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共同的理想
蘇易最近很忙。
自從他給了六部竹簡後，每天都會被各部的尚書輪流請過去商議政事，每日忙的腳不沾地，連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了。
近日來，他的重心放在了工部。
天下讀書人，九成在世家，其根本原因是讀書非常昂貴，寒門出身的無法讀到，也讀不起書。
大梁沿用的書寫媒介是竹簡和木簡，但竹木簡上能刻的字很少，以至于人們記錄的時候都盡量的把內容精簡。而這卻更加劇了讀書困難的情況，因為沒有人教，很難掌握這種精簡後的文言文。
另一種可以書寫的媒介是帛書，是将文字寫在白色的絲綢上制成的，但價格十分昂貴，普通一塊絲綢，甚至能抵尋常百姓一年的開銷。除了世家貴族，沒有人用得起。
竹木簡記東西少，制作費時費力，書簡笨重不易運輸，帛書價格昂貴，平民負擔不起，種種原因，讓讀書的成本變得極高。
在大梁，文字是很精貴的東西，大部分的平民甚至一生都難以見到幾個字。
蘇易想要讓寒門成為朝堂的中間力量，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這種知識壟斷的局面打破。
所以，他盯上了造紙。
蘇易提前調查過，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紙，只是不夠堅韌，非常容易破，而且表面粗糙容易滲水，根本無法書寫。
他要做的，只是在這個基礎上改良配方。
蘇易給工部的書簡上，寫的就是造紙的基本工藝，和自己推測的一些可用材料，具體改良還是得工部中的匠人去常試。他還特意囑咐過，嘗試過程要全程保密。
每天，蘇易都會前去秘密工坊查看進度。
那些老匠人經驗豐富，經常能舉一反三，加上有蘇易時不時有意無意的“點撥”，竟是不到半個月，就拿出了不錯的成品。
禦書房中，梁帝拿着毛筆在鋪好的紙張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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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走龍蛇，不一會幾個大字就躍然紙上。
功在千秋。
四個字寫的筆力遒健，龍飛鳳舞。
書案邊，可以看到已經堆了不少寫過的紙。
梁帝哈哈大笑的放下毛筆，将這張紙遞給蘇易。
“易之，這幅字，朕就送你了。”
從梁帝臉上的笑容來看，他對這幅字是極其滿意的。
蘇易雙手接過，行禮，“多謝陛下。”
一旁的趙司徒湊過來，撫摸着案上寫廢的紙，愛不釋手，“陛下可否賜老臣一張？”
梁帝正是心情好的時候，大手一揮，笑吟吟道：“司徒大人請便。”
有趙司徒開頭，旁邊的眼饞已久的衆位老臣也紛紛開口向梁帝讨要，梁帝都一一應允。
謝太傅撫摸着光潔的紙張，感嘆道：“此紙的出現，确實功在千秋，乃天下讀書人之大幸。”
梁帝心中更加高興，他看向一旁寵辱不驚的蘇易，道：“易之，你想要朕賞你什麽？”
蘇易搖搖頭，“造出此紙，并非臣一人功勞，乃是工部上下所有大人的努力。臣，不敢居功。”
一旁的諸位老大人聞之，心中對蘇易更是欣賞了三分，都認為蘇易人雖然年輕，卻不驕不躁，仁義不貪，人品甚好。
梁帝一怔，繼而道：“好，那朕就賞工部所有人，黃金十兩，布帛十匹。”
蘇易躬身道：“臣替工部各位大人謝過陛下。”
送走各位老大人後，蘇易以有要事奏報留在了禦書房。
沒有了外人，梁帝給蘇易賜了座，又在蘇易的暗示下讓左右随侍的人退下。
“陛下，臣還有一件要事要禀報。”
“哦？”梁帝有些好奇，“什麽要事？”
“關于紙的盈利問題。”蘇易正色道。
“盈利？”梁帝一時沒想明白。
蘇易解釋道：“紙張一旦推廣出去，必會取代竹簡和帛書，這是一筆巨大的銀錢。
臣的建議是，将造紙的配方保密，陛下再成立專門的工坊，并立法只能由特定的工坊生産紙。
這樣，每年陛下都能有一筆額外的收入。”
其實就是搞壟斷，像歷朝歷代的鹽一樣，只能由官方出售。
梁帝猶豫道：“這似乎是與民争利，不太好吧。”
“陛下，”蘇易嘆了口氣，低聲道：“陛下想要改革，想要扶持寒門，而這些，都需要錢。”
“只有擁有了足夠的錢，陛下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着梁帝的神情有些動搖，蘇易又道：“況且，哪怕陛下不插手，這份錢財也會最終落入世家手中。
與其在世家手中，讓世家操控，還不如掌握在陛下手中，更方便調配價格。”
“調配價格？”梁帝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蘇易道：“臣改良造紙術，為的就是方便天下人讀書，如果天下人都能讀書，世家，還能高高在上嗎？
但造紙術若是落在世家手中，紙的價格必然不菲，就與臣的初衷相違背了。
不如由陛下掌控，将紙的價格調整到一個讓平民也讀得起書的價格。”
梁帝卻是突然被蘇易的那句“讓天下人讀書”的願望給鎮住了。
世家貴族掌握知識，掌握財富，天生高貴，這幾乎是根植在大梁所有人心中的一個概念。
在世家貴族看來，平民是不配掌握知識的。
甚至連梁帝自己，都是如此認為。
他沒想到，蘇易心中竟然藏着這樣的宏願。
人人平等，每個人都有讀書識字的機會。
梁帝被震撼到了，他感覺自己的思想似乎達到了新的高度。
世家就天生高貴嗎？世家不也是從平民發展而成的，并沒有誰比誰天生高貴。
大梁每個子民都應該享有相同的權利。
他怔怔的看着蘇易，眼中有感動，也有羞愧，像是突然悟到了什麽，“易之，是朕不如你。朕已經明白了。你放心，朕一定會努力實現我們共同的理想！”
蘇易：？？？
陛下，你明白了什麽？
我怎麽不知道我們共同的理想是什麽？
他感受着梁帝突然變得激動的情緒，懵了。
——————
造紙的技術檢驗合格後，不過幾日，梁帝就在朝堂上提出了成立專門工坊，只能由官方工坊生産紙的政令。
不出意外，遭到了大部分朝臣的反對。
一部分以皇家壟斷從未有之，于禮不和為由反對，一部分以不應與民争利為由反對。
但梁帝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盯上了造紙上巨大的利益，不願讓皇家獨得好處而已。
無奈之下，梁帝最後還是不得不妥協，将成立工坊的名額分給了四個四家，但确強硬提出，蘇家要占三分之一。
其他世家都知道蘇易是梁帝的人，蘇家拿了就相當于梁帝拿了，這已經是梁帝的底線，就紛紛沉默了。
…………
禦書房。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梁帝氣的将書案上的茶杯拂到了地上，想到剛剛朝堂上衆大臣咄咄逼人的樣子，心中猶是覺得憋屈，“你看看他們朝堂上那個嘴臉！他們根本不将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他越想越心頭冒火。
一直都是這樣，哪怕那群世家出身的臣子對自己恭敬的低着頭，梁帝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傲慢。
這種傲慢，一遍一遍的提醒他，自己不過是衆世家扶持上去的一個傀儡！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蘇易在一旁默默的等梁帝發完脾氣，才慢吞吞的倒了一杯茶，遞給梁帝，口中安撫道：“陛下息怒。造紙這條路行不通，臣，還有其他方法獲取銀錢。”
梁帝接過茶水，一口飲盡，發洩了許久，他也确實是有些渴了。
喝完茶，梁帝臉色好看了些，他搖頭道：“朕自是相信你的能力。只是，這造紙被世家分去了，朕怕他們哄擡紙價，高價出售，打亂我們的計劃。”
蘇易淡淡一笑，“陛下不用擔心這個。只要臣把紙的價格定低，質量又與他們相當，世家就在紙價上掀不起什麽風浪。”
梁帝轉念一想，立馬清楚了其中利害，心中松了口氣。
不由有些慶幸，還好之前聽蘇易的建議，做了預案，這才能在朝堂上順利的解決此事。
想着，他心中對蘇易又看重了幾分。
【你是故意的。】
天魔的聲音突然在識海中響起。
【你早就預料到世家不會通過這條政令，你給梁帝以防萬一的預案，才是真正想提出的吧。】
蘇易眼眸幽深，沒有回應。
【繞這麽大圈子，你圖謀的應該不是造紙工坊這點利益，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蘇易看了眼梁帝，感受到梁帝心中的感激情緒，在心中慢條斯理的道：當然是為了讓陛下知道，只有我蘇易，是這世界上真正能幫到他的。
不管他将來想做什麽事情，第一時間會想到的，都是我。
他會慢慢習慣，這種只有我才能幫到他的感覺。
蘇易看着面容尚且青澀的梁帝，偏了偏頭，嘴角露出一絲和煦的笑容，不僅如此……
老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
【做的很好，本尊越來越期待你今後的表現了，蘇易。】
這是老魔第一次叫蘇易的名字。
蘇易意外的挑了挑眉，這算什麽，終于正視我了嗎？
識海中的對話只是一瞬，梁帝沒有察覺到蘇易的異樣，他比較關心的是剛才蘇易說的其他掙錢的法子。
蘇易拿了張紙，畫了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一個長柄的奇怪物件，和一個圓形。
他指着那塊四四方方的東西道：“臣早年從古書中看到一個方子，将動物油脂、草木灰及香料按照一定比例加以混合，就能制成一種名為皂的東西。可輕易的将身上和衣服上沾染的不潔之物洗去。”
蘇易簡單的講解了一下香皂的用途，又指着紙上那個奇怪的長柄物件，道：“此物名為牙刷，可用來潔齒。”
當下人們用來刷牙的東西多用楊柳枝，或者直接用手指沾漱口水，很不方便。
蘇易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用動物骨頭和硬質的動物毛發造出了簡易版的牙刷，以及簡單的香皂。
弄出這些東西，本來只是為了方便自己，因為古代真的太不方便了！
刷牙沒有牙刷，洗澡沒有香皂，上廁所還沒有紙只能用竹片刮……
哪怕是貴族，也沒有更好的生活體驗，所以蘇易一來就弄了一些簡單的生活必須品。
而現在既然要賺錢，蘇易就幹脆把這些東西推廣開來，也算造福大衆。
聽完前兩種東西的作用，梁帝對第三樣東西更是期待，指着問道：“這又是何物？”
蘇易反問道：“陛下可曾從水中觀自己的面容？是否比銅鏡清晰許多？”
梁帝點點頭，他看着紙上的圓形，思考了一下，訝道：“所以最後這個，是一種能将容貌照的如同在水中那樣清晰的銅鏡？”
“陛下聖明。”蘇易不輕不重的拍了個馬屁。“臣稱之為銀鏡。”
水銀做的鏡子，當然應該叫銀鏡。
聽蘇易介紹完，梁帝雖然覺得這三種東西都很新奇，但仍然覺得不過是奇淫巧技，有些懷疑是否真的能賺得銀錢。
蘇易看出了他的質疑，笑道：“陛下放心，有了這些東西，臣必然能在一年內給陛下帶來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梁帝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知道，大梁的國庫每年才不過十萬兩黃金入庫。
但看到蘇易信誓旦旦的樣子，他心中又有幾分動搖。
蘇易可不是信口開河之人……
最終，梁帝按耐住心中的質疑，選擇相信蘇易，問道：“可需要朕做寫什麽？”
蘇易有些神秘的笑道：“陛下不需要做什麽，只需過幾日把臣獻給陛下的東西賞賜給後宮的各位娘娘，以及諸位老臣就行。”
他胸有成竹。
還有什麽，比皇帝親自打廣告，推廣效果更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