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段奕最近接二連三地受打擊,感覺一顆玻璃心前所未有地強大起來,看着老爸居然沒生氣,反而笑了笑,一口氣灌了涼茶,把鋁罐子捏成球,軟金屬摩擦的聲音刺耳冰冷。“明白了。我他媽就是個笑話。”
段榕先終于開口了,“小奕,齊影是難得的人才,不能為這種事毀了。”
“嗯。”段奕懶得開口,伸腿踩在對面座椅上,靠着靠背開始閉目養神,“我懂。司馬伯伯退了,你還想繼續做皇商,所以把榮唐的未來押在修哥身上。可沒想到修哥居然性向走歪了,所以呢,我這紅顏,不對,藍顏禍水,還是送得越遠越好是吧。”
段榕先沒正面回答,只是說:“這些年我們沒虧待過你。”
二爺就笑,老爸這說的也是實話,從小到大,香車寶馬,鐘鳴鼎食,段家一點沒讓他感覺有欠缺。同齡人還在炫耀阿迪達斯的時候,他就已經悄沒聲地請假飛美國看NBA決賽了。“是啊,謝謝爸媽的生養之恩,我該知足的不是?”
段奕不笨,之前是被蒙在鼓裏,現在揭穿出來了,前後一對比,什麽都明白了。
哪家父母不望子成龍,段榕先對孩子要求那麽嚴格,寒暑假都得去參加嚴格軍訓,就為磨練意志。怎麽突然就改了初衷,随便兒子玩世不恭當二世祖。
別人家的孩子要麽走理工要麽走政治要麽走金融要麽從軍,都為自己事業和家族事業打基礎,他跑去學fashion design家裏人居然一聲不吭。
原來從十一年前開始,他就已經被當做棄子了。
“爸,”段奕擡手擋住有些發熱的眼睛,語氣裏帶着譏诮的笑意,“沒什麽……”他終究還是沒有問:我真是你親生的?
不過是,意難平。
段奕反複撫摸着無名指的戒指,那溫熱而光滑的指環現在是唯一能夠讓他找到自己人生意義的依仗。
小樹。他說,小樹,等着我啊。我一定、一定會去找你,然後我們離開這裏,去北極圈看極光,去加勒比挖寶藏,去那不勒斯的郊外廢墟緬懷英雄。幹什麽都行,總之離開這裏。
他仿佛看見雲嘉樹就在眼前,露出柔和卻端麗的笑容,握住他的手說,好。
車廂裏的沉默氣氛幾乎凝結成泥,一直延續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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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另一邊,雲嘉樹直接去了攝影基地,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臨時辦公室裏一群人唉聲嘆氣,煙霧滾滾,忍不住皺了下眉,“怎麽回事?今天休息?”
黃錦正背對着他犯愁,聽見雲嘉樹的聲音立刻跳起來,“雲……小樹,你不是說有急事去美國,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雲嘉樹輕輕撫摸一下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拉個椅子在黃錦身邊坐下,笑容柔和,“忙完了,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黃錦這時候完全沒留意到他的婚戒,嘆了口氣,“預約的攝影棚突然電路起火,現在封閉維修,用不了。其他攝影棚全都沒空……外景都拍完了,剩下全是室內戲,只好幹等着。”
雲嘉樹繼續皺眉,“幾天了,怎麽不早告訴我?”
黃錦接着嘆氣,“兩天了……這不是怕耽誤你的急事嗎?”
一旁的導演助理也跟着憤憤拍桌子,砰一聲震得一片馬克杯跟着跳,“明明就是故意刁難!我們到底得罪誰了?”
雲嘉樹摸着下巴,和黃錦交換了一下視線。這種卑鄙無恥又幼稚的把戲,除了李治還有誰幹得出來?
“我會想辦法,反正今天拍不了,都散了吧。”雲嘉樹宣布,起身去掏手機。劇務的姑娘們眼尖,立刻發現了他的婚戒,一個接一個叫起來。
“诶——雲總,原來急事就是回美國結婚?”
雲嘉樹擡手看看,笑容也少了幾分冰冷,和暖得讓人想要親近,點了點頭。
女孩子們全炸鍋了,“诶诶诶,雲總居然結婚了,新娘是誰!”
新娘這詞不錯,雲嘉樹笑得更愉悅了,“過段時間帶他來讓你們見見。”
這板上釘釘的确鑿消息讓一群人心碎了一地。可惜雲嘉樹完全不了解,随便應付了幾句就離開了。
至于微博上刷了成片的“世界末日!我的男神結婚了!”之類,更不在他的感知範圍之內。
雲嘉樹回了酒店,找神通廣大的岳老板問了李治的直接聯系方式,岳老板說:“我這就叫小馬發給你,怎麽,他找你麻煩了?要哥幫忙不?”
雲嘉樹心說不愧是仁哥的朋友,認兄弟的熱情是一樣一樣的,然後笑着拒絕了,“一點小事,我自己能搞定。”
收到短信後就撥通了李治的電話。
李治接得很快,聲音愉悅,“連我私人號碼都搞到了,你對我真是上心,小樹。”
雲嘉樹沒有笑,他給自己倒了杯幹邑,聲音冷淡,“No zuo no die whyyou try”
話筒裏傳來噗的一聲,像是滿口的液體噴了出來,然後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雲嘉樹眨了下眼睛,沒搞懂為什麽李治反應這麽大。這還是從歐小鵬那兒學來的,據說是天朝流行語,用來警告作死的人最有效不過。
等到話筒那邊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結束了,他才繼續說:“通知你只是先禮後兵,為了個女人,處處封殺有潛力的導演,大情聖的故事想必很有市場,要是通知記者你覺得怎麽樣?”
李治咳嗽完了覺得這畫風明顯不對,他想說我明明是為了你啊!雲嘉樹卻完全不聽他的聲音,接連報了好幾個公關公司的名字,全是國際一線的公關公司,費用當然也是國際一流的。
李治無語,他就玩了點小陰謀,這反應有點用力過頭了吧?
雲嘉樹仍然繼續:“當然,一點娛樂圈醜聞的殺傷力算不了什麽。不過去年年底新幾內亞灣油田投标,中國某家公司标書外洩,導致了德國的競争對手中标的事,似乎和令尊有關。”
李治臉色一沉,冷笑起來,“哦,你有證據?”
雲嘉樹笑得溫和,“細節交給公關公司去操作就行了,我只負責提醒你。懷疑心和愛國主義是把利刃,用好了就可以披荊斬棘。”
李治這下真生氣了,臉色一沉,金絲眼鏡仿佛也散發寒光。袁媛悄悄進門,見他那樣子,忍不住放緩了動作,輕輕把托盤裏的蘇門答臘咖啡放在餐桌上。
李治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跟前,聲音也跟着沉下來,“這是我和你的事,禍不及家人。”
雲嘉樹笑了,“招惹的時候怎麽不考慮自己家人,現在要我為你考慮,憑什麽?”
“哦對了,至于費用問題,不必為我操心。”雲嘉樹又補充,一邊打開公文包,看着那份有着精致印章的文件,“你還不知道我本名叫什麽吧?我出生在美國,我姓迪斯雷利。”
話筒裏傳來倒抽口氣的聲音,迪斯雷利雖然不是非常罕見的姓氏,卻也并不普遍。會被人專門提出來的話,往往指的是曼哈頓那個龐大的家族。
雲嘉樹繼續微笑,“如果不信,我可以提供證明,怎麽樣?不過到時候一切後果自負。”
“不用,”李治幹巴巴地回應,除非腦子抽風了才敢去冒充迪斯雷利,“明天開始攝影棚随意用。”
“很好,謝謝。”雲嘉樹剛想挂電話,突然想起來,“對了,我結婚了。”
李治:……
雲嘉樹低頭看着戒指銀輝耀目,笑得更愉悅了,“和心愛的人交換誓言真是幸福的事,你也快結婚吧。”
雲嘉樹說完就挂了電話,看着慢慢暗下去的屏幕,自嘲地笑了笑。
然後他坐下來,把所有文件都簽了字,打包叫敦豪快遞送去給沈兆峰。
他一點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如果有人要挑釁,那就狠狠還擊到他再也不敢動手。這是方修聿教會了段奕,之後段奕又教會了他的事。
母親、亨利和克拉倫斯之間的糾葛也好,方修聿和段奕之間的緣分也好。唯有過往種種造就了現在的他和段奕,現在他們要做的,并不是被過去的歷史束縛手腳,而是利用現有的一切,開創一個能包容兩個人的未來才對。
雲嘉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希望段奕也能理解到這一點。
雲嘉樹語調裏的祥和溫柔,平安喜樂,仿佛從話筒裏透了出來。
李治狠狠将手機扔了出去,換來袁媛一聲尖叫,這讓他更加厭煩,手臂一掃,将桌上的咖啡杯、花瓶、點心碟之類全部撩到了地上砸得粉碎,大吼:“滾!”
他從來沒這麽憋屈過,居然陰溝裏翻船,被兔子給咬了。
袁媛吓得繼續驚叫,連忙退了兩步,就踩在瓷片上狠狠摔了一跤,手掌和右半邊臉立刻湧出鮮血來,這讓視臉如命的女演員更加吓得眼前發黑,哭得更凄慘了。李治煩得不行,幹脆直接摔門走了。
這屋子是李治買給袁媛的,算作金屋藏嬌,現在李治一走就沒別人了,她只好強忍痛楚,摸出手機哆哆嗦嗦撥號。
沒想到聽筒裏卻傳出了許久沒有聽過的、久違的聲音。“喂?袁媛?袁媛是你嗎?袁媛?怎麽了?”
那個號碼,她一直一直都牢記在腦海裏,現在,就這麽順暢地從手指尖滑了出來。
她哭得更厲害了,哽咽着,抽噎着,記得小時候每次她哭成這樣,黃錦就會吓得手足無措,呆傻的樣子往往逗得她破涕為笑。那個慌張的聲音果然傳了過來,“袁……袁媛,哎喲小姑奶奶,別哭了啊,哭着我心肝脾肺腎一起疼。你在哪兒?”
就好像他們彼此間從沒分開過、從沒有那些隔閡一樣。
“錦哥哥……”袁媛抽抽噎噎地哭着,“我想見你……”
第二天,攝影棚果然開放了。
黃導更是鬥志昂揚,眼中有不明的烈火熊熊燃燒,滿場都能聽見他的大嗓門。
“歐小鵬你沒吃飯是吧!那眼神能再可憐點兒不?”
“燈光跟上!不行不行重來!”
“雲嘉樹,氣勢收着點,這不是你專場個人秀!”
衆人瞠目結舌,居然教訓到了鬼畜大人頭上,黃導今兒到底吃了啥藥?
雲嘉樹卻只是笑笑,配合着退回去,重新戴上面具,跟着其他演員從頭再預演了一遍。
攝影棚熱火朝天,段家老宅水深火熱。
這個叛逆的、倔強的、無理取鬧的二兒子,簡直丢盡了段家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