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段奕最近閑得蛋疼。
絕食之類幼稚的反抗手段他是不屑用的,用了也沒效果。好在段老爺子也沒接着使陰招,畢竟這年頭,別說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熬成粥糊成了鍋巴,二爺不就範也沒轍。
父子倆算是杠上了。
段奕這一個月來表現得非常非常老實,從最初的見縫插針要逃跑,變成現在認命的模樣,全國人民都得相信他死心了。
可惜守備一點沒有放松,看來老爸跟大哥都沒信。
好在離三月時限還有些日子,二爺雖然吊兒郎當慣了,可真想做一件事時,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
于是段奕非常配合,叫挪地方就挪地方,叫上車就上車。随身行李只有一個素描本和一盒色鉛筆。
外加每天被檢查一次的一堆時尚雜志。
老頭子依然沒虧待他,在不會成為逃亡工具的前提下,要什麽給什麽。段奕要看vogue,十二小時內就收到了全世界的版本,連越南版都有。
時尚界每三十年一循環,如今又成了蒸汽朋克的天下。維多利亞的古老優雅繁麗,同厚重、冷硬、亂中有序的生硬機械美結合,催生出了別致美感。
各大品牌紛紛推出自己的代表作,充斥着鎖扣,螺絲釘,軸承,鎖鏈,蕾絲,繡花,印染,銀光冷然,黃銅厚重,黑色煤灰色肅靜……天馬行空,線條瑰麗。
段奕坐在山間別墅二樓的落地窗邊,喝着咖啡欣賞前同僚、前對手們的作品,千姿百妍的模特落在眼裏滿目繁花,最後都成了一個人的樣貌。
于是段二爺靈思泉湧,将就着可憐的鉛筆素描紙,開始唰唰地畫設計圖。
一工作起來,就廢寝忘食,傭人送來的西湖醋魚莼菜湯從熱放到冷,大廚的得意之作沒人理會。
段奕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重新找到了自己作為時裝設計師的價值。他翻着最新的紡織面料信息,要求保镖們盡可能地找來實物,一點一滴地把別墅變成了裁縫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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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他那位“共犯者”的職業是模特,段奕這喜聞樂見但方向不大對頭的奮發就更加讓段家諸位不是滋味。
這反抗簡直比絕食還讓人惱火。
這天保镖又例行公事送來了一堆雜志,段奕心不在焉翻開,突然發現中間夾了一本去年的美版世界先生。封面正好就是海尼斯,內頁有三頁專訪,配了三套來自設計師大賽的服裝。
在那之前,是他和海尼斯第一次見面,他說,穿這個還不如裸着,我給你設計兩套吧。海尼斯笑着回應說,其實我裸着更好看,不過還是拜托你了。
事實證明,那小子的确裸着更好看。
不對,事實證明,這本雜志出現一定有原因。
段奕收了胡思亂想,把那本世界先生翻來覆去地檢查,終于被他找到了。整本雜志中用可擦洗的油墨淡淡的劃出一些長短不一的灰色印記,怎麽看都只是印刷中不小心染上的墨痕。
段奕把它們描摹在一張紙上後,忍不住掩面嘆息。
居然是莫爾斯代碼……
簡單過頭了啊,差評!
被這點雕蟲小技給瞞過去的25個保镖可以集體下崗了。段奕不懷好意地腹诽,一邊不動聲色地撕下素描紙,一點點撕碎後裝進褲兜,又趁上洗手間時扔馬桶裏沖走。
然後,就到了五月。
廢寝忘食導致吃飯作息不規律的二爺,某天在通宵奮戰後起身,接着身形一晃,咣一聲倒地,昏倒了。
這下吓壞了負責照顧的傭人,急忙通知了家庭醫生來檢查。
醫生來檢查了,說沒什麽大問題,就是輕度營養不良,疲勞過度,叫他按時吃飯,好好休息。
傍晚的時候,段老太太也來了。
段奕心裏一沉。
他被關在杭州,就因為這麽一點小事,老媽千裏迢迢飛了過來。
看着老太太緊張的神色,他有些猶豫了,“媽我真沒事,太無聊了所以就盯着一件事做,不小心玩過頭了。”
老太太眼一瞪,見兒子胡子拉碴,還吊着點滴,沒忍心抽他,坐在床邊嘆氣,“你說你這是何苦。”
“媽,”段奕猶豫了下,擇日不如撞日,幹脆攤開了說吧,“對不起,我一時沖動了。”
段老太太聽兒子認錯,神色剛剛柔和,又聽他說:“本來想慢慢來,徐徐圖之,結果讓你們吓了一跳……不過我的選擇不會變的,媽,除了他我誰也不要。”
段奕看着老媽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一鼓作氣地說了下去。“小樹是個好孩子,又是個孤兒,以後我倆就全心全意孝敬您二老。沒女人來搶你兒子,還多了個兒子,多劃算。至于孩子,科技這麽先進,說不定哪年就研究出了兩個男人生孩子的辦法。實在不行,不還有小松小梅?您要喜歡子孫滿堂,以後讓小岚阿卓多生幾個,也不缺我一個人……”
啪一聲脆響,段奕臉頰受了沖擊,火辣辣地疼,一下子愣了,沒反應過來自己哪句話惹怒了母上大人。
老太太看他那木楞樣兒,急火攻心,又是一巴掌下去。一向在她跟前嬉皮笑臉的兒子,現在只是一聲不吭挨抽,老實得像是失去了鬥志,反倒更讓人又是憤怒又是心痛。
“胡說什麽,啊?什麽叫不缺你一個?你爸是不對,把你說放出去就放出去了,在美國十一年,受了那麽些不良影響,回來都不愛喝綠茶了。可再怎麽說,你也是媽肚子裏掉下來的肉啊……媽怎麽能放着你不管?”
老太太終于沒忍住,眼淚繞了個圈,湧了出來。也許是常年教養成的習慣,哭得無聲無息,反倒讓段奕更心疼,更愧疚。
“你說你們一個個兒的,幹什麽不好,非要搞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修聿是迷途知返了,你怎麽就不肯懂事。”
段奕垂着眼睑聽着,突然覺得累。他果然太天真了,以為嘴炮真能拯救世界呢。
老人家根深蒂固的觀念,怎麽可能輕易轉變。
老太太還在絮絮叨叨,段奕卻一分鐘也不想忍了,“媽,我累了。”
老太太看着兒子疲倦消沉的模樣,心裏恨死了那個男模,最後下定了決心,“我回去就把你和小柳的結婚證辦下來,婚禮就訂在六月。”
段奕有氣無力地笑笑,擡眼看着老媽,“你想辦個沒有新郎官的婚禮?別這樣,媽,段家丢不起這人。”
段老太太發狠拍扶手,“那我就去收拾那小子,叫什麽,雲嘉樹是吧!”
段奕心裏一松,忍不住笑了,“他姓迪斯雷利。”
迪斯雷利的私生子身份,昔日的枷鎖,現在成了護身符,人生真是奇妙啊。
看着老媽陰沉臉色,段奕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媽,你不希望我幸福嗎?”
段老太太反手緊緊握住兒子的手,緊得一直顫抖,聲音哽咽,“我怎麽不希望……可是,兩個人過日子,不是只有愛情。你還年輕,現在圖一時痛快了,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媽不希望你老了後悔!”
段奕眼前浮現出了二十年後的雲嘉樹,那時他四十八歲,雲嘉樹四十二歲,正是最有男性魅力的時候。再過四五十年,他們就能演一部中國版的基陽紅了。挺好,列入人生計劃裏吧。之所以是計劃不是夢想,因為計劃是一步步做就會實現的,夢想卻是不确定的。
他笑了,安撫拍拍老媽的手,“我快三十歲了,做什麽難道自己不清楚。一生目标太長了,如果分解成短期項目,我的所有項目裏都有他。”
“你怎麽就……執迷不悟呢?”段老太太扯了抽紙擦眼淚,甩開兒子的手站起來,“沒法跟你說了,你再多待幾天,好好想想吧。”
段奕目送老太太離開卧室,沉沉嘆了口氣,“我是得好好想想。”
二爺裝病得了報應,真的病倒了。
果然是平時太過不愛惜身體,一下子燒得昏昏沉沉,連續幾天卧床不起。
這就苦了上官仁派來的接應人員,只能繼續等下去。
上官仁也沒瞞着,直接告訴了雲嘉樹。後者只是擔憂,“壓力太大了吧,我能為他做什麽?”
“什麽都做不了。”上官仁看着屏幕上強顏歡笑的青年,皺眉想還是得盡早回國一趟,“小樹,你要有心理準備。”
雲嘉樹愣了愣,表情漸漸堅定起來,“我會等他回來,他要是敢反悔,我就捉他回來,他要是想跑,我就打斷他的腿。”
上官仁:“……我幫你。”
雲嘉樹立刻燦然笑開,“就知道哥哥會幫我的。”
上官仁在心裏為段奕默哀,為了我家寶貝弟弟的笑容,你就認命吧。
所以說女王大人是被弟控兄長和二貨戀人共同掼出來的。
《奪天》已經上映,從首映日開始就引起了熱烈關注。此後票房節節看漲,男一號歐小鵬,女一號莫小芸一炮而紅。導演兼編劇黃晶也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新秀。
奪天講的故事挺簡單,就是流落江湖的魔教未來繼承人四處闖蕩、認識朋友、卷入陰謀,最後成功打敗壞人抱得美人歸,還洗白了魔教的狗血武俠劇。
但全篇情節構思精妙,尤其主角後來引為摯交的神秘面具男子,其實是主角同父異母的哥哥,亦正亦邪,對主角的手足情分,引為知己的情誼,和對權勢的掌控欲彼此糾結,這個複雜的角色被刻畫得入木三分。
當主角最後和面具男決鬥并一劍刺穿他的胸膛時,男人端麗嘴角浮現一個無奈而看透世事的疲倦笑容,他說:“若你我不是兄弟該多好。”
畫面切入二人策馬同游大漠,乘舟共醉,把酒言歡,不顧自己安危拯救對方種種場面,最後定格在連接兩人,汩汩不絕流血的劍上。
随後男人倒下,主角和闖蕩江湖時認識的武林盟主的千金成婚,洗白魔教,一生得意。
結尾時風吹千樹,寂靜山谷中一座墳茔,供着把生鏽的寶劍,鬓發花白的主角在墳頭倒酒拜祭,喟然長嘆,“若你我不是兄弟該多好。”
黃晶的本意只是寫一個忠孝不能兩全的武林故事,沒想到在奇怪的地方紅了,主角和反派獲得了年度最佳cp的稱號。
唯一遺憾的,是面具男從頭到尾沒露過臉。明明看下半邊臉是個帥哥。
劇組得了導演和投資商的耳提面命,沒人透露這個角色身份。楊肅雖然不爽,但想到曝光了等于幫敵人炒作,也不樂意說出去。
黃晶倒是和雲嘉樹提過幾次,出名要趁早,不如趁這機會出道得了。可雲嘉樹幹了快十年模特,對這事有陰影,說什麽也不願意,反而開始聯系學校,打算繼續讀書。
惹得黃晶長籲短嘆說他浪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