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午,一群人組了個飯局,陪老爺子吃飯。

席間,郁啓鴻在門外單獨攔下郁馳越。

父子兩個正面相對,都沒好臉色。

郁啓鴻一身高級定制西裝,鼻梁上架着副略粗的黑框眼鏡,略微泛白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看起來斯斯文文,氣質儒雅,頗有一種清高的書生氣。

可是,掩在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去十分不善。

尤其面對長子的時候,全然沒有半份親情。

“阿越,你調整內部結構也好,更換供應商也罷,這些我都管不了,但你把邱家的生意也一起踢走,就太過分了。”

郁馳越不耐煩地皺眉:“不管是誰,想做生意,就先拿出靠譜的方案。”

“你別不知好歹。那是你弟弟的親舅舅,你已經有了整個集團的權利,難道連這一點蠅頭小利都不能分給別人了嗎?”

郁啓鴻橫眉冷目,對兒子這樣的态度十分不滿。

“父親是一直不管公司事務,對財務情況都生疏了?如果邱家這些年從集團撬走的,都能算是蠅頭小利,那父親不如讓爺爺直接把集團都送給邱家人吧。”

郁馳越面對親生父親的诘難,神色冷淡的很。

郁啓鴻冷笑一聲:“你現在翅膀硬了,做起事來當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不是我的親舅舅,我為什麽要留情面?即使是,這麽多年下來,財務上的那些虧空也該夠了。我既往不咎,已經是網開一面,不要得寸進尺。”

“郁馳越!你恨我沒關系,可你弟弟是無辜的,他也姓郁!”

“我不恨他,更不欠他。虧欠他的人始終是你自己,別讓整個集團替你還債。況且,若要算舊賬,你欠我母親的,恐怕這輩子也還不清。”

提到陳年舊事,郁馳越的目光越發陰冷。

郁啓鴻神色一致,面對兒子的責問,幾乎語塞。

“哼,你年紀還輕,別以為在國外混了兩年,當真就能扛起郁家這個大擔子,現在不過是幾位叔叔伯伯給你面子,你若一意孤行,往後,我看你這個位置坐不坐得穩!”

“父親盡可以等着。看看到時把郁家作沒了,是誰先後悔莫及。”

郁馳越不再給他多說的機會,看看腕表,轉身就走。

飯吃的差不多了,衆人陸陸續續離開。

郁馳越喝了兩口解酒的茶,将老爺子送上車,同衆人打聲招呼,便重新回了公司。

那頭韓介衡的電話格外巧,幾乎他一坐到辦公室,就打了進來。

“阿越,昨晚上成事了嗎?哥們兒可給你把路都鋪好了。”

“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了。”

郁馳越松了松領口的衣扣,只覺堵得慌。

那頭韓介衡笑了聲:“我什麽時候不關心你了?這不是看出你對這位月小姐有些特別,才把人往你那兒領。”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了?”

“難道你不喜歡她?”

“少管旁人。”

冷冰冰的語氣讓韓介衡一愣,難道真的沒戲?

“不滿意?這位月小姐,人漂亮是漂亮,就是心氣高,得拉下臉去哄,你确實不行。那我以後再給你介紹別的……”

他這頭絮絮叨叨,那頭郁馳越已經幹脆直接挂斷電話。

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Jarod進來,将新打印的文件放到桌上,又将準備好的感冒藥放在文件旁。

郁馳越看着那一粒小小的藥片,眼神閃了閃,擡頭見Jarod還沒出去,問:“還有什麽事?”

Jarod有些猶豫,道:“郁總,剛剛家政打電話來,說在卧室的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只信封,裏面裝了點現金。”

郁馳越動作一頓,一雙濃眉頓時皺起來。

“裝了多少?”

“4988。”

那幅畫的錢。

原來這幾天過去,她一直沒忘,甚至連昨天來探望他,都還惦記着這點錢。

郁馳越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

“當作今年的獎金給家政吧。”

說完,他一口吞下藥片。

白色的藥片從口腔滑進食道,稍稍化開,留下一縷淡淡的苦澀。

**

月初霖今天一到公司,就被同事問起昨天傍晚,韓介衡出現在外面的事。

韓介衡是公司的老客戶,不少同事都認識他,多少清楚他是風月場裏的老手。

而月初霖私生活之豐富程度,也令不少同事暗中咋舌。

這兩個人私底下忽然有了聯系,很難讓人不多想。

月初霖昨天遇見韓介衡的時候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形。

她一向不喜歡和別人解釋太多。

有人來問,便說是韓介衡有些私事找她幫忙,并沒有別的關系。

自然有人不相信。

她的話點到即止,不再理會這些人。

郁馳越大約又生氣了,又或者耐心耗盡,終于厭倦,沒再來消息。

周末和江承璟喝了一回酒。

那家夥又找到了新的豔遇,正追着個學生妹到處跑,酒喝到一半,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月初霖一個人,意興闌珊,又坐了一會兒,便也走了。

已經是九月初,夜晚涼風習習,吹得人酒意消散大半。

月初霖身上還穿着适合夜店的低腰牛仔褲和露臍T恤,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和美好的腰線。

外面罩一間極薄的開衫,在夜風裏随風翻飛。

她沿着街道慢慢朝主路的方向去。

時間不算太晚,附近除了來泡夜店的,還有不少剛剛吃過宵夜從餐廳裏出來的人。

三五成群,男女結伴。

夜色晴朗,道邊的參天大樹間樹影婆娑,早秋零星的落葉随風飄落。

月初霖在這一刻感覺到熟悉的空虛感和孤獨感。

那種原始的,需要被填補空缺的沖動,終于在沉寂了一個多月後的今天卷土重來。

她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

是時候重新開始,尋找一段新的關系了。

這個念頭才出現,原本駛在主路上的一輛車忽然減速靠邊,在她面前停下。

車窗降下,紀與辭帶着不确定的聲音傳來:“初霖?真的是你。”

月初霖沖他笑笑,和先前一樣打招呼:“紀總,真巧。”

臨停處,紀與辭沒下車,依然坐在駕駛座上,隔着一張副駕駛的距離和她說話。

“今天出去辦了點事,我剛從郊區回來。你呢?和朋友來玩?”

“和朋友過來喝酒,正準備回去呢。”

紀與辭笑了,指着副駕駛沖她示意:“要不我送你回去?正好順路。”

月初霖不知道他口中的“順路”到底有多順,他似乎連她家的具體方位都不知道。

可她沒有拒絕,而是順勢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這是成年男女之間不必言明的信號。

紀與辭也是萬花叢中過的情場老手,自然敏銳地捕捉到了。

車速被壓得有些緩慢,在車輛稀少的寬闊道路上顯得有些突兀。

月初霖并不催促。

紀與辭從後視鏡裏觀察一眼她的反應,伸手摁下車載音響的按鈕。

《PartirLeger》,法語歌,曲調輕快灑脫。

車廂內的氣氛也被調适得恰到好處。

“初霖,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紀與辭用一種有些為難的語氣道。

“什麽事?”

“私下的時候,能不能別叫我紀總?像以前一樣,叫我與辭,或者阿辭,行嗎?”

這是又進一步的試探。

月初霖感覺到了,便也順水推舟。

“好,以後還是叫你與辭。”

得到期待中的回應,紀與辭松了口氣,徹底放松下來,逐漸恢複過去面對她時,紳士體貼,又不乏親昵暧昧的态度。

一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夜晚的時間變得悠長愉悅。

月初霖甚至覺得,如果紀與辭這時候沒将她送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酒店停下來,她也不會拒絕。

照他四年前的性子,他很可能會這麽做。

可他并沒有。

車緩緩在小區門口停下的時候,月初霖居然有些恍惚。

“到了,時間不早,你回去後,早點休息。”

紀與辭體貼地替她解開安全帶,倒沒太過生疏地下車替她開車門。

月初霖的手搭在門上,卻沒立刻下去,而是轉過頭,不确定地問:“你不想上去看看嗎?”

再明顯不過的意思,紀與辭卻笑了。

他搖搖頭,望着她的目光裏竟有幾分溫柔。

“太晚了,初霖,以後吧。這一次,我想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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