”
話音未落,脖頸側邊就讓他咬了下,她有些吃痛了,眼淚就汪了出來,落在他眼裏楚楚可憐的。
但趙赫延知道,她想聽自己求她。
“說了,你以後就只睡在這裏麽?”
黎洛栖聽他這話顯然就是不想吃虧,哪裏有這樣的,“你先說……”
“我說了你不答應呢?”
黎洛栖讓他弄得喉嚨發癢,用力咬着牙齒,低下頭,“不說就不給。”
“那你今晚為什麽過來?”
他下巴抵着她肩頭,聲音又輕又澀。
黎洛栖咽了口水,“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他看着她的眼睛,水淋淋的,每次還沒開始做什麽就已經這樣了。
“夫君以後若是想要什麽,或者想我做什麽,可以對我直接說的,不要這樣子,我不喜歡要我猜的,也不喜歡忽然鬧脾氣的,如果我惹你不高興了,我會哄你的,但是你不能沒來由對我不高興。”
他指腹勾了下她的眼睑,水絲就繞了上來,指腹碾了碾,黏膩溫軟。
“我不喜歡你再回東廂房,我想你以後就睡在這裏。”
黎洛栖怯怯地看着他,輕聲問:“夫君這是命令嗎?”
“不是。”
“那是什麽?”
他指腹捏了下她熱紅的耳垂:“是你以後進我的房間,再也不用敲門。”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在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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