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消失(三)
聞錢雙手插進褲兜裏,倚着沙發時,嘀咕了一句:“是啊。”
靳川走進屋子,但被簡朔一只手擋住,他無暇顧及他的阻攔,繼續沖着聞錢道,“跟我解釋清楚,你他媽的這些天去哪兒了。”
“不是你說的超過三天,就甭和你談了嗎。”
靳川想起自己讓淮栖發的信息,聞錢删除他聯系人的事又惹起他的怒火來,他道:“你以為我想和你談?為什麽找你,你心知肚明。通過內部權限獲取靳氏藥業的數據檔案,是你幹的吧。”
聞錢不語。
見他無話反駁,靳川又道:“立馬跟我回去,不然我現在就可以讓人把你抓去坐牢。聽明白了嗎。”
聞錢淡淡道:“那你替我轉告靳筱,不用勞煩她叫人,我會把檔案交給警方,自個兒去自首。”
“你敢這麽做,靳氏會讓你徹底失蹤。”
聞錢幹笑道:“看來你也知道檔案的信息裏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是,我知道,”靳川說道,“問題稅務賬單以及排污超标的檢測報告而已。你将它交出去頂多會讓靳氏被罰款和名聲受損,但你偷竊的行為會惹怒高層!”
“……”聞錢看着蒙在鼓裏的他,皺眉道:“你不知道?”
“什麽不知道?”
聞錢站起來,說道:“那裏面明明是……”
簡朔忽然伸手擋在聞錢的胸口前。
“兩位,注意場合。”簡朔察覺出他們即将談及機密,于是打斷他們的争吵,說道,“有人并不想因此卷入到靳氏的紛争當中。”
聞錢這才及時噤聲。他瞥了簡朔一眼,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麽不去問問你姐,連她都瞞着你,我有什麽資格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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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裏面究竟裝了什麽,”靳川放緩了語氣,指着聞錢說道,“她還不知道你現在的行蹤,如果你現在跟我回去,我能替你說情。”
“多新鮮啊靳少爺,感情還不是靳筱讓你來抓我的。那你是怎麽得到消息跑這兒來的?”聞錢皺眉看着他,道,“說情?你做這些沒用的幹嘛。”
靳川愣了一下,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話。自從聞錢失蹤之後,時不時來淮栖公寓查看已經成了靳川的習慣,這次純屬是撞上他回來,他的身邊也沒有帶保镖。否則聞錢現在已經被他押上車了。
靳川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肘,說道:“你別胡鬧了!”
“我不敢,”聞錢甩開他,可他始終沒有直視靳川的眼睛,說道,“我可沒資格跟你鬧。”
靳川待要開口,簡朔再次強調道:“你們注意場合。”
話落,門鈴響起,剛才一直抓着門把手靜靜發懵的谷茜緩過神來,下意識地打開房門。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門外人的身上。
“……”
聞懷眨了眨眼,伸手,朝房間裏五個人打招呼,挑眉道:“哦,真熱鬧。”
看到他的臉時,聞錢和靳川同時開口。
聞錢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說道:“你還有臉出現在這兒……”
靳川則是說:“不是讓你在車上待着嗎!”
被揪着領子的聞懷淡定地看向靳川,笑道:“你說只過來看一眼,可又這麽久不回來。于是我好奇上來看看。”
聞錢驚詫地看向靳川,問道:“你們倆認識?”
這五個字讓靳川的聲音一噎,于是聞懷添油加醋道:“比認識還要深點。”
場面混作一團。
聞懷的衣領被聞錢扯得幾乎變了形,聞錢盯着他弟弟目中含笑的雙眼,聲音低沉道:“你不打算就首城道觀的事做點解釋嗎。”
“有什麽好解釋的,我始終都在除鬼而已,這不是道士的職責嗎?”聞懷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審問聞錢的心髒,他說,“哥,我可是把你一直都除不掉的厲鬼,收拾得幹幹淨淨。”
聽到這裏,淮栖整個人都顫動了一下。而聞懷正好轉向淮栖的方向,和他對視一眼,并說道:“小同學,雖然我給你咨詢‘生死簿’是帶着目的,不過展示給你的那些回憶的确是從那鬼魂身上挖掘出來的,真實非幻。我利用了你,我向你道歉,但你要知道,那鬼魂是附人身的兇煞,和他相處久了必然會……”
聞錢憋着一股怒氣,咬牙切齒道:“了卻執念之後,鬼魂自會消散,我用得着你來插手嗎!”
“哥,你為什麽會想要對鬼魂使用人道主義那一套?你說到底就是個‘清潔工’,這些所謂的善良會被業界鄙夷的。”尤其聞錢勒得太緊,聞懷皺着眉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繼續說,“一個大陣和一只魂魄容器,就把福利院舊址積攢多年的高腐爛鬼魂們清理了幹淨,解決了無數人的委托。這是你永遠也做不到的,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那被你當成容器的鬼魂是有意識的!你這是在殺人!”聞錢不可思議道,“你從前說要和學驅鬼入門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殺人?哥,你自己聽着不可笑嗎。就因為你的手軟,把其他同行甚至你都在做的事情定義成殺人?簡一蘇再怎麽不普通,也只是個厲鬼魂而已!”聞懷用力去扯聞錢的手腕,“當你對鬼充滿恐懼的時候,驅趕它的我們就是救世主,可當你對鬼産生憐惜的時候,我們就變成殺人犯了。我們一直在做的都沒變,變得只是你的立場“你放開我,我沒法呼吸了。”
他這話準确地戳中了淮栖內心深處的一塊淤青。當靳川向前将幾乎要打起來的兄弟倆拉開時,谷茜和簡朔上前阻止,在這混亂的場面之中,淮栖憤怒地喊了一聲:“夠了!”
在場的人們全部安靜下來看向他,這才記起來這個公寓的主人是淮栖。
……
聞錢還是跟着靳川和自己弟弟走了。
他離開之前偷偷地在簡朔的手心裏留了一個定位裝置。他和簡朔是初識,簡朔似乎沒有幫助他的義務和責任。但萬一出了什麽事情,聞錢認識的人裏最有資格出面的只有這位小簡總。
簡朔答應了站在他這邊,但以聞錢手裏的數據為代價。
聞錢在做委托期間,已經通過某種方法将檔案在首城存了一份副本。正好簡朔再赴首城與葉老師見面時可以順便取來。
現在,屋子裏只剩下了簡朔以及谷茜。安靜得仿佛和剛才是兩個世界。
簡朔想說些什麽,他朝淮栖的卧房門伸出了手,即将觸碰到之時,谷茜喚了他一聲,他才将五指收回。
谷茜微微地鞠了一下躬,小聲地說:“簡朔學長?你好……”
簡朔點頭道:“嗯,你好。”
谷茜拽了拽書包帶,拘謹道:“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可以,”簡朔說,“先坐吧。”
谷茜找到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問道:“學長你現在已經知道簡一蘇的“事情了吧?”
“嗯,”簡朔說,“我見過他。”
谷茜歪頭,又指了指淮栖放在桌子上的符咒瓶,裏面仍舊裝着最初聞錢捉來的三只鬼魂。問道:“你能看見裏面的東西?”
“裏面?”簡朔拿起瓶子來轉了一圈,問道,“看不見。”
谷茜意想不到:“原來學長你不能見鬼嗎?那你是怎麽見到簡一蘇的。”
簡朔一笑,說道:“在我腦海裏見到的。”
谷茜:“?”
簡朔道:“說出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既然你能看見異常事件,應該不會覺得荒謬——簡一蘇可以存在于我的身體裏,能用意識、或者直接用聲音和我對話。當他以靈魂态外出時,我本身會昏厥。”
“原來是這樣。”谷茜摸摸下巴,說道,“在那次慶典之前,學長都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對嗎。”
“是的,我和他的共存開始于慶典那天……”簡朔挑眉,“我能問一下谷同學,你為什麽會知道嗎。”
“其實我之前“接觸過你。”谷茜撓撓後腦勺,實誠道,“抱歉。如果你覺得介意,我……”
“喔,沒關系。”簡朔道,“我很樂意提供關于他的信息,如果能幫上忙的話。”
“簡一蘇消散之後……”谷茜說這話的時候,特地看了卧房一眼,将聲音壓的很輕,道,“學長你的身體出過什麽大的問題嗎。”
“如你所聽?”簡朔笑了笑,用指彎蹭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特指自己沙啞的嗓音,比起前幾天還算好了一些。
“哦哦……”谷茜點頭,将這條信息記載備忘錄裏,和簡一蘇的喉嚨上有一條‘裂痕’這條消息并列着。
她想起聞錢說簡朔是“第二條命”的事,偷偷瞥了一眼簡朔,繼續問道:“你曾經是不是失去過記憶?”
“是。”
谷茜趕緊記下,又問:“那你有沒有接觸過道士之類的人,他們是否給你做過法事?”
“哦,我父親曾給我請過,但具體情況我已經不記得了。”
“是什麽時候的事,又在哪兒做的?”
“四年前吧,在首城“應該是首城道觀。”
谷茜手指躍動,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來,盤點了一會兒,站起來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學長。”
她凝眉思考着什麽東西,背起包來打算離開,說:“我這些天會再去首城一趟,一定會搞清楚的。”
“謝謝你,”簡朔溫聲道,“淮栖很幸運,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谷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張和簡一蘇毫無差別的臉。
簡朔送她回來的時候,敲了敲淮栖的卧室門。
他沒看見淮栖的人影,只看見被子底下蜷了一大團。
簡朔拍拍這團兒,坐到床邊,安慰道:“別介意,你能不能找回簡一蘇和聞懷的看法無關。”
這團人都沒有動彈,好一會才窸窸窣窣有聲響,朝簡朔方向冒出一個腦袋來。
淮栖的聲音悶悶的,他說:“我之前也有想過,要是一蘇以後的腐爛度變高了,或是失去了意識,會不會吓到像我一樣的人,而後被像聞道長那樣的人消滅。”
簡朔低頭,看向他。
因為連續太多天睡眠缺失,淮栖的聲音裏帶着倦意,他說:“所以我只想把一蘇藏起來,不管他變成什麽樣,除了我,誰都見不到、找不到“可是我卻沒藏好他。”
“從前都是他在保護、照顧我。而現在我連藏住他都做不到。”
簡朔摸摸他的頭發。
簡朔安靜地等他傾訴完,可是淮栖卻沒有聲音了。過了一會兒,簡朔聽見手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淮栖睡了。
“……”
本來還有話說的簡朔一挑眉,俯下身來看了看淮栖的臉,他的手指還搭在自己的拇指上,挪出來的時候稍稍蜷縮了一下。
簡朔莞爾,垂下眼睫。指尖蹭了一下他黑眼圈,沒忍心打攪他。只好坐在床邊用手機發了一條消息。
“如果你需要放松一下心情,周末我可以帶你去海邊。”
“晚安。”
看到淮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确認收到這條消息之後,他悄悄地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