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紀與辭打電話是想請月初霖吃晚餐。

月初霖的心情算不上太好,本有些猶豫,但想起自己的确答應過,便還是去了。

地點定在一家極難預約的私房菜館,主打的是月初霖喜歡的正宗川菜。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只記得在巴黎時,你總愛去那家川菜館,就定了這一家。”

紀與辭到得早,一見她來,主動站起來替她拉開座椅。

法國菜再好吃,對中國人來說,總是比不上地道的中國菜。

他的朋友給他推薦了一家開在窄小巷道裏的川菜館。

小而逼仄的空間,被洋溢着新古典主義的法式建築包圍,卻憑空擠出一道絢麗的中國紅。

每日飯點,食客不絕,東方面孔與西方面孔交織在一起,熱鬧紅火中透着悠閑典雅。

他在那家餐館裏第一次見到她。

被中國紅包圍着的角落裏,她美得出挑,像紅玫瑰,又引人着迷,像紅辣椒。

愛這兩樣的人太多,他亦不能免俗。

“紀總費心了,我很喜歡。”

月初霖坐下,象征性點了一道菜,将剩下的決定權交給紀與辭。

紀與辭聽到她這樣的稱呼,愣了下,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失落。

不過,他為人極有分寸。

雖然話語裏不乏打探月初霖現在感情狀況的意思,但都是點到即止,一旦發現她沒有回答的意願,就會自然地将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

月初霖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因此,一頓飯吃得還算融洽。

臨走前,她婉拒了紀與辭送她回家的提議,把兩人的關系擋在泛泛之交以外。

紀與辭只覺意料之中,沒有勉強,而是問了她近期的工作安排,說自己的公司即将接待幾位從法國來的客人。

“前兩年,這樣的客人都是我親自接待,但今年公司規模擴大,我沒那麽多時間,不得不找專業翻譯了。”

他本人也在巴黎居住過兩年,法語不錯,現在經營的是自己的創業公司。

月初霖将信息發給老許,笑道:“我先替公司謝謝紀總了,希望後面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業務對接很快。

周一,小組助理就把紀與辭公司的工作排上了月初霖的日程表。

她本想和老許說,以後不接森和的工作,恰好最近兩周森和都沒有會議,便暫時作罷。

只有姓邵的業務,需要另外找人接手。

老許多少知道姓邵的情況,沒多管,只讓月初霖自己找其他同事協調。

她翻了翻工作清單,發現幾個适合接手的男同事的時間都恰好沖突了,一時沒立刻決定。

中午,王珊珊和她一起吃午飯。

“初霖,邵總的單子,你找到人了嗎?”

“還沒,時間都沖突了。”月初霖看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開始收拾餐盤。她下午有工作,要提前出發。

“那,能不能讓給我?我正好有空……”

王珊珊低着頭,聲音不大,似乎還有點緊張。

月初霖收拾餐盤的手一頓,擡頭看她一眼:“姓邵的可不是好人,你也看到了,我覺得交給男同事比較保險。”

“我知道……但我挺需要這一單的,而且……我長得也沒你漂亮,他應該也看不上……”

不知怎麽的,月初霖聽到這話,心裏有點不舒服。

但她知道,王珊珊進公司晚,手上的業務少,也沒有太多熟悉的客戶,一直有些自卑,想接這一單,恐怕也是因為有別的難處。

“行,你要是考慮清楚了,我一會兒就和老許說。事先說好,姓邵的要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你立刻提出來。”

“嗯,初霖,謝謝你。”

王珊珊很高興,主動幫她把餐盤收走。

臨走前,月初霖先去了趟老許辦公室。

老許沒意見,直接讓助理把工作清單修改好,發進工作群。

很快全辦公室都知道了。

茶水間裏,許媛悄悄走到王珊珊身邊,望着月初霖拎包離開的背影,皺眉道:“怎麽回事,她看不上的客戶,就丢給你?”

王珊珊臉紅了紅,搖頭:“別這麽說,初霖是在幫我,我客戶少。”

“切。”許媛一直看不慣月初霖的作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就是個軟柿子,被欺負到頭上都不知道。”

王珊珊端着咖啡的手一頓,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許媛沒注意她的猶豫,直接說起別的事。

“我家那新開了一家潮汕火鍋店,周末一起去試試?”

“啊?我周末想要用來做功課的,要不,下回吧。”

“好吧,那我就和周琦浩去,就是他最近好像很忙……”

**

接下來一段日子,月初霖沒再見過郁馳越,更沒聽到過他的消息。

兩個人的圈子本來就沒有交集,他在高處,她在低處,甚至無需刻意躲避。

原以為,上次的不歡而散,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再不會“屈尊降貴”來尋她了。

可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八月初,森和美術館寄來了她購買的那副畫作——比約定時間早了整整一個星期,她甚至還未支付剩餘的尾款。

據工作人員的解釋,是公司“上面”替她付清了尾款。

“上面”究竟指誰,不言而喻,畢竟,知道她購買這幅畫的,只有郁馳越一個人。

想自己支付,工作人員說什麽也不肯收。

尾款雖只不到五千塊,對郁馳越那樣的人來說不值一提,到底讓她有些為難。

可若追着退回去,又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

拿起手機,想親自問問郁馳越,這才發現,兩人根本連聯系方式都沒留。

原本喜歡的畫作變得燙手。

思來想去,她只好暫時收了起來。

**

八月下旬,天氣從酷熱中掙脫出來,終于有了幾分早秋的涼爽。

紀與辭公司的客人抵達P市,月初霖作為翻譯,全程随行。

幾個法國人都是第一次來P市,公務結束後,當然要安排兩天旅游,感受一番“東方韻味”。

陪吃陪玩的事,月初霖剛工作那一年沒少幹過。這回帶着客人們打卡各個景點,還能記得當初背過的介紹詞,将幾個老外哄得十分開心。

周五晚上,她把人送到酒店後,照例陪着吃了頓飯後,便回去了。

客人們回法國的機票定在周六下午,紀與辭會從外地趕回來親自送機,因此,她的工作到這兒算結束了。

第二天不用工作,她打算今晚在家好好泡個澡,放松一下。

P市寸土寸金,這兩年的房價更是又翻了一番。

市區不知道多少套五十平米的房子裏,硬生生塞進去一家三口,甚至四口、五口,局促的環境逼得他們不得不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間。

可月初霖覺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結婚,五十平米只要容納她一個人,綽綽有餘,于是特意為自己挑選了個巨大的圓形按摩浴缸,占據大片空間。

獨居的生活裏,她向來不會虧待自己。

等泡完澡,吹幹頭發,收拾好一切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酒店的前臺忽然打來電話,說有一位法國客人突發疾病,因語言不通,請她過去一趟。

月初霖沒耽誤,換衣服出門,路上給紀與辭那邊說明一番。

趕到酒店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了。

幾個法國人正在酒店大堂,叽裏哇啦和大堂經理說着什麽,時不時用手機軟件翻譯出零碎的中文。

一見她出現,立刻将她圍住,七嘴八舌講了一通。

她費了好大功夫,才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生病的是團隊領隊,叫安東尼。

據說晚上回房後,幾個人本來想到酒店的酒吧裏喝一杯,誰知才走出電梯,安東尼忽然出現腹痛、惡心、嘔吐的症狀。

他們懷疑,是吃了酒店的食物引起的食物中毒。

大堂經理別的沒聽懂,剛才手機念出的“食物中毒”幾個字倒是聽懂了,趕緊解釋:“酒店使用的都是新鮮食材,質檢過關,開業這麽多年,從來沒出過食物中毒的例子,如果飲食有問題,應該不止這一位客人出現這樣的症狀了。”

月初霖想了想,把大堂經理的話翻譯給幾個法國人聽,又表示已經在聯系醫院,帶安東尼就醫,這才暫時将人安撫住。

紀與辭那邊安排的司機還沒趕到,幾位客人又七嘴八舌地問起就醫的問題。

尤其安東尼,臉色發白地靠在沙發上,看起來有些害怕。

月初霖忙着溝通安撫,沒注意到這裏的動靜已經引起了部分從大堂往來的其他人的關注。

郁馳越将車鑰匙交給門童,一踏進大門,就聽到動靜,緊接着,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墨綠色的絲質無袖連衣裙,裹住柔軟的線條,将兩條粉白的胳膊展露出來。

其中一邊的臂彎間挂着一只同色系的精致手袋,再往下,一雙薄荷綠的尖頭中跟涼鞋。

清涼舒适的配色,令人聯想起塘中芙蕖。

夏末最後一絲暑熱也被驅散了。

他頓了頓,轉身靠近,停在她身後。

“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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