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爺您要的書信找到了。”李叔遞上來一個信封。他小心地擡眼看時钰,男人坐在病床邊,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病床上的人。

時钰這樣不吃不喝守在病床邊,李叔看了心裏也難受。他是看着時钰從小長大的,身為時家的長子時钰一出生便是萬衆矚目,他養尊處優,卻也歷經錘煉。

三十而立的這一年,時钰擁有了他曾經渴望的全部:權利、家族、聲望。

他穩穩地坐在了時家掌權人的寶座上,坐在那個無數人窮盡心血也觸碰不到的位置。

時钰得到了他追求多年的寶座。頭戴王冠,睥睨衆生。

他本該高興,他理應是痛快的。

“李叔。”時钰盯着淩洲蒼白如紙的臉,“信上寫了什麽。”那封信,是當初時钰從淩洲的枕頭下拿走的。

當時他滿心懷疑,認定淩洲跟時慶年暗中勾結,背叛自己。至于那封可笑的書信,時钰卻沒有打開看。

時钰沒有細想自己為什麽不願意看那封信,當時沒有細想,現在卻隐隐明白。

他不過是個懦弱的家夥,無法直面淩洲對旁人的喜愛。

關于愛情、關于淩洲,時钰的心遠比他本人的理智淪陷得更快。可惜當時理智占了上風,時钰并不想剖析自己已經變質的情感。

李志打開信封,一字一句地看下去。最後,他嘆了口氣,“少爺,信上是時慶年承諾給淩洲少爺一些股份,讓小洲幫他盯着家裏的變動。”

事情再明顯不過,為了保住時钰的地位淩洲到死都沒有交出自己手裏的股份,更別提為了時慶年的口頭承諾背叛他。

淩洲明面上答應跟時慶年做交易,可到底沒有出賣過時钰——反而,從時慶年那裏弄來了不少把柄。

時家內亂的那天的情況也有人替時钰查清楚。淩洲根本不想跟時慶年走,是被硬逼着上的車。

時钰麻木的思緒轉動起來,緩慢又尖銳地刺痛着他。

時慶年看似輕易的覆滅,背後是淩洲笨拙的手段。

淩洲...時钰閉了閉眼,才将湧上來的情緒壓下。

李志又拿出一封信,猶豫着要不要交給時钰。畢竟現在時钰的精神狀态看上去并不好。

可他想了想淩洲拼死也要護住時钰的樣子,到底不忍心。

“大少爺,淩洲少爺給您留了封信...”

時钰的目光這才動了動,“什麽。”

“這封信是老時總臨終前,淩洲少爺在他老人家的病床前寫的。”

是了...老頭子過世前淩洲似乎是寫了個什麽保證書...時钰回憶起來,當時他忙着對付難纏的時家人,沒有過多的心思留意淩洲。

“拿來我看看。”

時钰打開信封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展開信紙,展開了一場隐匿了多年的秘密,窺見了當初那個小少年單純又熱烈的善意。

“我一定會保護好大哥,不讓其他叔叔嬸嬸欺負他!”

“...還有二哥,他是大哥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至親,我不會讓他們手足相殘...”

原來是這樣麽...“傻子。”時钰忽地笑了,他緊握着信紙,指節都泛白。

“傻子...”

他在時家孤軍奮戰幾十年,早已習慣了獨自面對腥風血雨。

可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個人,一個單純得有點兒傻氣的家夥,用最笨拙的方式護着他。

他以為的背叛者卻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實心實意對他好的人,在背後默默護住了他,并為此搭上了性命。

“小洲。”時钰擡手撫摸着淩洲蒼白的臉,“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他本性陰狠,手段毒辣,他的靈魂早就在時家這個煉獄變得肮髒。

他卑鄙陰暗的靈魂,根本不值得淩洲救贖。

可偏偏有那麽一個人出現,告訴他,這世上不只是黑暗,還有光,有善良,有美好...

時钰俯身,絕望又虔誠。他在淩洲唇上落下一個吻。

“小洲,不要離開哥哥。”

這個世界太過陰暗,他好不容易看見了這麽一束光,又怎能放手。

——

“好痛...”淩洲下意識捂着額頭,昏昏沉沉地呓語了一聲。

一雙溫暖的手緩緩覆上來,輕輕按着淩洲的額頭。

“寶貝,怎麽了?”男性低醇的聲音傳來,淩洲下意識循着聲音過去。

很快,他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安心的懷抱。

耳邊的系統傳來了好消息【恭喜主人成功攻略第三位面危險人物,目前該人物愛意值達标,黑化值回落至正常狀态。】

【第三位面已經脫離,請主人再接再厲,完成最後一個位面的任務!】

淩洲終于松了口氣,他這一步險棋沒有下錯。果然,對付狠人就要用毒招。

“小洲?”淩洲遲遲沒有醒來,男人的語調有些着急。

淩洲睜開眼,便看見裴斯年溫潤漆黑的雙眼。就像是一捧清泉水湧過,內心終于平靜下來。

“做了個噩夢。”淩洲笑了笑,“裴老師別擔心啊。”

裴斯年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生病了。”他反複摸了摸淩洲的額頭,确認對方沒有事情才起身。

“你再睡一會兒。”裴斯年撿起床腳的睡衣,看見衣服上的扣子崩得不像樣子,有些難為情地将衣服放到了一邊。

“早餐吃鹵肉粉?你最喜歡的。”裴斯年走到衣櫃前,拿出一套白色休閑服穿上。

淩洲趴在床邊欣賞着男人美好的身材,完美的腰線、緊實的肌肉、修長有力的長腿...

“沒胃口。”淩洲如實說。雖然關鍵時刻他關閉了痛覺感知,可是又一次血淋淋的經歷對于淩洲來說,實在是太吓人。

淩洲愛惜自己的身體在意自己的小命,卻不得不一次次铤而走險。

他看着裴斯年,希望這次能夠順利一些。

“嗯?”裴斯年身上是淩洲熟悉的清香,幹淨又溫暖。他坐在床邊垂眸看着淩洲的時候,眼神帶着讓人舒心的溫和。

裴斯年:“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嗯——”淩洲蹭了蹭,躺在了男人大腿上,“還不是昨晚太累...”他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捂上了嘴。

淩洲不能說話,可仰仗一雙靈動漂亮的眼睛,還是看得男人偏過臉。

“昨晚...你也沒怎麽...”裴斯年沒有再說下去。他松開淩洲,起身,“我去做早餐。”

“裴老師,別走啊——”淩洲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貍,他搖晃着尾巴開心起來。

裴斯年一如往常盯着淩洲吃好早餐,又幫他整理好畫具。顏料按規律排放好,素描筆也都削得整整齊齊,裴斯年事無巨細将淩洲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條。

“裴老師我的圍巾放哪裏了?”

“衣櫃下面第二個抽屜。”

“裴叔叔我的手機呢?”

“給你放包裏了。”裴斯年拎着淩洲的書包站在門口,“淩洲同學再不出門,你就要遲到了。”

淩洲急匆匆套上外套,沖進裴斯年懷裏抱了抱男人。

“裴老師親一個。”淩洲說完,就被男人擁進懷裏吻住。

“我開車送你。”

淩洲拒絕:“別了,影響不好。而且這邊去美院挺快的。”

“那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好啊。”淩洲背起畫板,湊過去在裴斯年臉頰上親了親,“裴老師也好好工作哦,晚上見。”

說完淩洲匆匆忙忙出了門,朝着美院的方向狂奔。

說來好笑,他一個現實世界中的文科生沒有一點藝術細胞,卻在這個世界趕鴨子上架學起了畫畫。

不過,淩洲轉念想想,他在第一個位面是被霸總養着的金絲雀,養尊處優——第二個位面他又搖身一變,打架鬥毆,欠債跑路。

甚至,第三個位面還成了朵清純小白花。

不知道嚴霜燼知道自己在工地搬磚的混混男友其實是豪門小少爺,家世顯赫、品學兼優...會是什麽心情。

不對,淩洲荒唐地想,嚴霜燼怎麽可能知道這些。那個爆脾氣要是知道真相...淩洲後背一寒,別說嚴霜燼,就連脾氣最好的顧成耀、裴斯年,淩洲都不敢想象,他們知道真相後的樣子。

還有時钰,那個變态一樣的男人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自己?

淩洲越想越覺得後怕,尤其是系統變得不那麽靠譜之後,他就總是聯想到一些不妙的情況。

“淩洲,你畫的是誰啊?”——同系的同學扭頭看了一眼淩洲起的草稿,畫紙上的線條雖然淩亂,但明顯看得出來是個跳起投籃的少年。

少年的身形流暢,跳起時代肌肉緊繃着像拉滿了的弓。這幅畫人物構造不算複雜,場景也簡單,可細節卻很到位。

讓人忍不住疑惑,淩洲跟畫上的人應該認識。

淩洲畫的是高中時期的嚴霜燼,沒有別的理由,今天的主題是人物——淩洲在這個世界認識的人也就四個,他挑挑揀揀想了想,還是畫熱血籃球少年比較簡單。

他筆下的嚴霜燼青春、鮮活、少年感十足。路過的老師看了一眼,笑了笑,也忍不住問:“淩洲你這是畫的誰啊。”

美院的教授和老師多多少少都知道淩洲跟裴教授的關系,免不了八卦一下。

“這怕不是裴教授以前上學的樣子吧?”老師打趣他,“裴教授可真帥。”

淩洲握着筆的手一僵,“是吧。”他端詳着畫裏的嚴霜燼,嗯...要硬說是裴斯年也說得過去,畢竟帥哥都是相似的嘛。

好不容易熬完早課,整整一個早上淩洲的畫也沒畫好。沒辦法,他這種半路出家的和尚再怎麽努力也是白費。

淩洲只盼望快點完成任務離開,他真的快被這個專業折磨瘋了。

“小洲。”

淩洲擡眼看去,只見裴斯年站在他們院系門口。男人樣貌出衆又年少有為,在院系裏十分有名氣,路過的學生都頻頻回頭看他。

“你怎麽來了。”淩洲一跟裴斯年站在一起,投過來的目光就越來越多,兩人都是人群中最為鶴立雞群的存在,很難不引起注意。

淩洲拉着裴斯年穿過他們院系的林蔭小道,避開衆人打量的視線。

“你今天不是要忙着看那幾個研究生的論文嗎?”

裴斯年的視線在他的畫板上停留了一瞬,“想你,就來了。”

嗯?淩洲分明從他語氣裏聽出了不對勁。

“這樣啊。”淩洲牽過男人的手,“正好我也想你了,我們——”

“今天聽你們張教授說起,”裴斯年牽着淩洲慢慢地走在小路上,“你畫人物有了進步。”

裴斯年笑着問他:“小洲,我不記得我高中的時候打過籃球,你今天畫的那個人,是你的同學麽?”

“啊...是我前男友。”淩洲脫口而出。

謊言是無法讓人信服的,瞞不過就坦白。

淩洲想,裴斯年脾氣好人又溫柔,肯定不會黑——

系統【警告警告!裴斯年黑化值+1+1+1!!!】

“裴斯年你不會生氣了吧?”

裴斯年深深看着他,“我不能生氣麽?”

裴斯年細細感受着心裏的情緒,确認自己有了憤怒這種情緒——不是對淩洲,而是對那個“前男友”。

除了憤怒,還有更加複雜的情緒,但是裴斯年暫時還無法消化和分辨。

只是...裴斯年感受着內心的變化,他擡手,将淩洲抱進懷裏,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情緒變化了。

淩洲卻輕易地讓他的世界有不同的顏色。高興、幸福、憤怒、壓抑...

只有在淩洲身邊,他才能清晰地感知這個世界,感知自己的存在。

“裴斯年你別多想...”淩洲張嘴想解釋什麽,系統的聲音卻再次響起【裴斯年愛意值+1+1+1...】

淩洲:“...”裴斯年的大腦結構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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