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夜很深了,海島一片寂靜。

寬敞餐廳裏四面落地窗都打開,海風柔柔吹拂着染成暗銀色的亞麻窗紗,帶着波濤溫柔起伏聲送入房中。

此外更蕩漾人心的還是回蕩在四壁之間,此起彼伏的急促喘息聲。

段奕被铐了太久,手臂酸痛僵硬,手铐松開的時候,肌肉回血,痛得半天沒緩過勁來。

雲嘉樹半跪着伏在他懷裏,衣衫淩亂,眼神迷蒙,氣息急促,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一旁盧克也是情緒激動,喘着粗氣,被加文諾牢牢圈在懷中。

身上的鞭痕又疼又腫,被汗水浸過後仿佛螞蟻咬噬似的,酥麻麻地刺癢,罪魁禍首卻一副被榨幹的姿态,可憐巴巴靠在他懷裏。

段奕默默無語地活動下手臂,背靠着木質刑架,将雲嘉樹環抱住,不禁和加文諾交換了一個不應該存在于綁架者與被綁架者之間的默契視線。

加文諾看着盧克在懷裏慢慢平靜、安睡,一邊輕輕拍着弟弟後背,一邊悄聲說:“去休息吧,你們做得很好。”

段奕扶着雲嘉樹起身,感覺到強烈的屈辱。被當成了取悅人的工具,被強迫表演,被迫裸|露,想要珍藏的愛侶誘人的姿态也盡數暴露在外人眼前。他自認沒什麽怪癖,公共場合做恥辱的事不會特別興奮,所以只剩下刻骨的屈辱和仇恨。

總而言之,這筆賬記下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回了房間,這次總算沒被分開關押。段奕幫雲嘉樹脫掉了早就皺成一團的軍服,拉過被子蓋好,然後自己去清理。

龇牙咧嘴地剝掉身上殘餘的蠟油,傷口沒法沾水,只好用熱毛巾擦拭幹淨全身的各種液體污痕。然後又盡心盡力去幫雲嘉樹清理,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拍他腦袋上,“被抽被滴蠟的明明是我,為什麽還是你倒下了。”

雲嘉樹瞪他一眼,半支起上身,搶了毛巾自己擦拭,聲音沙啞,“早說了你被铐着時特別的……”

段奕俯身堵住他的嘴,兇狠親完,再兇惡反駁:“老子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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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嘉樹默然看了他半分鐘,只好勉強改口,“好吧,沒有。”

段奕拍拍他臉頰,“這才對,倒是你該好好鍛煉一下,老子從進去到射都忍着,稍微用點力你就受不了了。”

“你什麽時候沒用力了??”兇狠得跟餓了一星期的狼似的,就差沒把他拆了,還敢說這種話,雲嘉樹大怒。

“沒,真沒,我怕弄疼你,一直克制,我容易嗎我?”段二爺一臉委屈。

雲嘉樹默默看這家夥得了便宜賣乖,只好一巴掌推開,“睡覺。”

段奕滿足躺下,想想又翻身把青年摟住,下巴擱在柔軟的發絲中間,長長嘆息一聲,“寶貝再忍忍,最多——最多兩天。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遇到這些破事了。”

小夥子沒回頭,身體蜷起來往男人懷裏靠,兩個人前胸後背貼合得毫無罅隙,他擡起手和段奕圈在腰身的手放在一起,低低地嗯了一聲。

段奕嘆了口氣,努力放空大腦入睡,補充體力。

第二天,接待段奕夫夫的只有加文諾。

至于段奕如何辨認出來的,很簡單,看見雲嘉樹現身就撲過來,又被大哥拽回去的肯定是盧克。如今安安穩穩坐着喝咖啡的,自然就是加文諾。

看見兩人在保镖帶領下進入餐廳,加文諾只是略略點頭示意,目光的焦點依舊落在手裏的平板上。

“把卡西姆劃掉,你想讓那個死板的異教徒在大家興頭上來一句雞奸是重罪嗎?”

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托着手裏的平板,依言删除了一個名字。

“哦,奧斯卡。奧斯卡·孔蒂,加上這位貴賓。”

段奕瞳孔猛烈收縮,忍不住起身,兩名保镖立即攔在他面前。他克制地站在原地,“你認識奧斯卡·孔蒂?”

加文諾依舊溫柔笑着,示意保镖們放松,“別對我們的貴賓太粗魯。是的,時尚教父,奧斯卡·孔蒂先生會來參加下周的宴會,相信我,收到邀請信他一定會來的。”

一周這麽倉促的時間就要邀請奧大爺來西西裏島,如果換一個人,段奕肯定認為他在說大話。

加文諾做了個手勢,一名男仆将托盤送到段奕和雲嘉樹面前。銀質托盤裏放着一張黑色的邀請卡,一顆銀色大樹頂天立地,壓花繁麗而精密。段奕深深皺眉,這是意大利一個服裝品牌的logo,知道的人不多,因為只做高定。這個牌子叫尤克特拉希爾,俗稱世界樹。

以世界樹的名義邀請的話,就算奧大爺也會給面子的。

請柬的內容是,一場背德堕落的衆神之宴。

段奕直覺這是個充滿惡意的陷阱,把請柬扔回了托盤,沉下臉看着加文諾,“不是說只要答應你的要求就能放我們走了?”

加文諾放下平板,嘆了口氣,眼睛中浮現憂郁神色,“出了點意外……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雲嘉樹坐直了,被段奕握住手安撫,段奕繼續問,“什麽意外?”

加文諾繼續嘆氣,“盧克愛上海尼斯了,說什麽也不肯放他走。”

這算什麽破理由啊!

段奕狂躁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加文諾憂郁萬分繼續說:“我想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想到了解決辦法。”

“什麽辦法?”段奕忍不住掃了雲嘉樹一眼,皺起眉來。

加文諾浮現起溫柔笑意,将咖啡杯輕輕放回瓷碟裏,輕輕一聲叮的碰撞,卻帶出驚心動魄的意味,“只要把他心裏的完美形象毀了就行了。”

在一片驟然沉重的呼吸聲中,加文諾像是在殷勤介紹産品的推銷商一樣熱情,“這真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只要讓客人們一起侵犯他,無論多麽高貴完美的珍寶,都一定會被毀掉。我真是太……”

段奕像炮彈一樣猛然彈起來,撲向加文諾。桌上餐盤被掃落在地毯上,加文諾的椅子發出一聲沉重巨響翻倒在地上。段奕一手卡住男人脖子,揮拳狠狠揍在他臉上。

保镖們愣了幾秒鐘,急忙沖上去把兩人扯拽開。其中一人狠狠用槍托砸在他後腦上,段奕感到一陣劇痛和眩暈,兩只手被架在身後眼看要铐起來。

砰一聲槍響突然驚動了所有人,水晶燈碎屑像晶瑩的雨點一樣紛紛落下。

雲嘉樹從就近保镖手裏奪過了槍,朝天開了一槍,聲音冷淡:“放開他。”

馬修反應比段奕更快,一個箭步竄上前,用槍口抵在段奕前額上,聲音冷淡,“抱歉,請你放下槍。”

雲嘉樹咬着牙狠狠瞪着他,段奕剛好背對着雲嘉樹,看不見戀人表情,只覺得後腦一抽一抽地鈍痛,濕漉漉的液體順着頭發滴落在背上。他開始眼前發黑,拼命維持着清醒,啞着嗓子喘息,“別管我……你自己走……”

加文諾被管家攙扶着站起來,條紋襯衣扯壞了,露出半個胸膛,嘴角淌着血,眼角也破了,表情卻還是沒什麽變化,只是笑起來有些扭曲,“海尼斯,如果你逃走,我就讓你的戀人代替。”

“雜碎……你要是敢傷害他……”段奕喘着氣,咬牙切齒地威脅,“我他媽絕不……”

加文諾把管家推得一個趔趄,從馬修手裏接過槍,槍托狠狠往下砸。

段奕後腦傷上加傷,痛得像腦漿迸裂。意識陷入黑沉中,昏迷前只隐隐約約聽見雲嘉樹拼命喊他的聲音。

再然後……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段奕睜開眼睛,茫然看着天花板。

雖然後腦隐約疼痛,但他還是能确認,這房間已經不在瓦爾哈拉中了。

剛剛看到他醒來的中國護士叫來了醫生為他檢查身體,然後說:“雲先生很擔心您,我這就去告訴他您醒了。”

這個稱呼更确定了他的想法,他們應該已經……不在那個變态的控制下了。

醫生檢查完了,說恢複得挺好,正跟他交代注意事項時,房間門砰一聲被撞開,雲嘉樹闖進來,“段奕!”

段奕茫然看向他,後者大步走過來,一邊問醫生情況一邊坐到床邊,小心翼翼抓住他肩膀仔細看。

段奕被戀人緊張的樣子給取悅了,表面上依然茫然得近乎呆滞,在他喋喋不休的追問中,只回答了三個字:“你是……誰?”

雲嘉樹倏地住口,兩眼圓瞪盯住他,“你……不記得我了?”

段奕小心翼翼搖了下頭,随即被傷口扯得龇牙咧嘴痛,一邊等着媳婦兒灑狗血說好聽的。

誰知雲嘉樹卻松開手,站起來對醫生說:“這人失憶了,給他上電擊。”

我x!段奕差點跳起來——要不是腦袋太疼他就真跳起來了,只好有氣無力地瞪着那小子,“喂,謀殺親夫啊……”

雲嘉樹低頭冷睨,“你不是失憶了嗎?”

“我呃……”段奕總不好意思說被你一吓唬忘了繼續裝了,過了會才可憐巴巴揉腦袋上的紗布,“老婆,我頭痛……”

雲嘉樹又瞪他一會兒,還是坐了下來。醫生很淡定,叮囑完就出去了。雲嘉樹俯身,把他輕輕抱懷裏,像是摟着易碎的水晶雕像,過了一陣才嘆口氣,“連失憶都裝,你怎麽這麽二……”

段奕理直氣壯摟緊了戀人,輕輕拍兩下後背,“誰叫我排行第二。”

雲嘉樹:“……算了,不和傷患計較。”

段奕嘿嘿笑着,手臂緊了緊,感受着戀人溫暖修長的腰身,欣慰舒了口氣,“你沒事太好了,上官仁比我想象的還能幹。對了我們在哪兒?”

雲嘉樹頓了頓,還是告訴了他實話:“在坎迪亞,我名下的別墅。任務是克拉倫斯發布的,內容是徹底剿滅培羅兄弟。”

這次輪到段奕有點發呆:“然後呢?”

“然後就剿滅了。”

“……那我以後找誰報仇。”

雲嘉樹松開他,站起來冷哼,銳利的金棕色眼眸裏殺氣一閃而過——段奕覺得那個眼神應該叫殺氣,“他們敢傷害你就該受罰。”

段奕嘆息,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擡手輕輕握住雲嘉樹手腕,“抱歉……”

雲嘉樹低頭吻在他額頭紗布上,“這不怪你。”

段奕微微仰頭,“往下親一點。”

“受傷了就老實點。”雲嘉樹在他手臂拍拍然後離開了,走到飲水機旁邊接水。這時有人敲敲門,進來的是剛才的中年醫生,“雲先生,傷患需要休息。”

雲嘉樹把水杯放下,淡定回應了段奕可憐巴巴的眼神,彎腰用力握了握他肩膀,“好好睡吧,等醒了來看你。”

雲嘉樹出門時,看見沈兆峰在等他,默默揉了揉額頭,“Now What?”

沈兆峰在客廳裏坐下,打開公文包,“我也算是你的散財童子,能不能稍微友善一點。”

雲嘉樹坐下來,“我欠克拉倫斯一次,這次行動花了多少?”

沈兆峰将文件一份一份往外取,在黑晶石的茶幾上堆了半尺厚,“就算把你的信托基金全部交出來也不夠……別這樣,我只是實話實說。克拉倫斯也不是特意為了你,那對培羅兄弟控制了東地中海入口,迪斯雷利想要往地中海發展,遲早會跟他們對上。所以……”

他将文件推到雲嘉樹面前,“現在沒有培羅兄弟了,只有迪斯雷利。”

雲嘉樹視線落在文件頭上,有些呆滞,“尤克特拉希爾……?”

“克拉倫斯對這家公司沒興趣,所以想問你願不願意接手,如果你也不要,他打算關閉。”

雲嘉樹臉色一沉,“三百年的品牌他說關就關?這簡直是犯罪。”

沈兆峰死板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點笑容,“所以,他希望你能接手,也當做加文諾和盧克的補償。”

段奕坐了個夢,夢見雲嘉樹給他生了一堆孩子。大型會議室那麽大的育兒室裏小籮蔔頭們又叫又鬧,吵得他腦仁疼。他抱着兩個,背上一個還在啃他後腦勺,啃得頭發都濕了,滴滴答答地淌口水。

他終于怒不可遏,吼道:“快給我找一打保姆來!”

然後驚醒了過來,依然心有餘悸。

雲嘉樹安靜坐在病床對面的沙發上,正帶着耳機專注看筆記本。

段奕長舒口氣,才動了動,雲嘉樹就來給他調高了液壓床頭,往背後墊了柔軟的枕頭。

他握住雲嘉樹的手,擔憂地問:“你哥……他們沒怪我?這不科學啊。”

雲嘉樹又給他倒水,照顧得無微不至,“這事表面上只是利益之争,我們不過是其中的小角色,可以忽略不計。所以最近顧不上找你麻煩。”

段奕嘆氣,這倆男人考慮得果然周全,要是明火執仗說救人,等于把雲嘉樹推到了風口浪尖,昭告天下:這男人是我們的軟肋。

如今只怕連加文諾和盧克自己都不知道今天的倒黴是因為綁了男神的下場。

他和雲嘉樹十指相握,嘆了口氣,“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真是精彩……你不去看看那兩個階下囚?”

雲嘉樹想了想,要按照一般劇情發展,他們是應該去見見那兩個往日的綁架犯,地位的反轉帶來的戲劇性諷刺一定會很精彩,只是……“其實我是懶得跟人啰嗦派的,你要去自己去。”

段奕從善如流,“那我也不去。我們……回國吧。好歹國內安全點,變态少點。”

雲嘉樹笑了,拉過段奕手指,在婚戒上吻一下。“好,我也累了。”

他把一個文件夾放在段奕腿上,段奕神情緊張,“什、什麽東西?”

媳婦說累了……然後給他一份文件……不會是離婚協議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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