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天以後,?月初霖和郁馳越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态。
他們時不時發信息、打電話,有空的時候出去約會。
夜裏上床,有時在郁馳越的公寓,?有時在酒店,?偶爾在月初霖的家裏。
誰也沒提過去兩三個星期的莫名疏遠,?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似的。
月初霖有時候覺得自己說不清對欲取悅到底抱着什麽樣的感覺,?甚至有那麽幾個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對他産生了難以言喻的依賴。
不過幸好,?也僅僅是那麽幾個瞬間而已。
過後,她都如夢初醒,恢複平日的冷靜和無情。
郁馳越有什麽好?
無非是身上有一種過剛易折的氣質,卻總會在某些時刻放軟自己,悄無聲息地包容着她罷了。
這種短暫的感覺,放在漫長的人生和無情的現實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郁馳越自己一定也十分清楚。
正如當初在一起時兩人達成的默契,?除了那天晚上的一句失言,他再也沒有談過任何與感情有關的話題。
即使在她面前時,時常像個固執別扭的孩子,也不妨礙他作為森和接班人應當具有的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基本特質。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暫時的互相依偎和取暖,?總不會奢求所謂的天長地久。
月初霖不知道到底哪一天會和郁馳越分開,?也不願去想這些事,享受當下的快樂便足夠了。
至于公司裏,則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
年會過後是元旦假期,?短暫的平靜了三天,新年一到,人事部果然傳出來消息,?先撤了周琦浩績效主管的職位,等待進一步研究處理。
公司通告裏并未明确寫出到底是什麽原因,但那天年會大部分人都在場,同事們多少都清楚是怎麽回事。
老許私下将月初霖叫到辦公室,問她有沒有具體訴求,當然也委婉地表示,希望她能安撫一下郁馳越。
公司當然不願意得罪郁馳越。
即使不存在直接的競争關系,以森和體量之大,涉足領域之廣,如果真的得罪,一定會對業績造成很大的影響。
這種小心謹慎的态度是人之常情,月初霖抱以充分的理解,并未覺得委屈,只是将自己的要求和老許說清楚。
處理的結果很快出來。
公司依照規章制度,從薪酬中扣除所有的績效獎金。同時,經過協商,周琦浩同意主動辭職,并留下了主動辭職聲明書,以保證無法得到任何離職補償。
手續辦得很快,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周琦浩便不得不收拾東西走人。
臨走前,他出現在全公司月度會議上,當着所有員工的面,向月初霖賠理道歉。
從前在公司倍受歡迎的人事主管,如今臉色灰敗,神情萎靡,令人唏噓。
月初霖坦然接受他的道歉。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郁馳越到底還是比她想得更多,先讓周琦浩手寫了一份情況說明書,又請了私人律師起草一份協議,要求周琦浩未來不得與任何人随意議論當晚的事,更不能做出有損月初霖名譽的事,否則月初霖将保留追究他責任的權利。
周琦浩是個軟骨頭,到這地步,連嘴硬都不敢了,乖乖簽完,趕緊走人。
最讓人吃驚的是許媛。
聽其他同事說,許媛當天晚上就和周琦浩徹底分手了,把周家送來給兩個人準備結婚用的首飾一樣不少全退了回去,甚至還甩了兩萬塊當還他曾經付過的這次約會、買禮物的錢。
周家父母原本頗有微詞,收到她甩回去的錢,當場沒了聲音。婚房沒買,送出去的金銀首飾也回來了,下一個姑娘還能再用。
這樣的家庭,連月初霖都替許媛感到慶幸,終于在臨門一腳前全身而退。
只是,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公司也沒法再留她下來。
許媛為人要強,即使放棄不菲的補償金,也不願被公司辭退,而是主動遞交了辭呈。
領導心軟,又看在許媛專業能力不錯的情況下,提出可以讓她從全職譯員轉為兼職譯員,也被她拒絕了。
臨走前,月初霖和她在走廊上相遇。
兩人一向談不攏,這次也不例外,即使沒了周琦浩,依然相看兩相厭。
月初霖手裏還端着剛剛沖好的咖啡,禮貌性地沖她勾了勾唇角算是打招呼,便要從旁邊擦肩走過。
許媛忽然喊住她。
“月初霖,”她站在牆邊,一步也不想靠近的樣子,不情不願道,“之前我說過一些關于你的不太好的話,抱歉。”
月初霖忍不住側目,想不到這輩子還能聽見許媛向她道歉。
只是,還沒等她回應,許媛已經恢複平時和她争鋒相對的态度。
“你別誤會,道歉歸道歉,不代表我對你這個人有改觀。月初霖,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讨厭你。”
這才像平時的許媛。
月初霖笑了,沖她擡了擡下巴,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不過,我也和以前一樣讨厭你。做不成同事了,祝好。”
說完,她收起笑,端着咖啡繼續朝前走。就像兩人過去無數次在走廊相遇一樣。
少了一個許媛,公司一邊把她的工作臨時分派給其他人,一邊重新對外招聘。
同聲譯員不同于普通翻譯,對專業能力的要求高得多,一百個外語系學生裏,也許只有一個最終能成為同聲譯員,因此招聘過程拉得比較久。
連月初霖都幫着老許面試過幾個新人。
看着這些新人緊張兮兮的樣子,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入行已經快五年了。
而原本還是新人的王珊珊,進公司也已經兩年了。
那天晚上是王珊珊找的郁馳越。這件事,郁馳越後來告訴了她。
月初霖向王珊珊道了謝,又将自己的工作分了兩單給她,作為謝禮。
只是,王珊珊沒有接受。
她說:“初霖,那天我只是舉手之勞,并不是真的想幫你什麽,否則,當場就應該進去阻止。”
月初霖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點頭道:“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在別人落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不管你怎麽想,都是幫了我的。這是你應得的。”
王珊珊沒再說話,也沒再拒絕。
月初霖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幸好,你的事業心還在。”
跟着姓邵的,錢自然是不少的。
許多女人走到這一步,就會忘了自我,漸漸的失去生存的能力,變成只會依附于他人的菟絲花。
比如她母親。
王珊珊擡頭,又飛快地移開視線,扯了扯嘴角:“當然。這是我立足的根本。”
月初霖忽然覺得她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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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一天天近了。
工作越來越忙,月初霖和郁馳越兩個多星期沒見面,直到假期前夕,臘月二十九這天,才總算空下來。
月初霖全年績效都在部門前列,剛剛得到一筆豐厚的年終獎,看着銀行發來的到賬信息,心情極好,拎包下樓時,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
結伴的同事開玩笑:“初霖,剛拿了獎金,現在男朋友又來接了,真是愛□□業雙豐收啊!”
月初霖這才注意到,郁馳越的那輛黑色SUV已經停靠在路邊,見她看過去,立刻閃了閃燈。
自從上次在森和酒店的事,公司同事們便都知道了她現在的男伴是森和那位年輕的繼承人郁馳越。
她心中稱他為男伴,而別人說的則是“男朋友”。
這樣的稱呼,她并未反駁,只是一笑了之。
那邊郁馳越已經從車上下來,走到她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沖其他同事們點頭打招呼。
老許也在,十分殷勤地和郁馳越握手,寒暄兩句才各自分別。
天已經黑了,外面冷得很。
月初霖沒戴手套,一邊搓着手,一邊跟着郁馳越快步往車邊走。
郁馳越看她一眼,拉過她一只手塞進自己的口袋。
“真暖和!”
月初霖忍不住感嘆一聲。
身為南方人,她大抵還算喜歡P市的冬天。
室內處處有暖氣,冷也是幹燥的冷,還有雪景可看。唯一不足的,就是待在室外時,實在太冷了。
大學到了北方,她才真正知道,秋天真的會枯黃蕭瑟,看不見一點綠,冬天也真的會寒冷刺骨,風刮在臉上,也真的像刀子似的。
好不容易進了車裏,感受到暖氣的呵護,月初霖才漸漸覺得活了過來。
“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她系好安全帶,轉過頭問。
郁馳越來之前,并沒有提前告訴她。
“順路經過,過來看看你。”他發動車子,開進主路,“只能送你回去,一會兒還有個酒局。”
月初霖點頭,沒有多問。
過年前後,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族,必然有數不清的應酬和人情往來。待會兒的那個酒局,也必不是她該打聽的。
“假期有什麽打算嗎?”郁馳越将車停在紅燈線前,轉頭問她。
前排車輛的剎車燈紛紛亮着,紅和橘的色調籠罩在她臉上,有種複古的情調。
她伸手調了車載廣播,好幾個頻道都在播喜氣洋洋的音樂,索性不換了。
“孤家寡人一個,能有什麽打算?”她聳聳肩,無所謂地回答,“也許給自己做頓飯吧。”
春節對她來說,和其他節假日沒什麽區別,頂多是外面的氛圍更熱鬧些罷了。
可是,這些和她終究沒有什麽關系。
她無親無故,從來一個人過節。其他的朋友、同事也好,還有歷任男伴也罷,都和家人聚在一起,頂多打個電話,發條信息。
今年應該也不例外。
前方紅燈轉綠,郁馳越踩下油門,跟着前車快速通過路口。
“我讓王大廚給你準備年菜。”
他沒做什麽承諾,這兩天應酬少不了,無法保證任何事。
“好啊。”月初霖笑得很開心,“真是辛苦王大廚了,大過年的,還要勤勞工作。”
她沒有絲毫不開心的樣子,提起王大廚的手藝,甚至露出期待的表情。
“少幾樣菜吧,我一個人吃,只要有水煮魚,其他都沒有也無所謂。”
郁馳越大約是想起了她平時對水煮魚的格外偏好,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好,一定有水煮魚。你放心,不給你做年菜,王大廚也不會休息。節假日是酒店營業高峰期,森和所有員工都照法律規定,領三倍工資,還會有額外新年禮金送給家人。”
大集團的福利就是不一樣。
月初霖玩笑道:“說得我都想給郁總打工了。”
郁馳越平日并不大會開玩笑,聽了這話,卻也忍不住道:“你要是願意,的确可以給我打工。我聽人事那邊的主管說,給你們公司那位翻譯最後一次的工資開了1.5倍,算是年終的謝禮。”
月初霖大致知道,最近森和的幾次工作級別都不算太高,相應的,日薪也低了些。
可即便多出來這一半的薪水不算太多,也十分讓人羨慕了。
“怎麽我去的時候就沒遇上這樣的待遇?郁總,你果然一直看我不順眼。”
她做出生氣的樣子。
郁馳越不知想起了什麽,眼底再度閃過笑意,既沒否認,也沒肯定。
車一路開到小區門口,月初霖解開安全帶,摟着他的脖頸主動吻了下:“明天除夕,我沒有守歲的習慣,提前和你說聲新年快樂。”
郁馳越從駕駛座邊的置物架裏取出個大吉大利的紅包遞給她。
“年終謝禮,從我個人賬戶裏劃撥的,專款專用。”
月初霖接過紅包在手裏捏了捏,數額不大,便沒客氣。
“這算壓歲錢嗎?”
“算。”
那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真正的壓歲錢。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