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雲嘉樹表情淡定,“打開看。”
“不要!”段奕開始耍賴,捧着頭呻|吟,“我頭疼,我後腦流血了,快叫醫生,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好暈,老婆我快挂了……”
雲嘉樹嘆氣,又不好下手收拾他,只好自己翻開文件湊到他眼前,“瞎想什麽呢,快點看。”
段奕沒辦法,勉勉強強睜開眼睛,世界樹的logo就落入眼中。
雲嘉樹跟他解釋了一下,然後說:“我同意了,但是經營方面你比我有經驗,所以你負責管理,快簽字。”
段奕翻了個身,拿背脊對着他,悶悶地反抗着,“不要。”
這種當小白臉的滋味真的很難過好不好……
好歹他也是榮唐集團主席家的二少爺!(注:身無分文離家出走中。)
被媳婦包養簡直是……全天下老公之恥!
雲嘉樹卻完全不理解他這點小心思,臉色一沉,聲音也冷下來,“再說一遍?”
二爺被他威嚴又冷酷的語調駭得心裏一個哆嗦,知道這小子真生氣了,戰戰兢兢坐起來,把文件接手裏。
雲嘉樹對于兩個人一起做同一份事業的未來還是感到很高興的,滿懷期望的金棕雙瞳閃閃發亮。段奕覺得用楚楚動人來形容也不為過,忍不住看得呆住。也許是荷爾蒙的沖動,也許是越做越愛,也許是因為患難與共,他覺得這小子越來越讓人着迷。
所以當雲嘉樹帶着橄榄沐浴露清香靠近的時候,他就……硬了。
雲嘉樹說了半天,段奕一句都沒聽清楚,只是擡起手扣住他後腦,貼上柔軟的嘴唇,舌尖滑入,糾纏輾轉,深入口腔裏用力吮吸。
兩個人呼吸都跟着急促起來,雲嘉樹怕壓到他,用力撐着床鋪,忍不住逸出幾聲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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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奕松開,舔舔戀人被輾轉碾壓得紅腫的嘴唇,啞着嗓子抱怨,“你這妖孽。”
雲嘉樹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口突然傳來噗嗤一聲。
我x……段奕扭頭,紅着眼睛瞪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條縫的房間門:“誰?滾出來!”
門口窸窸窣窣響了一會兒,似乎是有人在互相推拒,又過了一會兒,門縫才被推得寬了一些,探進來半張冷靜嚴肅的臉。
緊接着鄒振寒平靜地鑽進來,手裏還拽着娃娃臉青年的後衣領:“老大,鄒振寒和楊耀宗報道。”
小楊縮着脖子咧着一口大白牙傻笑着:“唷,老大,你看着氣色不錯啊。唷,小樹你也是。”
見到這倆小子生龍活虎地走進來,段奕高興得要命,連後腦的傷口都沒那麽疼了。
四個人坐着寒暄了一會兒,雲嘉樹就體貼地退出房門,留着三人敘舊。
小楊腳下裝了彈簧似的出門送他。
小鄒趁機坐到床邊,給老大削蘋果。一邊小聲說:“老大,你有點夫綱不振啊。”
段奕眉頭一皺:“你說啥?”
小鄒還是一本正經的面癱臉繼續說:“我跟小楊剛才不小心看見了,以前二爺桀骜不馴,是草原上沒人能降服的野馬。可現在都成了小綿羊了。”
段奕聽着沒說話,交叉雙臂靠抱枕上開始沉思。
“難道……”小鄒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你才是下面那個?”
段奕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一巴掌糊小鄒腦門上,“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爺這叫……”他突然福至心田,“妻奴!愛妻家!你懂什麽!”
小鄒老實任他糊,一邊把蘋果切成塊,紮上水果叉放在床頭,“我這不為您擔心嗎?剛剛見到小樹吓我一跳,以前看着最多是冷冰冰高不可攀,可現在也不知道誰掼的,全身都散發着一股【還不給本殿下跪舔】的氣勢……要讓老爺子和老太君看到了怎麽辦?”
還能是誰,老子慣的!
……雖然不是故意的。段奕心裏腹诽,一時半會沒領會他的意思,小鄒見了,只好又補上一句,“老大,你忘了,你跟家裏還僵着呢。”
“哦,鬧太多次,習慣成自然了,忘了。”段奕淡定回答,倒是真的跟着沉思起這個問題來。
這一次,似乎不是只要一倔到底就能解決的問題。
小鄒帶來的命題前所未有地沉重,段奕終于意識到,他不能再逃避了。
小鄒和小楊傷勢痊愈了大半,所以雲嘉樹把他們接了過來。雖然工資和報銷都是段老爺子出的……不過鑒于段奕現在也打算回家,倆助理領工資和工作職責的立場并沒有出現什麽矛盾。
段奕和雲嘉樹也定了下一步的計劃:一起見家長,辭掉榮唐的職位,做回設計師。同時,雲嘉樹退居幕後,段奕執掌世界樹大權。
然後,又特意抽了時間和世界樹高層開了視頻會議。雖然克拉倫斯嘴上說沒興趣想要扔掉,卻在雲嘉樹接手以後,派了人協助他管理,尤其是財務和法務兩方面的協助,确實地讓兩人輕松了許多。
再然後,段奕頂着上官仁持續了一路的冷嘲熱諷,和其他人一起回國了。
有了前車之鑒,上官仁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一路監護都委托給了可靠的部下,還三令五申要雲嘉樹每兩個小時親自和他通一次電話,簡直弟控得天怒人怨。好說歹說,才降低成每天早午晚各一次。
很意外地,段奕竟然和上官仁站到了同一邊。親眼目睹了旁人對雲嘉樹抱有的扭曲欲|望,讓他至今心有餘悸。這一次算運氣好,最後不但轉危為安還因禍得福,可哪兒能每次都靠運氣好?
他現在的力量保護不了小樹,自然尋求外援,這一點上,男子漢大丈夫的自尊,比不上愛人的安全重要。
克拉倫斯也派了兩名保镖過來,貼身保護雲嘉樹。一行六人悄無聲息返回錦繡華城。
結果他們還是回了這間房子,龍骁的預言完全錯誤。所以說男人的直覺什麽的根本不可靠。
段奕知道這次回家絕對讨不了好,坐在起居室裏沒來由的心裏發虛。雲嘉樹才走到他身旁,就被他一把死死抱在懷裏,兩個人陷進白色寬大的皮軟椅裏,房間裏安安靜靜只有呼吸聲。
段奕抱得太緊了,用力得後腦一跳一跳地疼,手臂勒得像要把小夥子嵌進身體裏。好在雲嘉樹結實,由着他使勁折騰,只是默不作聲地回手摟緊他腰身。
過了好一會兒,段奕覺得兩人肺部都擠得快沒氣了才松開,長長地嘆了口氣。
雲嘉樹從他懷裏輕輕掙開,擡手給他理順幾绺垂在眼睛上方的頭發,注視着男人清澈而深邃的雙眼,“其實你沒必要這麽逼迫自己。”
段奕懶洋洋往沙發扶手上一靠,拉着戀人戴戒指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親着,“小樹,這次要委屈你了。”
雲嘉樹笑起來,“你肯讓我一起去,我很高興。”
段奕輕輕撫摸戀人柔軟的短發,“不怕見家長了?”
雲嘉樹俯身吻他嘴角,“怕,但是總得讓他們瞧瞧女婿。”
段奕咬他嘴唇,“是媳婦。”
雲嘉樹笑得更溫柔,“是是,老公大人。”
和戀人調笑了一會兒,段奕總算是放松下來,商量着分派禮物的事。
小楊适時地出現了,“老大,收到段臻先生的電話,安排了車明天來接我們,早上六點出發。”
段奕愣住,“出發?去哪兒?”
小楊給他看微信,“段家莊。”
段奕心裏更沉重了,五百公裏外的段家莊,是段家的老家,除了逢年過節外,只有發生特別大事才會回去。
他把玩着手機反複看記錄,“大哥沒有說回老家幹嘛?”
小楊撓撓腦袋,“說是解決問題。”
段奕嘆氣,回了卧室,埋頭在雲嘉樹懷裏不說話。雲嘉樹輕輕摩挲着他後背。
段家莊依然保持着傳統風采,所有住房由村裏統一規劃,修建得古色古香。莊裏最大、最重要的建築,則是段家祠堂。
祠堂建在段家宅院裏,有六百多年歷史了。宅院是個出字型,院中巨木參天,幽綠寂然。
雲嘉樹從直升機下來,看着民居成片的青磚黑瓦,感覺像回到了拍攝基地的古代區,不禁有些發怔。
段奕跟着走出停機坪,和戀人肩并肩随着人群包圍走進段家大院,穿過外院,內院,一直走到祠堂外。
段奕一邊看着祠堂門口,老爺子一身藏藍中山裝,清癯挺拔,和一個同樣穿着中山裝的老大爺交流,一邊握住戀人的手解釋,“那位是四伯公,段家現在的族長,進祠堂必須經過他同意。”
雲嘉樹于是更發怔了,“四伯公……是什麽?”
段奕說:“就是我爸的四伯。”
雲嘉樹更呆滞了,“四伯……是什麽?”
“原來從這裏就不明白嗎,”段奕差點忘了這小子是個沒常識的ABC,家裏又沒什麽親戚,只知道uncle不知道伯仲叔季,更何況……如今社會,還保留着宗族體系的姓氏已經鳳毛麟角,連段奕自己都有穿越回古代的荒謬感,更何況這半大小夥子,“就是我爺爺的四哥,我爸叫四伯,你就跟着我叫四伯公好了。”
雲嘉樹看着段臻神色冷淡地走過來,低聲說:“我知道了。”
段臻掃了一眼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有段家子弟能進祠堂,其他人在房間裏等着。”
段奕皺眉,雲嘉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矜持點頭,“知道了,謝謝。”然後轉頭握住戀人手臂,“我等你。”
周圍都是人,他不想太過氣着老人家,忍住了擁抱和接吻的願望,用力握了握戀人的手臂,彼此深深對視一眼,視線交纏,旁人根本融不進去。
接着轉過身走向祠堂正被推開的厚重黑漆木門。
雲嘉樹目送他的身影進入了那個仿佛黑黝黝的巨獸大口一樣的門洞,手指用力緊握着,很長時間都站着沒動。
直到段臻的秘書過來請了兩次,他才帶着四個保镖離開,去了外院安排好的房間。
祠堂常年關閉,窗戶很窄很高,房頂外被繁茂樹蔭遮擋得嚴嚴實實,導致了整個大堂即使在這樣的盛夏裏,依然陰冷得像墳墓。
而這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确是墳墓。
成排的先人牌位豎立在架子上,段家其實沒出過什麽大人物,段榕先的父親算是頭一份,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段榕先一個獨苗。好在這獨苗委實争氣,沒有辜負父親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吊燈光昏黃,照耀在段榕先愈發清瘦的後背上。
祠堂裏沒有別人,他只好喊了一聲,“爸。”
大堂空曠高挑,他的聲音撞在冷冰冰的牆壁上,寂寥回蕩。
段榕先在牌位前上香後,轉過身,面無表情看着他。
段奕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早就忘卻的恐怖記憶突然複蘇。
上次這樣邁進祠堂時,他只有十五歲。因為帶着全班大半同學一起期末罷考,差點被退學。然後被老爸拎到祠堂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又狠狠打了一頓。
那時他還小,不像現在這麽結實,被打得皮開肉綻,臀腿血肉模糊,後來在醫院足足躺了一星期才能勉強下地。很長時間裏,他對祠堂心有餘悸。
可惜時光漫長,生命中經歷的事又太多,他竟然,不知不覺忘記了。這就是所謂的記吃不記打。
寂靜大堂裏,滿架子陰森牌位下,響起了細微的抽氣聲。段奕不由自主心跳加快了,将要面臨的困境,遠超他想象。
“跪下。”父親的嗓音低沉而威嚴,一瞬間讓他分不清那聲音是來自活人還是來自殿堂之上的先祖。
段奕仿佛遵循身體本能一樣,在牌位架跟前跪了下來。
青石板的冰冷堅硬幾乎立刻透過單薄的亞麻休閑褲滲進了膝蓋,段奕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然後跪得腰杆筆挺。
段榕先見他跪下了,這才轉過身,看向高大的牌位架,“你記得上次跪祠堂的事嗎?”
段奕喉嚨有點發幹,“記得。”
段榕先接着問:“你記得犯了什麽錯?”
段奕停頓一下,繼續低聲回答:“不敬師長,違反校規。”
段榕先輕輕笑了,可笑容在那嚴厲老人的臉上,顯不出分毫暖意,“看來是打得你服了。”
段奕垂下頭,“那時候……不懂事,我知道錯了。”
“那這次為什麽跪,你知道嗎?”
段奕依然低着頭,語氣裏卻生出了幾分底氣,“知道。我瞞着家裏跟男人私奔和結婚。”
這話說得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甚至透着點挑釁的傲慢。
預料之中的怒罵和責打都沒有,段榕先的平靜出乎他的意料。段奕忍不住偷偷擡頭,卻看見父親臉色平靜。
這平靜……往往是暴風雨的預兆。
段奕咬咬牙,繼續說:“爸爸,對不起。我都想好了,你們不就怕我這點醜聞影響榮唐嗎?不就怕落了把柄在對頭手裏嗎?放心吧,我放棄所有繼承權,和榮唐再沒關系,我的事業不在這裏,這事一了結我就和小樹……”
“啪!”清脆耳光聲響起,段奕身子猛地被帶歪到一邊,他被打得有點懵,臉頰裏側的肉被牙齒咬破了,血腥味溢滿口腔。
沒過一會兒,面頰上高高腫起鮮紅的手指印來。
雖然臉頰腫痛,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笑,是不是該謝謝老爸沒讓其他人進來看他丢醜?
而且,老爸真的老了,又或者是他長大了,以前能一巴掌把他扇飛,現在卻不過只讓他身子跟着力度歪了歪而已。
一想到這點,卻還是壓不住的心酸,仿佛從骨縫裏冒出來的怒火又一點點熄滅,他默默撐了地磚,重新跪直。
段榕先收了手,“你就跪在這兒,當着段家列祖列宗的面好好反省一晚上。”
一晚上,陰冷青石板,他媽的會跪殘的吧。這是哪個年代的封建老頑固才會搞的陰險把戲?
段奕咬咬牙,一個字沒說,腰身挺得跟标槍一樣直。
他聽見老爸走了出去,叮囑人看好他,然後大門發出厚重而幹澀的吱呀聲,在身後關了起來。
光線驟然一暗,便只剩下頭頂昏黃的吊燈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