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承璟的性格向來說風就是雨。
接下來幾日,他果真給月初霖介紹了好幾個男人,都是本就對她有興趣的。
若換做以往,月初霖自然不會拒絕,挑挑選選,有看得上眼的,不介意處着試試。
但最近,她真的半點興趣也提不起來,好不容易和其中一個面對面坐下,才聊了一會兒,她就厭倦了。
最後當然一個也沒成。
月初霖煩透了,幹脆又把心思暫時都放到工作上。
有的時候,一個人之所以成為工作狂,并非是因為她天然熱愛工作,而是因為現實的生活索然無味。
森和的項目是長期的,所以陸陸續續又來了工作。
月初霖沒再接,統統讓給其他同事。
有了豐厚的報酬,暫時接手的同事對她十分感謝,連着給她帶了幾次某網紅甜品店的流心蛋糕。
近兩百塊的價格,連吃幾次,直把她膩得再不想看到所有“流心”甜品。
只是,老許是個人精,一直惦記着上回在酒店的“玩笑”。
第三次森和來工作的時候,說什麽也不肯讓別人去了。
月初霖猶豫一瞬,同意了。
同事前兩回去,都沒再遇到郁馳越,況且,上次加的美術館工作人員也來信息了,說費拉的新作已經到了。
當晚,她熬夜看完從同事手裏交接過來的資料。
幸好有第一次打下的基礎,第二天工作的時候,她才能穩穩銜接上,沒有影響工作狀态。
郁馳越果然沒出現。
參會的人比之前多,十幾個,都是森和總部的高管。
會後,一一同月初霖握手道謝,照例讓Jarod安排她的午餐。
下午沒工作,她心情還不錯,餐後拿着Jarod給的臨時員工牌又去了美術館。
一個年輕男人站在服務臺前,正和帥氣的工作人員說話。
月初霖看了一眼,居然是韓介衡。
韓介衡沒在家族企業中就職,而是自己經營一家藝術品貿易公司,大概和森和美術館也有合作。
很快,兩人說完話,韓介衡也看見月初霖,客套地打個招呼,沒多說什麽,略一點頭,就離開了。
**
郁馳越接到韓介衡電話的時候,剛剛從老宅開車出來。
這事得追溯到好幾天前了。
郁家老爺子這兩年年紀漸長,原本硬朗的身子骨也慢慢的毛病多了起來。
老爺子心髒一直不大好,幾天前有些頑疾複發的征兆。進醫院躺了兩天,從頭到腳一通檢查,最後,大夫叮囑,平時要注意心平氣和。
今天正好是老爺子出院回老宅的日子。
郁家家大業大,到如今,大半的東西還在老爺子手裏抓着,這一折騰,來接人的,除了郁家老小,自然還有數不清的外人。
其中就有秦家人。
過去幾年,郁馳越一直生活在國外。他父親郁啓鴻不知怎的,說服老爺子給兒子私下定下秦家這門婚事。
秦家小姑娘叫秦蔓璐,今年二十三,小郁馳越一歲,正在國外讀研究生,從小懂規矩,學習好,人也漂亮,典型的大家閨秀。
郁馳越對此一直未置可否。
剛才回到老宅,郁啓鴻又提起這事。
他當即臉色不大好看,礙于老爺子在場,才沒翻臉。
明眼人都知道,郁老爺子有越過親兒子,把手裏的一切直接交給孫子的意思。
和秦家聯姻自然是有好處的。
可郁啓鴻急着把他和秦家姑娘湊成一對,為的是讓他有所顧忌,将來才好從他指頭縫裏摳出點東西,留給那對養在外頭一直不得進家門的母子。
一家父子,從來談不攏。
郁馳越忍了半晌,直耐着性子把外人都送走後,和老爺子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開。
這會兒車才開進城區,韓介衡的電話就進來了。
“怎麽樣,老爺子情況都好吧?”
“還行,說本來就沒大礙,好好照顧就行。”
一句話沒什麽語氣,韓介衡卻聽出不對來:“和你爸吵架了?”
郁馳越沒心思扯這些,直接道:“有什麽事趕緊說。”
“行,你現在是大忙人,一刻千金。我長話短說,你猜我剛在你們樓下的美術館看見誰了?”
郁馳越握着方向盤的手莫名發緊。
“誰。”
韓介衡小人得志似的笑了聲:“你猜啊。”
“滾。”
“不是我說,阿越,就你這脾氣,怎麽追人女孩?上次那事,我看你也沒跟人好好解釋吧?”
郁馳越沒吱聲,默默把車停在紅燈線後。
韓介衡也不跟他計較:“行,話帶到,我仁至義盡,這就走了,你來不來随意。”
電話挂斷,紅燈轉綠。
郁馳越猶豫一瞬,抿着唇發動車輛,加速前行。
**
月初霖由工作人員把新展品介紹過一遍後,就獨自在館內逛一逛。
同時來逛的森和員工比上回多,月初霖委婉地拒絕了兩個上前要聯系方式的年輕男人。
直到過了午休時間,館內才漸漸冷清下來。
月初霖拿出手機,給最喜歡的一副費拉的新作拍了張照,又詢問工作人員,畫作是否出售。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悠閑地穿過展廳,到北面的後花園邊停下。
天氣太熱,她沒推開那道玻璃門,只站在室內觀賞花園的景致。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聲。
深色玻璃牆上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郁馳越穿着一件深色襯衣,在玻璃牆的底色下顯得有些模糊,像被鍍上了一層港風濾鏡。
他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和玻璃中倒映的她對視。
“郁總。”
工作人員向他問候,自覺地回前臺去了。
月初霖站在牆邊,看着花園,打定主意不先開口。
花園裏種着幾棵棕榈樹,長條形展開的葉子,像一柄柄巨大的綠色蒲扇,高低錯落,頗具東南亞風情,與酷暑極襯。
室內太過安靜,連力道強勁的空調也因性能太好,幾乎聽不到風聲。
兩人站着,像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是郁馳越先忍不住開了口。
“前兩次怎麽不是你來?”
問的是換翻譯的事。
月初霖轉過身面對他:“我以為郁總不希望我參與森和的工作。”
“我以為那是個誤會。”郁馳越皺眉,頓了一下,道,“你的業務能力很強。”
“謝謝郁總誇獎。”
月初霖對自己的專業水準一向很自信,面對誇贊,欣然接受。
氣氛似乎有松動,郁馳越的面色也緩和起來。
可下一秒,月初霖握在手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大大的三個字:紀與辭。
“抱歉,接個電話——”
她沖郁馳越揚揚手機,正要到旁邊的角落裏去接電話,卻一下被他打斷。
“這是誰。”
月初霖挑眉看他一眼,又看看紀與辭的名字,挑了個符合事實的身份:“潛在客戶。”
“‘客戶’?”郁馳越重複着這兩個字,目光譏诮中含着憤怒,“你管這叫‘客戶’?那你當自己是什麽?”
月初霖有些莫名其妙,反應了片刻,才想起來,這人大約對她當初在巴黎時和紀與辭的那一段有所耳聞。
這話裏惡意的揣測實在有些不堪。
手機依然在震動,月初霖卻不想接了。
“我就是把他當客戶,怎麽,和你有什麽關系?”
她仰着臉似笑非笑看着他,紅唇邊的譏諷清晰得刺眼:“難道,你一直對我念念不忘,喜歡我?”
郁馳越表情驟然僵硬,深海似的眼底溢滿森森的寒意。
“你配嗎?”
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手機的震動已經停止,紀與辭沒再打來,而是換成微信,發來幾條消息。
月初霖無暇查看,挺直腰杆,不在氣勢上輸一絲半毫:“不配最好,否則,你想當我的‘客戶’,怕也沒機會——我不歡迎你這樣的‘客戶’。”
空氣陷入可怕的沉寂。
前臺工作人員猶豫着走近,在僵持的氣氛裏小心翼翼開口:“月小姐,購畫合同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您有空時,可以來看一看。”
他正要趕緊走開,月初霖已經面色如常地轉向他:“好,我現在就去簽。”
說着,朝郁馳越露出冷淡的職業微笑算打招呼後,就直接往前臺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購買畫作,對購買合同不陌生,大致看過幾個關鍵條款後,簽字、付定金,十分迅速。
“等這期展覽結束,月小姐就可以支付尾款,帶走畫作了。請問您選擇自提,還是郵寄?”
月初霖他遞來的乙方合同收進包裏,餘光瞥見郁馳越從內展廳出來,正離前臺越來越近。
她笑了笑,将長發捋至耳後:“麻煩郵寄到合同上的住址吧,我想我以後應該不會再來貴公司了。”
從身後經過的男人腳步微滞,随即更快地走過,連背影都吝啬留下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