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忘溪緩緩醒來,他正趴在林潮引的肩頭,林潮引背着他,沿着一條下山的道路慢慢走着,悠然的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就像南忘溪只是喝了一壺酒,醉了那一場夢。
“怎麽不用飛行法器?”南忘溪開口道。
林潮引在南忘溪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此時南忘溪發問,他就回道:“我想試試背着你的感覺。”
“……為什麽?”
“我們每一次去禁靈之地做任務的時候,都是你把我背出來的,那時候我就想着不知道背着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
林潮引笑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南忘溪也看不見他的神情,只感覺到他微微顫動的背,應當是愉悅的吧。
靈力緩緩地在南忘溪體內運行,這種感覺久違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當然,南忘溪上輩子根本沒有靈力。
林潮引也不打擾南忘溪運功,只靜靜背着他在山間漫步,這山和別處的山也沒什麽不同,遠處有白雲低垂,耳邊有鳥叫蟲鳴。
不同的是,行走在此間的人。
林潮引身在青山心有猿馬,只覺此時乃是他一生最為滿足的時刻。
“放我下來。”南忘溪靜靜運功一周天,此時方如此說道。
林潮引放下他,轉過身來問道:“身體感覺怎麽樣?我這還有一些回春丹,你服用一些?”
南忘溪右手按在器紋之上,運轉靈力,劍鳴乍響,他的重雲劍陡然豎立在二人之間。
重雲劍将近一人高的劍身,在二人間像是橫亘了一道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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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溪……”林潮引皺眉喚道。
“林潮引,你是真的把我當朋友嗎?”南忘溪直接打斷林潮引未出口的話。
林潮引默了一瞬,接着說道:“我把你當成我唯一的兄弟。”
【“我把你當成我唯一的兄弟。”
——“即便是一條狗,那也是我養成的狗。”】
“既如此,那就拔劍吧,為我這唯一的兄弟,宗海、魔尊。”
嘴裏說着這些話,南忘溪心底卻傳來綿綿刺痛,當初他以為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誰知最終竟是白首相知猶按劍。
“你都知道了?”林潮引閉了一下眼問道。
南忘溪說道:“若這是注定的結局,那你就拔劍吧,就當你尊重一下我這個唯一的兄弟。”
林潮引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他說道:“沒有什麽結局是注定的,我也不會對你拔劍,你若有氣,你就殺我好了。”
南忘溪嗤笑一聲,“你身負神血,我怎麽可能殺得了你,難道我連堂堂正正與你比一場的資格都沒有嗎?林潮引!回答我!”
林潮引也像是被激發了心底的怒氣,他的眼底醞釀着欲擇人而噬的兇獸,語氣平淡問道:“難道就因為我成了魔修你就要殺我?我們這麽多年的情誼你說舍棄就舍棄了?”
“我只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回答我是與不是就可。”南忘溪此時亦是出奇的平靜,對于他來說一切都已失去,不是他舍棄了什麽,而是他從頭至尾就沒有擁有過這種不存在的情誼。
但心底的驕傲與自尊,讓他發不出質問林潮引為何把他當狗的話,所以,他只問林潮引三個問題。
“飛羽宗于楚國國境內擺下殉道陣抗擊魔修,是與不是。”
“……是”
“第三次仙魔大戰是你主動挑起的,是與不是。”
“……是,其中原因我都可……”
南忘溪并不想聽他有什麽苦衷,他直接打斷林潮引的話,接着問道:“就因為我的那些預言,你一直以為我身後有什麽神秘勢力,暗中防備着我,甚至……是與不是!”
林潮引不再回答,他的神情冷淡下來,“我沒有做錯什麽,我要複仇,我林家滿門性命、我的至親,我不能讓他們死得不明不白。那些預言,我也問過你的,可你一直神神秘秘不肯多說什麽,你告訴我一切都是夢到的,若你是我,你會信嗎?”
他上前一步,逼近南忘溪,“無數人想要我的性命,飲我血食我身,難道我不該謹慎?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是我最大的弱點,難道我對你不該無所不知?”
南忘溪不甘示弱,他對林潮引此番話亦有自己的解讀,“所以在你利用了我那些預言達到目的之後,又企圖榨幹我最後一絲利用價值?”
林潮引道:“你身邊所有的一切我幾乎都知道,唯有這一點,我一無所知。我這樣做亦是在保護你,我們身邊有那麽多虎視眈眈之人。”
這就是林潮引将他交給那個女人,讓他受盡折磨的原因,之後再以這種救世主的姿态出現在他面前,說在保護他,讓他感恩戴德,招出身後的所謂神秘勢力?
“我的至親、我的友人……”南忘溪咽下喉頭的哽咽,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被仇恨驅使的力量。
本以為自己已經逆天改命,誰知結局早已注定,他咽下湧到喉頭的血腥氣,說道:“我早該當如此,與你為敵,是我命中注定。”
林潮引的器紋中緩緩浮出照影劍,“假若你不想做我的兄弟,偏要做我的敵人,我也不能勉強,你既要戰那便來戰。”
這正是南忘溪所渴求的,如何能不應?
即便全盛時期的南忘溪也不能與身為主角的林潮引抗衡,更何況此時他剛剛恢複靈力,戰況完全是一邊倒。
他與林潮引并肩而戰數百年,雙方對彼此的能力心知肚明,若論世間最了解林潮引的人非他莫屬,他又豈能看不出林潮引此時對他的手下留情。
然而林潮引雖沒有殺心,但他有。
體內的靈力被他運行到極致,四肢百骸經脈內府無一不在哀嚎,但他不管不顧,他早已嘗遍這世間的種種酷刑,這些軀體上的疼痛算得了什麽。
靈氣在他身邊瘋狂聚集,卷起的風拉扯着他的衣擺,高束的馬尾在身後張牙舞爪,宛如瘋魔般。重雲劍碎成片片金斑,沖回他的身體。
他合身撲向林潮引,林潮引冰冷的神色微微訝異,看清他七竅竟緩緩流出鮮血,明顯是自爆之态,不由大叫一聲:“不要!”
這生命的最後一刻突然像是變得極為漫長,南忘溪清楚地看到了林潮引臉上的驚恐之色,他想:你怕什麽?你有神血,我又傷不到你。
“我有殺心,不是對你,林潮引……一開始我就不該想要和你做朋友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抱大腿果然是不靠譜的操作啊。”南忘溪最後想到。
黑黢黢的夜晚,靜谧的寝室內袅袅香氣飄飄蕩蕩,青帳小床內突然傳來少年壓抑的喘息聲,夢呓斷斷續續地讓人聽不清,然而其中蘊含的痛苦卻不容錯辨。
南忘溪額頭冷汗密布,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識海也像被一只手劇烈攪動,眼皮沉重的怎麽用力也睜不開,就在他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的時候,一只手把他搖醒了。
床前掀開帳子的少年手裏拿着一盞夜明燈,微皺的眉頭讓他看起來像是在擔心帳內的人,他問道:“忘溪你怎麽了?是夢魇了?”
南忘溪看着眼前的少年人,胃裏劇烈地攪動着,他一把揮開少年的手喊道:“滾!”
接着就趴在床邊劇烈地幹嘔起來。
少年的情緒幾度變換,最後維持在了面無表情上。
南忘溪平複情緒後,深呼吸幾下,這才擡頭看向那少年。
少年的手裏依然拿着那一盞夜明燈,橙黃燈光印在他眼底,亮地晃人,緊抿的薄唇、不笑的鳳眼讓少年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烏黑的長發松松垂在身後,身上的寝衣不見亂痕,是一副有良好睡姿的樣子。
南忘溪對這少年再熟悉不過,但此時卻覺陌生,只因為眼前這人,正是少年時期的林潮引,而他們明明早已少年不再。
“林潮引?”
幻覺?迷陣?若這是那個第一世的南忘溪,他第一想法是自己重生了或是做夢,但早已在這個玄幻的世界生活了幾百年的南忘溪卻不會這樣想,他只會想到自己中了什麽幻術或幻陣。
至于重生?或許是有的,但若是加上時間回溯卻是聞所未聞的,即便是禁術也不可能實現。
“嗯,你怎麽樣?”眼前的少年說道。
南忘溪靠在床頭,神情隐在帳子的陰影下,審視着眼前的俊秀少年,毫無破綻,的的确确是少年林潮引。
“不太好,我想喝水。”南忘溪慢悠悠說道。
林潮引轉身去窗前桌上給他倒水,南忘溪仔細打量眼前的環境。
寬一米五的床榻,是他拿重雲劍比着做的;青色的床帳,邊角上有他剛學會引氣入體時用食指戳出的小洞。
房內的布局也與他少年時期在幼新峰求學時的寝室內一樣,隔斷的屏風上還有他揮灑上去的墨點,邊邊角角,一些連南忘溪自己都記不清的細節在這裏都明明白白。
“完美的幻境。”南忘溪暗想。
林潮引倒完水給南忘溪遞到唇邊,南忘溪接過來先是仔細地觀察一番,接着又輕抿了一下,感覺都是真實的。
“明天什麽課?”南忘溪手裏捧着茶盞,擡眼看向少年林潮引。
“楊師兄的靈力運行法決,你可要告假?”
就連說話的方式也是一模一樣,這個言簡意赅又冷淡的表情,正是林潮引一貫以來的待人态度。
以往南忘溪會覺得林潮引貼心,看他不舒服就主動提出為他請假,現如今南忘溪看到的卻是他那淡漠的眉眼,哪裏有看見友人不适之後的擔憂。
感覺到體力漸漸恢複,南忘溪試着運行了一□□內靈力,發現他現在最多也就煉氣三層的實力,再一看自己的雙手也是少年模樣,看來這個幻境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神血降臨》是以林潮引為主角的玄幻爽文,林潮引身有神血,這神血是林潮引前期最大的金手指,原文中林潮引能夠在殺了“南忘溪”之後逃脫入魔道也是仗着神血保命。
神血雖然缺乏攻擊力,但在林潮引意識到生命受到致命威脅的時候卻會自動啓動,給予林潮引無死角的防禦力,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別想傷到築基期引動神血的林潮引。
但神血也不是萬能的,若是沒有受到生命威脅,神血則不會啓動,神血只保致命傷。
而林潮引的神血無論是前世還是在原文中,都是在繁花秘境中覺醒的。
既然如此,那林潮引此時并沒有覺醒神血喽?那他就要嘗試暴力破一下這個幻境了。
南忘溪的唇角勾起了一個惡劣的弧度,笑容未落,手中的茶盞就滴溜溜地打着轉朝少年林潮引的面門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