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那麽一瞬間,淩洲覺得時钰察覺到了什麽。可下一秒,他迅速找回思緒:時钰不可能認識裴斯年,唯一露餡的地方就是,他昨天應該又說夢話露出來馬腳。

該死的,淩洲咬牙,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說夢話。他分明記得自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裴老師?”淩洲無辜地睜大了眼,疑惑地偏頭,“家裏有姓裴的老師嗎?”

時钰轉身,深深地看向一臉純真的弟弟,笑說,“沒有麽,我怎麽記得你的美術老師姓裴?”

男人的目光犀利又尖銳,能夠刺破一切拙劣的謊言。然而他遇上的是比狐貍還狡猾的淩洲。

只見淩洲雙眼一閉,又縮回被窩,懶洋洋地說:“随便你安排。”反正,他現在一點自由都沒有。

看着恹恹打不起精神的人,時钰上前隔着被子抱了抱他。

他這個弟弟一向天真又良善,單純得很,這幾天的變故太多,時钰知道這家夥應該吓到了。

“小洲是不是還在生哥哥的氣?”時钰放緩了聲音,溫柔地捋了捋淩洲淩亂的碎發。

男人極其善于僞裝成溫柔無害的模樣,此刻他的一舉一動都跟從前那個善良好脾氣的大哥一般無二,仿佛昨天晚上欲念洶湧、強勢霸道的人不是他。

淩洲的眼尾還殘留着哭過的紅痕,他閉着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看着無端可憐。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時钰嘆息,他料想到了淩洲會怕他,卻還是将真實險惡的面貌暴露在了淩洲面前。

虛僞良善的面具,時钰戴了太多年,他不願意再在淩洲面前僞裝成另一副模樣。

甚至,再加一點癡心妄想,淩洲能接受他最真實的模樣。

“別碰我。”淩洲躲在被窩裏,悶悶地說,“你不是我大哥。”他那個溫柔地大哥已經消失了,眼前這個惡魔一樣的人,根本不配做他大哥。

時钰坐在床邊,沉默了很久。忽地,他說:“小洲還是喜歡原來的那個大哥,對麽?”

“可是怎麽辦呢。”時钰輕輕拂過淩洲的眼尾,冷笑着說,“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假的。”

淩洲睜開眼,直直地看着時钰,“所以,我再也不會喜歡你。”

時钰嘴邊的冷笑僵住,漸漸化作森冷的弧度。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時钰平靜極了。這世上恨他入骨、盼着他下地獄的人數不勝數。

不喜歡又如何?淩洲始終握在他的掌心,哪兒也去不了。

只要人在身邊,心在哪裏并不重要。時钰這樣告訴自己,他已經得到了淩洲,又怎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今天時慶年就要被送去國外。”為了叫淩洲死心,時钰手起刀落迅速解決了潛在的隐患。

他瞥見被窩裏的人臉色一白,心裏一沉。

“以後,你們就不要再見面。”時钰收起虛假的笑意,露出陰鸷的本性,“淩洲,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好好跟着我。”

“滾。”淩洲甚至不願意看他。

時钰站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終男人意味深長地說:“以後的日子還長,小洲,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一輩子...淩洲心不在焉地想,這幾個男人都篤定自己會跟他們在一起一輩子。

簡直就是癡心妄想。淩洲起身,喚醒了系統。

“叫你準備的事情,進展得如何?”他神色淡定,不慌不忙地換衣服,跟剛才可憐小白花的模樣判若兩人。

【已經全部準備完畢。】

淩洲:“成敗在此一舉。”他頓了頓,又說,“這次關系到位面的生死存亡,要是出了纰漏——”

【您放心!系統一定全力配合!】

“好了,別那麽緊張。”淩洲一笑,“相信我。”

這一次,他一定能攻克這個折磨人的大boss。

“四叔,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時家的産業都是家族産業,公司裏股東的關系都盤根錯節。但時钰早就能夠輕易拿捏這些難纏的老頭子。

可今天,時家四叔卻語出驚人,“小洲想把股份轉讓給我暫時保管,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好推辭。”

有人要拿淩洲做文章時钰一早就料到,畢竟他的老父親生前大張旗鼓地給了淩洲不少股份。

股份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足夠讓那幾個老頭蠢蠢欲動,卻又叫淩洲沒有實權翻不出什麽花樣。

時钰一早看出來,他父親一來确實是想庇佑淩洲,二來卻也是拿淩洲當擋箭牌——有了淩洲擋在前面當誘餌,這些老頭就不會咬到其他時家的子弟身上。

時老頭子确實也是個心機深沉的狠角色,而他狠絕、狡猾的品質也一點沒留,全部傳給了時钰。

時钰不慌不忙,緩緩翻過手裏的資料。

“四叔,”時钰勾起一抹戲谑的笑,“您想坐這一把手的位置,何必打着淩洲的旗號。”

時家四叔也是個老油條,聞言雙手一攤,“我一把年紀了貪圖這些做什麽。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孩子跟家裏的兄弟不親近,連慶年都送到國外去了,我這不是怕小洲吃虧...”

他的話還沒說完,會議上的人就一句一刺地互相嘲諷了起來。

反正,誰的手都不幹淨,誰也不用裝好人。

“你們說了這麽多也沒用,小洲這孩子跟我這個四叔還是親近的。”時恒勇已經兩鬓斑白,可眼裏的精明卻絲毫不減。

時钰隐隐察覺出了什麽,“四叔,您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時恒勇是有把柄在時钰手中的,這也是為什麽時钰暫時沒收拾他的原因。

“時钰啊,我不僅是你的四叔,也是小洲的四叔啊。”時恒勇圖窮匕首見,他不緊不慢地敲擊着桌面,算計着時間。

時恒勇拍拍手,會議室的投影儀被打開。

屏幕上不合時宜地出現了淩洲的臉。

“想必大家都知道小洲這孩子身體弱,我就不把他帶到公司裏來了,開這個會議視頻,也是想讓大家都做個見證。”

時恒勇深知時钰的手段,唯有将一切公之于衆才能确保萬無一失。

他摸清了時家宅院的守衛,排兵布陣好幾個月,明面上支持時慶年搞事,其實暗地裏借着這個做幌子暗自綢缪。

當淩洲慘白的臉出現在熒幕上的時候,時钰平靜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大哥...”淩洲不知是被關在什麽地方,頭頂晃悠悠吊着一頂燈,四周卻漆黑一片。

淩洲臉上滿是淚痕,手上、衣服上也有掙紮過後的痕跡。

看見時钰的那一刻,他本來強忍着的眼淚霎時又落了下來。

“時恒勇,你找死。”時钰罕見地沉了臉,眼底浮現出駭人的陰狠。

時恒勇忌憚時钰,可在金錢權利面前他卻早已丢失了基本的人性。

“叫他簽字。”時恒勇一聲令下,視頻裏忽然出現幾個蒙面人。

他們扣住淩洲掙紮的身子,将人按在桌面的文件前。

“小洲,只要你乖乖簽字就沒事了。”時恒勇循循善誘,“你放心,四叔以後不會虧待你。”

淩洲死死地咬着唇,眼淚卻止不住地砸下來。

他實在是掙紮得太過厲害,其中一個蒙面人沒掌控好力度,一聲悶響,淩洲不慎撞在了桌角。

時恒勇還未開口叫人別逼得太緊,就忽地被人扼住了喉嚨。

“你找死。”時钰神色猙獰如同被觸怒的惡鬼,他卡着時恒勇的脖子,一點點用力。

殺了他,殺了他...

時钰不再克制骨子裏洶湧的狠戾,他握着時恒勇脆弱的脖頸,殺意翻湧。

“時钰!”衆人都沖上來阻止時钰,“你冷靜!”

時钰的親信更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就算是當年的弑母之仇時钰也能夠隐忍不發,蟄伏多年,他絕不是這麽沖動的性子。

“叫你的人放了淩洲。”時钰殺意畢露,可聲音卻詭異的平靜,“他死,你也一起死。”

“大哥...”

劍拔弩張的時刻,視頻裏的人終于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淩洲臉上狼狽極了,卻硬生生扯出一個笨拙的笑。

時家的人都是心狠手痕的角色,唯獨淩洲,仿佛是這個陰暗家族裏不小心闖入的羔羊。

他單純又天真,善良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他帶着初次來到時家的笑容,看着時钰,像是看着當年那個對他照顧有佳的好哥哥。

“大哥,你別生氣了。”淩洲極力維持着笑意,可眼淚卻不受控制,“你放心,股權轉讓書我不會簽的。”

衆人面面相觑,時恒勇想張嘴,卻被時钰狠狠地扼着喉嚨什麽也說不出。

“我不會簽的。”淩洲臉色蒼白,身形單薄,他的善良在群狼環伺的時家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淩洲:“我的一切都是時叔叔給的,他生前就告訴我,要好好跟着大哥,別讓大哥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大哥...”淩洲強忍着疼痛,望着時钰,“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你。無論是二哥叫我跟他走的時候,還是現在...”

“你相信我。”委屈的情緒翻湧着,淩洲鼻尖一酸,“我沒有的...”

時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像是被什麽利器刺中,疼得幾乎窒息。

淩洲終于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時叔叔臨走的時候叫我保護你,我沒有食言。”

說着,淩洲忽地奮力掙脫了旁人的鉗制,他抓起桌上的合同狠狠一撕——

嘭!

會議室裏,上演着鬧劇的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就連時恒勇都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淩洲的存在,礙了不少人的路。有人想要搶奪他的股份——譬如時恒勇。有人則更加幹脆,想要永絕後患。

時恒勇不知道的是,他安排的人裏混進了其他勢力。

淩洲簽字與否,都不重要。他的下場注定只有一個。

熒幕裏的人緩緩地倒在了血泊中。

淩洲渾身都髒兮兮的,可眼睛卻永遠那樣幹淨。他靜靜地看着時钰,眨了眨眼。

“要是有一天我成了你的威脅,你會不會除掉我?”、“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根本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

“時钰,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見了。”淩洲輕聲說,“我不想再遇見你了...”

我也不想再喜歡你了。

時钰看着淩洲緩緩閉上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原來喜歡一個人,是甜的。

愛上一個人,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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