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段奕病好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中旬了。別墅樓一面牆外爬滿了薔薇花,粉紅嬌豔的花朵綴在長滿尖刺的蒼綠花藤間,被風一吹便是成片的花枝招展。
這自然是段家兩位女人的傑作。
段奕從床上起身,撩開落地窗簾往外看,刺槐和萬年青中間露出保镖盡職盡責的深色身影。這麽炎熱的天氣還穿着藏青的短袖襯衣也真不容易。
這幾天上官仁的雇傭隊伍變着法地給他傳消息,一會兒是芝麻瓦片,一會兒是姜餅小人,一會兒是雜志,一會兒是布料。
搞得他一會兒數芝麻,一會兒數姜餅小人後背紮的眼,一會兒繼續翻雜志,一會兒扯布料。
簡直是開啓了鬼畜家庭教師模式——布置作業,完成。布置作業,完成。
段奕于是顧不上傷春悲秋了,照着傳遞的消息做好了準備。他抽空還算了一下營救成本,最後不得不承認,作為段家老二,他還是挺貴的。
他看了看腕表,距離行動還有八個小時,于是幹脆躺回去睡覺。
段奕提前了一個小時醒過來,淩晨一點,整個莊園一片靜谧。他赤着腳,悄無聲息踩着地毯,在沁涼的空氣裏打了套軍體拳,又做了五十個俯卧撐,盡量将身體活動開。
然後将床頭櫃的素描本打開,挑了幾張滿意的作品,撕下來塞褲兜裏,打算回頭叫人做出來給雲嘉樹。接着走出卧室,打開工作間的門,借着落地窗外隐約的星光打量着六具模特人形上披着的歪歪扭扭布料,嚴肅考慮了幾分鐘,最後還是放棄了。
二爺枉為設計師,手工縫紉技術卻是永遠的弱項。要說他當初是怎麽從紐約時裝學院畢業,又一路過關斬将做到Ikaros男裝設計師的?一則如今科技發達,服裝無論配色還是質地還是設計都能用專業軟件完成,設計感越來越強過單純的縫紉技術;二則,架不住二爺有錢,當同等水平的普通學生還在跟縫紉機奮戰時,段奕已經在挑剔三個專屬裁縫的各種技術了。
這就導致了那六具模型上的襯衣和夾克一件都沒法看。段奕倒是灑脫,說放棄就放棄。看了下腕表,時間正好,于是趕緊套上鞋,去擰門把手。
他被關在三樓一個套間裏,晚上門外都有人看守。淩晨兩點零三分,門輕易開了。
看守的人人事不省躺在門旁邊,一個打扮得跟劫匪似的男人站在段奕面前,整張臉都遮住了,眼睛部分帶着夜視儀,武裝到了牙齒。見了段奕就扔過來一把槍。
段奕條件反射地接過,輕得出乎意料,一點金屬都沒有,如果是真子彈,只怕兩三槍下去就分崩離析了。男人又補充:“六支麻醉針,射程不足五米,悠着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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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出乎意料地年輕,估計不會超過十六歲。
段奕:“……”
麻醉槍,嫩得像根蔥的新(傭)兵蛋子。
這是把營救段二少的工作當做了演習嗎!!
他也顧不上抱怨,只好收了槍跟着那小少年一起下樓。
事實證明,這的确就是一場演習。
原本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保镖全都躺倒一路,麻醉針還挂在身上沒人拔。監控攝像頭估計早被控制住了,警報更沒用武之地。
段奕越過一具具東倒西歪的身體,來到一樓大廳,越走越是心驚,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些人全是你搞定的?”
那少年頭也不回,輕輕松松開了大門往外走,“怎麽可能,我和Chris一起搞定的。”
段奕回憶了一下,一路走來有十六七個睡美男。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連續撩翻這麽多人,這讓一向以身手好自诩的段二爺受到了深深的打擊。
越過後院,翻過斷了電的圍欄,跨過灌木叢,段奕跳上了電瓶車。接應的男人一樣将臉遮得嚴嚴實實,加上着裝都一樣,乍一看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段奕看了好久,直到電瓶車開到了山腳,才找到了區別,那就是臂章。
那少年衣服臂上繡着皮卡丘,另一個人繡着阿童木,繡線是藏青色,跟黑色行動裝幾乎沒有區別,這簡直是世界SSS級的大家來找茬。
段奕還來不及為自己的發現歡欣鼓舞,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喧嚣。
“現在才發現,真是太沒意思了。”皮卡丘語氣意興闌珊,掏出個微型手電筒朝湖面上一晃,一艘木船晃晃悠悠地從黑暗裏滑了出來。
段奕還來不及吐槽這大半夜的是要搖槳游西湖嗎?木船上的人就将雨篷一扯,露出三輛水上摩托。
二爺默默豎了下拇指。
總而言之一路有驚無險,恺撒小分隊順利協助段二爺逃家成功,從杭州返回了帝都。
皮卡丘跟阿童木自然都換了普通人裝束,皮卡丘比他以為的要成熟,眉清目秀,頭發染成了亞麻色,T恤牛仔板鞋,像個大學生似的青春洋溢。
阿童木三十左右,板寸頭發黑皮膚,整體像顆紅得發黑的楊梅。
他們帶着段奕來到了郊區別墅。
出了別墅進別墅,段奕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才進門就看見了上官仁,他說:“小樹……”
兩個字才出口,上官仁殺氣騰騰的一拳就揮了過來,咣,正中紅心,段奕沒能躲過,臉頰劇痛,将玄關挂的一副達利給撞歪了。
半邊臉麻木了一陣後,火燒火燎地痛起來,滿口血腥味,好像牙也有點松動了。這一拳揍得結實,半分沒留力。
段奕壓着怒火看他,結果對方怒火比他還旺,咆哮得像憤怒的雄獅:“你還有臉來見他!”
皮卡丘急急忙忙去攔住了上官仁,“大哥,別激動,二少又不是故意的……”
段奕見氣氛不對,突然眼皮直跳,“小樹怎麽了?”
十三還是一如往常的冷淡而周全,為他送來了包着冰塊的毛巾,“段先生,別急,請你先坐下來,聽我好好說。”
段奕不想啰嗦,直接接了毛巾敷臉,一邊繞過了激動得有些失控的上官仁,坐在客廳沙發上,“小樹怎麽了?”
十三在他對面坐下來,慢悠悠開口了:“雲先生被人捉走了。”
“什麽!”段奕陡然站起身,“被誰!找到人沒有?”
十三做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後繼續:“又被岳老板救回來了。”
段奕頓時脫力,跌坐回沙發,“他在哪兒?沒事吧?能不能讓我見他?”
十三說:“救回來後才發現,他還被注射了白色惡魔。”
“什麽!”段奕又跳起來,“混賬!誰幹的!”
十三又做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結果白色惡魔被人掉包換成了營養劑,所以沒事。”
段奕松口氣,重重跌坐回沙發,“能不能一次講完……他到底在哪兒?”
十三還是面無表情,“請稍等一下,醫生在為他檢查。”
段奕愣住了,“不是換成了營養劑嗎,為什麽……難道受傷了?!”
十三說:“沒有受傷,他營養劑過敏。”
段奕癱在沙發裏,再也沒力氣折騰,只顧抓着毛巾呻|吟,十三這家夥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上官仁總算冷靜下來,整理下淩亂的POLO衫,看着段奕的眼神還是充滿了不善,“這次算你運氣好,小樹沒出事。要不老子非要剁了你手腳,扔尼羅河裏喂羅非魚。”
段奕從十三口中得到了細節,李治算是他忽略了,可是那位裴少……不就是齊影頂頭上司的寶貝幺孫?
所以裴少會摻合進來,跟齊影有沒有關系?這疑問像條毒蛇一樣咬噬着段奕內心。
他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個笑容,“抱歉,這次多謝你了……仁哥。”他叫得不情不願,上官仁也聽得不情不願,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才要說什麽,突然被一聲驚呼打斷。
“段奕!”雲嘉樹從樓梯半中央一躍而下,仿佛從天而降的墨丘利,他上前兩步,又顧及到四周人不少,硬生生忍住了撲過去的沖動,只是笑着看他,“你回來了。”
段奕也站起來,一邊笑一邊臉痛,一邊臉痛還是一邊笑,“讓你久等了。”
圍觀群衆紛紛表示這對狗男男實在閃瞎眼,紛紛轉頭看向boss,上官仁心中嘆息,所謂小別勝新婚,這一對畢竟實在神前發過誓的伴侶,就算是他也做不出過火的舉動來。
最後只好揮了揮手,“小樹,你帶他上樓去上藥,要不過會兒這臉還得腫。”
小樹點頭,“知道了,哥哥。”
叫得乖巧又貼心,上官仁頓時沒了火氣。
想想還是不死心,見那倆轉身,又喊了聲“等一下”,然後大步上前,扣住段奕肩膀,狠狠往他肚子上來了一拳,這才解氣地補了一句:“殺馬特,嗯?”
段奕又挨了一拳,五髒六腑都快錯位了,還是一片茫然:“??????”
等到跟着雲嘉樹上了樓,坐在休息間的床邊仰頭讓戀人上藥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嘆了口氣,“想起來了……”
雲嘉樹把號稱武當特制的活血化瘀藥膏抹在段奕臉上,小心翼翼按揉着,一邊問:“什麽?”
段奕悒悒不樂伸手摟着戀人腰身,隔着絲麻混紡的襯衣輕輕揉按後腰,又被雲嘉樹淡定提着手指拎開,“我第一次在網上找上官仁,那會兒你們在拉斯維加斯。他跟我炫耀白西裝,問我像不像馬龍·白蘭度,我回了一句更像殺馬特·白蘭度。沒想到被記恨到現在,當時居然裝得那麽淡定,你哥也太小氣了。”
雲嘉樹手指停了一下,“昨天我聽見仁哥問十三,什麽叫殺馬特?十三收集了許多圖片給他看來着。”
段奕抽了抽嘴角,可惜揉完了藥膏臉實在又腫又疼,只好忍住了笑。接着一用力就把戀人給掀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雲嘉樹一把按住了段奕肩膀,皺眉說:“別鬧,根據有關規定,脖子以下不能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