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京城已經很久沒有放晴。雨季連綿, 整個城市都浸在濕冷的空氣中。
淩洲裹着被子,賴床不想起來。他坐在床頭看着男人一絲不茍地打好領帶,扣上手表。
顧成耀掃了一眼表上的指針, 轉頭,看向裹着厚厚棉被、頭發亂糟糟的人。
“十點早會結束,我來接你。”
淩洲歪歪頭,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去哪裏?”
“約了醫生給你檢查身體。”顧成耀整理着領帶。哪怕淩洲點身體恢複得很好, 他也放心不下。
那場車禍太過慘烈,每每回想起來都叫人後怕。
淩洲揉揉眼睛,點點頭, “那你早點來接我。”
雖然他現在住的地方就在航宇科技大樓,可淩洲不喜歡一個人待着,尤其是待在這麽大的房子裏。
男人看了他一會兒,見人懵懵地還沒睡醒, 心裏一動。
顧成耀在床邊坐下,他擡手整理着淩洲亂糟糟的發,“頭發也長了不少, 該剪剪了。”
“嗯。”淩洲也只有剛剛睡醒的時候才會這樣乖順。他順勢靠着男人的肩, 微微眯着眼。
“還是顧總好, 你都不知道時钰有多兇。”淩洲現在也不避諱提及時钰,反而終于找到了人吐槽時钰偏執可怕的性子。
淩洲蹭了蹭男人的肩,嘆了口氣,“時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不會的。”顧成耀揉着淩洲淩亂的發, 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将淩洲從他身邊帶走。
過了一會兒, 顧成耀想起那個奇怪的短信。
“小洲。”男人手掌溫熱,他捧着淩洲的臉, 微微靠近,吻了吻淩洲的鼻尖。
顧成耀:“除了時钰,還有別人麽。”
“嗯?”
淩洲睡意散了大半,他看着顧成耀忽然靠近的眼睛,忽然有點不敢跟男人過于銳利精明的眼神對視。
看來,顧成耀多多少少察覺到了嚴霜燼的存在。
好在,淩洲拖住了一段時間後,也勉強想出了措辭。
“顧成耀,你很在意我跟別人交往過嗎?”
顧成耀:“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意料之中的答案,顧成耀不會逼問淩洲,卻一定會在背後弄清楚情況。
淩洲嘆了口氣,如今形式複雜,他也是能瞞一時是一時。
但願那個錯漏百出的系統能夠早點修複位面,讓幾個男人都回自己的世界好好待着,別再出來禍禍他的世界。
淩洲舔舔唇,開始講故事。
仍然是從悲慘的出身開始,然後是驚心動魄的豪門争鬥,流浪在外無依無靠的繼承人。
“然後我就遇見嚴霜燼了。”淩洲慢慢地說出來那個人的名字,“他是我的高中同學,那時候我的日子很苦,連吃飯都成問題。”
“他對你好麽?”意外的,顧成耀的重點不是在嚴霜燼身上,而是那時窮困潦倒的淩洲。
沒有顧成耀庇護的淩洲,那段窮困不堪的日子。
比起吃醋,顧成耀似乎更在意那段時間,嚴霜燼有沒有好好照顧他的淩洲。
“他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刀子嘴豆腐心。”淩洲想起嚴霜燼冷冰冰的臉色,不由一笑,“每次吵完架他拉不下臉來找我,就會在我課桌裏偷偷放好吃的,還以為我不會發現...”
好像說多了...淩洲停止了這個話題,他看了看顧成耀并不算善意的臉色。
好在雖然男人臉色并不好看,可也沒有憤怒的痕跡。
“那就好。”顧成耀摸了摸淩洲的臉,即便他心裏不舒服,可也慶幸淩洲困難的日子裏是有人照顧陪伴的。
“顧總。”淩洲展開被子,一把抱住了男人。
淩洲莫明想哄哄這個過分懂事的男人,他揉了揉男人的臉,又湊過去親了親他。
“不吃醋?”淩洲蹭了蹭男人的鼻尖,笑着說。
顧成耀當然吃醋。可男人不是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他有着更成熟的愛情觀,和更為穩重包容的性格。
說白了,只要淩洲現在在他懷裏,顧成耀就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男人抱着淩洲,吻了又吻。反複确認懷裏人的真實,感受着熟悉的溫度。
淩洲笑着推了推他,“顧總,你早會要遲到了。”
男人這才松開他,開始工作。
顧成耀工作時代專注力很高,基本不會為任何事分心——除了淩洲。
所以,嚴霜燼的電話再一次打過來的時候,顧成耀只是掃了一眼,沒有接。
他并不知道,除了他之外,淩洲對旁人的吸引力同樣致命。
嚴霜燼可不是淩洲口中輕描淡寫帶過的“高中前男友”,他的偏執程度遠遠超出顧成耀的預期。
“顧總,我想我們需要見一面。”嚴霜燼的信息再一次傳來。
顧成耀剪短地回了兩個字——“不必。”
“你在跟誰聊天呢。”淩洲覺得新奇。要知道顧成耀這個男人十分不喜歡多餘的社交,他幾乎沒有私人的社交圈子。
所以,在看見男人用私人電話回信息的時候,淩洲覺得男人慢悠悠打字的模樣十分新鮮。
顧成耀猶豫了一瞬,正想跟淩洲如實說——醫生走了過來。
“淩先生,可以進去了。”
淩洲穿着驗x光的病服,行動都有些不便。他朝顧成耀伸伸手,“顧總,麻煩你啦。”
顧成耀擡手想抱他,淩洲本着男人的面子拒絕,“還是背吧。”
男人順從地半蹲下,讓淩洲伏在自己背上。
從病房到x光室多距離算不上近,男人穩穩地背着人,一步一步地穿過走廊。
淩洲抱着顧成耀的脖子,靠在男人肩上。好在顧成耀給他安排的私人病房人少,他才能安心地被另一個男人背着四處走。
不然,衆目睽睽之下,一個大男人被另一個大男人背着,還是有些難為情。
淩洲這樣想着,偏頭親了親顧成耀的耳朵,心情頗好地跟男人開玩笑,“顧總,你耳朵挺适合打耳洞啊。”
“別鬧。”男人忍着癢,偏頭躲開。
淩洲使壞,又湊上去咬他的耳朵。
“哈哈哈——”
【警告警告!不明能量體正在靠近!】
什麽...淩洲還保持着抱着顧成耀脖子,咬着男人耳垂的模樣。
然後,他們跟前的電梯緩緩打開。
時隔多年,淩洲再一次看見了嚴霜燼。
嚴霜燼站在電梯裏,也看見了他。
清清楚楚地看見淩洲跟另一個男人親昵。
有那麽一瞬間,淩洲恍惚看見了嚴霜燼背後竄起來的殺氣。
病房外。
兩個男人各自坐在長椅的一端。
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無形之中,空氣中充斥着不善的氣息。
“淩先生,您現在可以出去了。”醫生關閉了機器。
淩洲卻依舊躺在板子上,不願意面對門外即将爆發的戰争。
“淩先生?”
醫生看着淩洲一下子竄起來,走到窗前。對方似乎在預估從窗戶到地面的距離。
醫生:“淩先生,這裏是四樓。”簡而言之,從這裏跳下去,會死。
“那還有其他的門可以出去嗎?”淩洲可憐地揪着自己寬大的病服,他整個人都被包裹在大大的衣服內,就連行動都不太方便,更別提逃跑。
看着淩洲懇求的眼神,醫生雖然很想幫他,卻也無能為力。
淩洲只能趴在門邊,從門縫裏看了看顧成耀。
很好,顧總的眼神冷得可以殺人了。
淩洲又看了看嚴霜燼,嗯...嚴霜燼就差把“老子要殺人”寫在臉上了。
怎麽辦...淩洲焦急地轉了個圈圈,他咬着手指,慌張地走來走去。
“顧總,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嚴霜燼抱着胳膊,語氣冰冷。
顧成耀看着手機上,嚴霜燼最後發來的信息——“顧成耀,你知道跟接吻的人,是我的未婚夫麽?”
未婚夫...顧成耀關閉了手機,“該解釋的人,是你。”
嚴霜燼嗤笑一聲,他眼底還殘留着多日奔波的疲憊,可整個人看上去卻像是被侵。占了領地的野獸,渾身都充滿了攻擊性。
“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嚴霜燼咬牙,“淩洲是我的人。”
顧成耀沒有将對方的攻擊性放在眼裏,沉聲反擊,“是麽。可小洲跟我說,他已經跟你分手。”
“分手...”嚴霜燼眯眼,是麽...淩洲是這樣說的麽。
他擡起手,亮出無名指上的戒指。
“顧先生,希望你不要成為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顧成耀眉心一皺。嚴霜燼無名指上的戒指,跟他的戒指,款式、用材、顏色...都十分相似。
“這又能說明什麽呢。”顧成耀淡定地別過視線,“你們分開是事實。淩洲現在是我的人,也是事實。”
“你他媽——”嚴霜燼猛地站起來,一把扯過顧成耀的衣領。
嚴霜燼眼底赤紅,腦海中不斷浮現淩洲跟這個該死的男人接吻的模樣。
“你這個畜牲!”
門外響起拳頭聲。淩洲沒有再看,他緩緩站直,看了看門把手,又看了看窗戶。
淩洲:“小黃...”
系統【抱歉,我們不能幹預現實世界!】
那就毀滅吧。淩洲咬咬牙,一把扯開了門。
“別打了。”
淩洲沒有擡頭,他面色蒼白,靜靜地站在門口。
他只是低着頭,看着自己寬寬的病號服。
嚴霜燼知道被家裏人接走的那天起,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此刻看着好端端站在眼前的人,他竟一時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淩洲...”
他實在太過想念這個人。以至于眼前的狼藉都被抛在腦後。
嚴霜燼擡手,想要碰一碰淩洲的臉。
手卻被另一個男人狠狠攥住,“滾”——顧成耀擋在了眼前。
“你有什麽資格...”嚴霜燼甩開顧成耀,揪着人的領子,“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淩洲終于擡頭看了看嚴霜燼,記憶中,無論是少年時期,還是成年時,嚴霜燼都是一副冷傲孤高的模樣。
他永遠是人群中最為閃耀的存在,他的才華、他的外貌,優秀得讓人移不開眼。
可現在,嚴霜燼卻被偏執和陰暗包圍。他的眼裏殺意沉沉,仿佛要将擋在身前的人都一一撕碎。
就在嚴霜燼揮拳的時候,淩洲忽地擡手,扯過顧成耀。
嚴霜燼的拳頭生生在淩洲眼前停住。
“嚴霜燼...”淩洲牽住了顧成耀的手——當着嚴霜燼的面。
他無聲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嚴霜燼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他沒有再動作,也沒有再說話。
“你們都冷靜點。”淩洲艱難地分開兩人,“有什麽話想問,就問我,別吵了。”
再吵下去,他就要露餡了。
“淩洲,給我一個解釋。”嚴霜燼看着淩洲,一字一句地問他,“為什麽?”
淩洲擋在顧成耀身前,避免兩人直接交談。
他想了一會兒措辭,慢慢地,謹慎地解釋:“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對我很好的那個大哥。”
“他叫顧成耀,我現在跟他在一起,就是這樣。”
嚴霜燼從未覺得如此荒唐。他甚至忍不住苦笑。
“淩洲,你自己不覺得這樣的解釋,很荒謬麽?”
分明,兩人已經約定好一起一輩子,連婚姻都已經構想過無數次。
轉眼之間,淩洲卻輕描淡寫地告訴他,他移情別戀了?
可笑...嚴霜燼笑着,眼前卻漸漸模糊。
“你把我當什麽?”他走近,雙眼通紅,“淩洲,你她媽把我當什麽?”
淩洲:“你走吧。”他沒有再看他,“我們已經結束了。”
“結束?”嚴霜燼擡起自己戴着戒指的手,“那你告訴我,這算什麽?”
嚴霜燼:“你他媽告訴我,我們這些年算什麽?”
“夠了。”顧成耀将淩洲圈在懷裏,“嚴先生,想必你也已經明白現在的情況。你可以走了。”
要不是嚴霜燼曾經照顧過淩洲,顧成耀也不會忍耐到現在。
嚴霜燼仍是看着淩洲,他的眼裏愛恨交錯,卻唯獨沒有放棄的意思。
“淩洲,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嚴霜燼忍着難堪,壓低了姿态,“你跟我說的,一輩子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假的。”淩洲毫不遲疑。他為了完成任務,可謂是不擇手段。這樣的謊言都不知道說過多少次。
“對不起,你會遇見更好的人。”
嚴霜燼微微昂首,他的尊嚴已經被粉碎。他終于意識到,那個說過要跟他天長地久的人,那個為了他們未來奮不顧身的人...已經不再愛他。
“我...”嚴霜燼生平第一次流露出頹敗的神态,他徒勞地想要挽回什麽。卻只能問出一句可笑的——“我哪裏做錯了...”
是我脾氣太壞,你再也不想忍受;還是我太過冷傲,你覺得厭煩...
亦或是,兜兜轉轉,你還是覺得顧成耀更配做你的男人...
“別這樣想啊。”淩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擡手拍拍嚴霜燼的肩膀。
這樣驕傲的家夥,怎麽會忽然變得這麽可憐呢。
本想安慰嚴霜燼幾句,可下一秒,淩洲卻被他忽地扯過去,抱住——淩洲被對方一扯,就從顧成耀的懷裏,撞進了嚴霜燼的懷裏。
啊...完蛋了。
淩洲被嚴霜燼死死抱住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了,身後顧成耀瞬間降下來的氣場。
被嚴霜燼抱着的間隙,一雙手強勢地伸了過來,緊緊地環在了淩洲腰上。
淩洲聽見男人發火前強壓着怒意的聲音,“放開他。”
嚴霜燼卻将淩洲抱得更緊。
“嚴——”淩洲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被嚴霜燼忽如其來的吻,堵住了唇。
嚴霜燼的吻還未深入,淩洲就感覺自己又被另一只手強行推開。
接着,走廊上再次響起兩個男人的打鬥聲。
淩洲捂着通紅的唇,呆滞地站在原地。
他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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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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