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原因38

回憶一點一點在喻尤腦海裏想起, 那是父親還沒走的那個夜晚。

就算過了這麽久, 畫面仍舊清晰的泛起點點痛意。

此時。

仙乃日的山腳下, 喻尤與秦筠依偎在一起。

“秦筠。”他喊了她一聲。

他揉了揉額頭,沉了半晌,捋去腦海裏的畫面, 輕聲問:

“如果,我是政治要犯的兒子,也是殺人犯的兒子,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正躺在喻尤腿上的秦筠一怔, 驀地擡起頭。

“你說什麽?”

喻尤雙手支着額, 閉着眼睛。

忽的笑了笑。

“害怕了?”

他輕聲問。

秦筠渾身一麻, 大腦充血, 嗡嗡嗡的耳鳴。

喻尤驟然這麽說, 讓她始料不及。

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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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叔叔怎麽會?

秦筠不知道, 三年前自她離開京城沒多久, 就悄悄發生了一件大事。只是那件事被上頭壓下,媒體沒有報道, 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聰明的都曉得閉口不談,好避風頭。

她遠在國外,又刻意不去關心任何有關喻尤的事,那段時間該屏蔽的都屏蔽完了,喻尤更是消失了好一陣,身邊朋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一時間可謂是走的悄無聲息。

“我爸跳樓死的。”喻尤低着頭,嘴角微微上揚。在說這件事時, 他一直閉着眼睛,秦筠剛好躺他腿上,也剛好,看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與不安上下的喉結。

他似乎想裝着無所謂的樣子,可秦筠卻看出他內心的無措和悲痛。

喻尤停了好一會兒,說出後面幾個字。

“被我害死的。”

秦筠一下子坐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喻尤!你胡說什麽!”

喻叔叔是個喜好風雅的人,秦筠知道。哪怕沒怎麽接觸過,但她聽喻尤說過,他父親身居要職,權力極大,是少有的上位者。

他們父子二人一貫相敬如賓,雖不同其他父子那麽熟稔,但也不差。

為什麽喻尤要這麽說。

喻尤睜開眼睛,看着秦筠,欲全盤說出。

“三年前,有一天,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裏的人告訴我,要我收拾好東西準備移民出國。我有些驚訝。這通知來的太突然,學已經都給我退了,手續全部完成。于是我回了家,找到父親,問他為什麽。”他看着秦筠,目光很淡很淡。

他說。

“父親在我心中始終穩如泰山,然而那一次,我看見了他的驚慌失措,還有害怕。是源自心底裏的害怕。”

“他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就拼命的查,我躲在所有能躲的地方,藏在所有能藏的地方,就為了了解蛛絲馬跡。我不想離開這個讓我愛的城市,更不想莫名其妙的離開。終于,被我發現了。”

“他貪.污受.賄被發現了,要判刑。”

“他害怕,所以他準備離開。他可能早就準備好離開,所以在即将東窗事發的時候他能在第一時間逃離。甚至那時上面還沒有掌握他完全的證據,他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不過,當時的我全懵了。”

喻尤望着遠方的雪山,雙目澄澈,面色淡然。

“那個年紀的我還有一方血性,易沖動,生有一股可笑的正義感,所以我站了出來。”

“父親看見我從角落裏走出來的時候傻了眼,他萬萬沒想到我聽到了他所有秘密。”

“你一定想不到,那個年紀的我要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要他留在這個國家去反省自己的過錯。我認為他還可以減刑,他并不需要坐那麽多年的牢。”

“可是父親是個驕傲的人,他一生好強,活的人上人,他不願意面對現實,他想逃。”

“我想着,如果非要這樣,那麽,他走,我不走。”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太天真。他害怕的原因不是因為貪.污受.賄,而是因為害過一個人的性命。因為利益,他用自己的權力毀了一個家庭,奪去那個家庭的幸福。我追查過去,去到H市。等我到的時候,被父親所害的那家人已經支離破碎,當地人告訴我,那家人得罪了大人物,丈夫被逼着自殺,妻子瘋了,女兒還小沒人撫養只好送去孤兒院。我看着人去樓空的房屋,覺得罪加一身。”

“我忽然想,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父親到底做了多少違背良心的事。

“那一天,我在H市的田地裏站了很久很久,想了很久很久。”

“後來,在父親準備好一切要離開的那天,我打了一個電話。”

喻尤捂着臉,笑了出來。

“我告訴負責父親案件那人,我父親要畏罪潛逃了。”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包圍了我們家,你不知道警車鳴笛的有多麽刺耳。我就站在父親的房間門口,替他做出選擇。那時我以為我是正義的,我想,他的罪,他來還。錯了就是錯了,償還是必須的。”

“可當樓下開始嘈雜,我推開父親房門發現大開的窗戶與樓下池塘裏漂浮的屍體,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麽蠢,幼稚的有多麽可笑。”

“他在我眼前死去,而前一秒我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感動天地的大事,以為自己那才是替父親贖罪。”

“而後一秒。我流幹了眼淚,話都說不出來。”

喻尤轉過頭,擡起手撫摸秦筠的臉龐。

他說:“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将那個秘密死死的吞進肚子裏,誰要那可笑的正義。”

他還說。

人都是自私的。

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愈來愈自私。

因為時間會教會人成長,而成長,會教會你吝啬。

吝啬你的愛,你的童心,你的善良。

喻尤一直淡然的說着這些話,就是聲音的尾巴有些涼,涼到了骨子裏。

匆匆幾句話的信息量極大,甚至可以說完全颠倒了秦筠對喻尤家庭的想象。

她不知道她走後發生了那麽多事——不對!

秦筠一把抓住喻尤的胳膊,睜大眼,呼吸開始急促。

“喻尤,這件事發生日期是什麽時候?”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忽然感到害怕。

喻尤扯了扯嘴角:“秦筠,忘了它吧。”

“告訴我。”她斂去所有笑意,指尖捏的發白。

“九月二十二。”他說。

她顫了顫眼睫。

九月二十二……

九月二十日,她到了平遙。

九月二十二日晚,她與法國攝影師見面。

九月二十四日淩晨,她收到陳紫魚的照片。

照片裏,是她與喻尤的赤.裸相擁的床照。

那張半身照,拍出酒店的床,拍出她的笑顏,拍出喻尤的睡臉。

秦筠當時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瘋了似的打電話給喻尤,給所有能聯系到他的人。然而都表示他沒有回學校。

她買了飛機回京,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他都不在。

喻尤就這樣消失了。

她沒日沒夜的打電話,發短信。

她哭了好久好久,哭的心痛的無法抑制。

終于,她等到了一條短信。

來自【大魚寶寶】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秦筠,忘了我吧。

陳紫魚趾高氣昂的出現在她面前,秦筠根本忍不住,沖過去就要扇她耳光。

她被圍觀的人群拉開,罵陳紫魚不要臉。

陳紫魚冷笑一聲,說了那句她永遠不會忘的話。

她得意的說:

“你再嫉妒,我還是和他睡了。”

那一句,加上喻尤發給她的信息,秦筠覺得天都要塌了。

那是第一次,她嘗到被人背叛的滋味,是那麽痛,痛到她哪怕蜷縮起來也無濟于事。

喻尤人間蒸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陳紫魚将消息傳的人盡皆知,就連這樣,不容一絲污點的喻尤也沒出現解釋什麽。

秦筠等了他足夠的時間,他都不再出現。

後來,她走了。

她頭也不回的去了法國,沒有和大家告別。

臨走的那天,只有向晚新和她在機場擁抱。

向晚新哭的稀裏嘩啦,罵秦筠慫。

秦筠無奈的笑了笑。

“我敗給了愛情,慫就慫吧。”

帶着數不清的傷痕,她掏出手機,發出最後一條短信。

——喻尤,我們分手吧。

發完這句話,她拿出手機卡,捏成了兩半,将手機扔進了馬桶。

她笑的雲淡風輕,給檢票員遞上機票。

走在連接機艙的過道裏,她望着透明罩外的藍天。

說:

“我秦筠就是一輩子沒人要,我也不會再看你一眼。”她笑容淡淡,将背包一甩搭在身後,頭也不回的遠去。

這一去,便是三年。

“喻尤。”秦筠望着他,呼吸有些急促,心口有些難受。

“九月二十二……”

“所以,九月二十四日淩晨的那張照片,到底怎麽回事?”

她一直以為,直到現在仍然以為,喻尤和陳紫魚睡過。

她曾經懷疑過,但陳紫魚斬釘截鐵,喻尤更是肯定,讓她不信不行。

可現在,直覺告訴她不是!

果然,喻尤搖了搖頭。

“沒有。”

他說,“沒有。”

秦筠捂着嘴,大氣不敢出。

“二十三日那天,我在酒吧喝的爛醉,陳紫魚找到我。我以為是你,因為她用了你的香水。”

“她帶我去了酒店,我昏昏欲睡,腦袋不清醒。等到夜深人靜她說話,我發現不是你。”

“我要走,她威脅我說已經拍了照片,她會告訴你,告訴所有人她和我發生了關系,讓我名聲掃地,讓你對我心生芥蒂。”

“我說随便你,就離開了。”喻尤說:“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決定和你分手了。”

“哪怕沒有她,我還是會和你分手。”

“結局不會不同,不同的,只有理由罷了。”

眼淚簌簌而流,秦筠根本控制不住。

“為什麽……”

她不停的問。

“是因為你的父親嗎?”

“是。”

“可他是他你是你啊,我想要在一起的人是你不是他,你憑什麽單方面的替我做決定?”

“秦筠。”喻尤打斷她。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是你,你還能好好面對這個世界,喜歡這個世界嗎?”

“那個時候,我只覺得天塌了。”

“一朝之間,所有人都變了,天也變了。”

“世界一片黑暗,我看不見任何光芒。”

“我覺得自己很肮髒,我沾滿了鮮血。那是父親的血,是我在背後推的他。我罪不可恕,我應該天打雷劈。我不孝,我該遭唾棄。”

喻尤低笑兩聲。

“這樣的我,憑什麽留你在身邊。”

“因為父親,我不再是以前的我,而你,還是那個你。我若還強行留你在身邊幹什麽,拖累你嗎?”

“我自己一團糟,脆弱又無助。現在想想,簡直可笑。”

“自小被保護的太好,到緊要關頭才發覺自己的弱小與無知。”

喻尤搖搖頭:“所以,不要再問我為什麽選擇分開。”

——因為我愛你,我不想讓自己的罪惡牽連到你。

秦筠張了張嘴,又緩緩閉上。

“你……”

她忍着眼淚。

可怎麽忍也忍不住。

“你就這樣一個人默默擔下過了三年?”

“我現在過的很好。”喻尤擡起頭,望着遠方。

他笑了笑,摸了摸秦筠的腦袋。

“我調節好了,也等到你了,不是嗎。”

“我居然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離開了你。”秦筠捂着臉,肩膀抖動。眼淚一滴一滴沿着手心流下。

她不敢挪開手,她知道一旦挪開,她的眼淚會留的肆無忌憚。

“我怎麽那麽可惡。”她低聲詢問自己。

“我怎麽那麽可惡。”

喻尤見她情緒不對,低嘆口氣,抱住她。

“傻瓜,這關你什麽事。”

在他的懷裏,秦筠的眼淚浸濕他的胸膛。

她止不住的哭泣,無法消化剛剛聽到的所有。

為什麽她從來都不知道,為什麽他要受這些苦。

她不是不能想象一夜之間的天翻地覆,也不是不能想象曾經那麽驕傲的少年突然從山巅跌落到山腳的打擊。

更不是不能想象在那個年紀,年輕人的心裏承受能力不是那麽強。

可她不能接受自己居然被埋在鼓裏那麽久,她不能接受在喻尤最絕望的時候自己因為生氣與誤會而扭身走人。

不求雪中送炭,至少不要雪上加霜。

而自己與那層霜有何不同?

秦筠無法原諒自己。

見她哭,喻尤心口堵得難受。

一點一點的吻着她的脖頸,耳垂,發頂,與眼睛。

“別哭了,寶寶。”

“再哭,我心也疼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對我而言是必須要寫的啦,我原本是打算按回憶殺來寫的,後來覺得,寫多回憶殺沒意思,所以就以對話的形式給大家展現出來了。

畢竟每一個分手都有一段不可言說的痛。

那年的秦筠和喻尤都不成熟,人都是弱小脆弱的,不要真的以為有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存在。

喻尤是人啊,活生生的人,他也有過錯誤的決定,也有過想逃離的時刻。

在那個年紀的他,做了那個決定,導致後來一系列的錯過。

沒什麽後不後悔,至少那也是一段人生的旅程。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好好享受所有的酸甜苦辣吧。

(我現在米有存稿鳥!我開始日更鳥!所以可能每晚都這個點了QAQ,見諒啦 啊啊啊啊 ——

然後,秦筠和喻尤要開始虐狗模式了!!!

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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