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症狀(三)

……

淮栖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他坐在床上,揉了揉淩亂的頭發。他摸來手機,自首城回來他就囤積了大量的信息,還沒有詳細地浏覽過。

他看到了簡朔發來的兩條消息。想了一會兒,回複道:“好。”

之後,他挨個去查看這些天忽略的信息,最後将目光停留在了與陳盼安的聊天頁面上。

淮栖眉心皺起,他不可思議地翻過陳盼安的調查信息,起身下床,電腦桌站了一會兒,給陳盼安打了一通電話。

陳盼安沒有接。

淮栖覺得奇怪,這信息如此重要,就算這些天他忽略了查看,陳哥也肯定會打電話、或者現身來找他。但陳盼安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動靜。

他只好給庭雪撥打電話,響鈴半天之後,對方接通了。淮栖問她陳盼安的去向 庭雪的聲音裏充滿了擔憂,她說:“名潛從首城治病回來之後,暈倒是不暈了,就是發了一場高燒,還說胡話。盼安一直在醫院陪床,可能調了靜音或者外出,沒聽到吧。”

淮栖說:“那他們在哪兒,我去看望他們。”

“不用了小淮。”庭雪安撫道,“你不需要上課嗎。”

“沒事,現在是周末。”

庭雪于是和她說了醫院地址,淮栖查了查,這是一個遙城的私立醫院,他只要坐一站公交車,再步行幾分鐘就能到。

在庭雪挂電話的時候,淮栖聽到對面響起庭小雅的聲音,她很有禮貌地請求道:“媽媽,我可以用你的手機看一會兒電影嗎,只用三十分鐘。”

庭雪把手機遞過去的時候,通話斷了。

上午是個大晴天,太陽熱烈得讓人以為冬天已經過去。淮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根據導航路線朝醫院地址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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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步行的途中路過了海邊,這裏夏天的時候是熱門娛樂區域,但現在只能看到零散的游客在沙灘上緩緩地移動,像是腳步也被氣溫給拖慢了。

淮栖邊走邊在路上邊胡思亂想。

自己的确死過一次,而且是在三十年前的朝南福利院。他翻遍了陳盼安傳來的名冊,并沒有在上面找到簡一蘇或是與他相似的面孔。

但簡一蘇的确是在那裏死去的,大概率和淮栖死在相同的慘案中。如果沒有記錄,那只能說明警方沒有在案發現場找到他的屍體“又或者已經被毀壞到無法辨別了。

從案子銷聲匿跡的程度來看,有人在刻意将案子藏起來,這就說明了它無法被徹查,而真相可能已經在這三十年的雪埋前逝去了。

淮栖蜷縮了一下手指。

在确認了自己死過之後,那第二條命的說法就完全成立了,他現在能大概地理出自己的身世來——

自己的親生母親和父親離婚之後,他被父親獨自扶養,在這期間父親收養了簡一蘇,但因為卷入到疑似與拐賣團夥相關的一系列事件裏。父親和母親的一位同事被以海難之由滅口。

這之後一段時期的回憶尚不完整,但可以确定是,簡一蘇作為哥哥,一直沒有抛棄自己,還辍學賺錢将自己養大。

再之後,他們遇到了這場謀殺,緣由不明——但有一個和之前信息相關的聯系點,那就是這個福利院收養了大量從拐賣團夥中解救出來的孩子。

淮栖在這場殺戮中死去,第二條命讓他在多年之後重塑了身體,他頂替了那個因事故慘死的“小淮”,也繼承了陳盼安對他的照顧,以及奶奶對他的愛,一直活到了現在。

而酒鬼父親的墳墓以及自孩子出生起就離世的母親“這些對于淮栖來說邏輯相悖的記憶,屬于那個“小淮”的過去。

淮栖的回憶之所以混亂,是因為混合了兩個不同的人。

大腦在欺騙他的使用者的時候,将這些不同過去之間相似的地方進行縫合,讓淮栖産生了一個邏輯之間有微妙聯系卻又搖搖欲墜的畸形記憶。

這一切讓人覺得合理而又荒唐,就像是仿生機械系統笨重的自我修複和心理防禦。

淮栖低頭走着神,聽見身後有清脆的鈴聲。

騎着自行車的簡朔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他身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這裝扮讓淮栖恍惚了一下。

“真巧,”簡朔他摘下耳機,他的聲音溫潤,說道,“順路,一起看海嗎。”

……

比起外出放松,淮栖更喜歡在家裏宅着。

他從前害怕大海,有一部分原因是父親的死給小淮栖留下了創傷,以至于他夢裏的大海總是血紅的。

但時間把陰影褪去了不少,除了眼前會偶爾重現那紅色的漲潮退潮,他已經沒有了太過強烈的抵觸。

他看見簡朔雙手插在口袋裏,走在自己前面,在沙子上留下一行濕潤的腳印。海風拂起他的頭發,以及白襯衫的衣角。

淮栖無聊,于是踩着他的腳印跟上去,低頭問道:“簡哥,你不冷嗎。”

簡朔停下腳步,牽起了他的手,比淮栖還暖和的體溫在肌膚上慢慢傳播。

簡朔繼續向前走,他說:“剛跑完步,體熱。”

淮栖沒抵觸,任他牽着了。

海浪一次次地吞沒他的腳腕,又淺淺松開。

不知走了多久,海潮都漫倦了的時候,簡朔忽然說了一聲:“枝枝,我們在一起吧。”

這話被風吹得很散,傳到淮栖的耳朵裏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字句,胸膛裏像是劃了一根火柴,他的心跳莫名加速了起來。他問道:“啊,簡哥,你說什麽……”

“沒事。”簡朔回頭,道,“我問你冷嗎?”

“還好,”淮栖道,“腳冷,水有點涼。”

簡朔背對着淮栖,蹲下身來,說道:“上來。”

淮栖慌張道:“不需要,我穿上鞋就好。”

“沒事,”簡朔道,“你就當幫我做負重訓練了。”

簡朔一直保持着屈身的動作,淮栖只好趴到上面去。簡朔撈起他的腿彎,直起身來,故意颠了颠他,說道:“喔,比想象的輕得多。”

“……”淮栖抱緊他的脖子,将臉埋起來。

他第一次這麽清楚的聽見簡朔的呼吸聲。

膝蓋會蹭到簡朔的腰間,溫熱可以穿透他薄薄的襯衫,爬到他的挽起褲腳露出的腿上。

淮栖覺得奇怪,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

簡朔的動作很輕松,他背着淮栖,用腳在撥弄漲來的潮水,或者向更深處走過去,讓水漫過小腿肚。

淮栖提醒道:“小心踩到貝殼和石頭。”

簡朔道:“放心。”

他站在浪聲之中,望着遠方,長舒一口氣,問了一句:“枝枝,以後我們住在海邊,怎麽樣。”

他說完覺得不妥,又補充道:““我是指畢業後定居,你打不打算在海邊找房子?”

淮栖的心情真的變得輕松了一些,他微微地晃了一下小腿,說:“我還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麽。”他腦海中浮現出郭翹楚和符西的話來,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進深藍介子工作,以後住在公司的周邊房區。”

“也好,”簡朔笑了笑,繼續和着水聲向前走,說,“這樣欺負你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淮栖道,“不可以。”

“那怎麽辦。”簡朔故意往上颠了他一下,說道,“咱們老板沒良心。”

“……”

淮栖掙紮着從沒良心的小簡總背上下來。

淮栖坐在石頭上擦了擦腳上的沙子,簡朔從不遠處推來自行車,問道:“你待會是要去哪兒。”

淮栖指了一個方向,說道:“那個醫院,去探望病人。”

“那我先不陪你了,下午還要飛首城,回公司收拾一下。”簡朔揉了揉他的頭頂,說,“再見。”

“哦……”

淮栖望着簡朔的身影漸遠,一個人在大石頭上坐了好久。

那個被他藏了很久的想法又慢慢浮現出來。

他想,如果簡一蘇和簡朔是一個人,那就好了。

手機忽然響鈴,淮栖看到是庭雪的號碼,以為她剛剛落了什麽事情沒有和自己交代,接起。

“庭雪姐,還有什麽事嗎?”

“媽媽剛才出去了,是我。”是庭小雅的聲音。

淮栖問道:“怎麽了小雅。”

庭小雅的聲音很輕,她的聲音裏還有一些忐忑 ,似乎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們之前的談話。

他說:“小淮小淮,你不要去找哥哥了。”

淮栖皺眉:“嗯?名潛怎麽了。”

“哥哥身上住着另外一個壞人。”小女孩的聲音稚嫩而脆,輕飄飄地轉進淮栖的耳膜,“我看到壞人趁着哥哥睡着,出現在了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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