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裏沒人坐吧
暖色燈光烘托略顯暧昧的氛圍。男生的臉色白的近乎透明,清秀立體的五官在燈光的照射下投出片片陰影,将一切情緒掩埋于灰暗之中。
孟洋洲眯起眼,把他的反應收入眼底。
“剛才發生了什麽?”
祁青暮眸光閃動,驚訝于孟洋洲的敏銳,更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後怕。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泛濫,沖破早已腐朽殘破的門,奔湧着竄進腦海。頃刻間,祁青暮身子一抖,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黑暗逼仄的閣樓裏。耳邊是木床吱呀作響的噪音,男人的癡笑,女孩壓抑痛苦的低吟,還有那令人惡心作嘔的軀體行為展現在眼前……
“嘔——”
毫無預兆的,祁青暮幹嘔起來。
孟洋洲瞬間愣住了,他向前一步,試圖輕拍祁青暮的背部,可是手擡起來,卻僵在半空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最初那咄咄逼人的姿态竟是轉變得有些憨蠢。
孟大少從來沒幹過安慰人的事兒。
好在祁青暮只是嘔了一兩下,聲音都不大,也沒那麽痛苦。緩過來後,他背靠着牆,似乎發現了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苦笑一聲,動了動嘴唇。
“對不起。我失态了。”
沙啞的嗓音溢出嘴唇,那雙往日蘊含着淺淡柔光的眼裏滿滿的都是苦澀。
他似乎想要哭了,但是仔細看去,那只是走廊上的暖光在眼角作祟。
孟洋洲的喉嚨間似乎哽着一口氣,他緊緊地盯着祁青暮,确定他不會再表現出不适後,上前一步,拉住他瘦弱的手腕。
“去醫院。”孟洋洲的話不容反駁,“我帶你去。”
“不,我……”
“你都這樣了還想忍着?”
孟洋洲加大的音量了,目光也不再充滿包容。
“祁青暮,你真的覺得錢很重要嗎?即使累垮了自己的身體,任由病痛折磨着你?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你去醫院,就連前年發燒到三十九度神志不清的時候,你的嘴裏還是喃喃着不去醫院。”
他的聲音招來了包房內的陸讀和程幾何,他們聽見這些話,一個上來拉開孟洋洲,一個輕聲安慰着祁青暮,反複詢問他哪裏不舒服。
但實際上,祁青暮沒有生病。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
繼續逗留在長廊裏,必然會影響到其他客人。祁青暮主動放低了姿态,聲音軟啞地說道:“我們先回房間裏去,好嗎?”
好嗎?
請求一樣的詢問,沒有人會說不好。
祁青暮沒有錢去醫院,這是事實。
他沒有生病,也是事實。
作嘔只是心理作用,就像記憶帶着他的靈魂回到了那個破舊黑暗的閣樓裏,重新經歷了一遍讓他忍不住嘔出來的事情一樣。
“真的沒有生病。”在包房裏解釋的時候,祁青暮就已經回到了最初的狀态,“只是胃裏有點不舒服,我覺得是因為第一次吃刺身,有點不适應。”
對上衆人狐疑的眼神,祁青暮笑得從容,“是真的。”
陸讀抿着唇,糾結地說:“雖然确實有吃生的食物就會感到不舒服的情況,但是你吃的時候還沒有問題啊。”
“不想放棄吧,畢竟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吃到的唯一一次日料了。”
“……倒也不必說的那麽慘啦。”程幾何心疼地靠過來,“讓孟洋洲再請幾次不就好了,是吧,孟giegie~。”
孟洋洲冷眼掃過來,“滾。”
他還是不放心祁青暮,至少那雙如狼般銳利的視線一直落在祁青暮周圍。
這頓飯竟是有點不歡而散。
當然,這種‘不歡’不是因為争吵,而是大家對祁青暮的擔心已經超出了聚餐所帶來的歡快,以至于離開的時候,大家臉上都沒有什麽笑容。
祁青暮有些自責,但是歸根究底,他無法辯解什麽,甚至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釋。
回到寝室後,他沒有像計劃中的那樣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
一通沒有預兆的電話打來,單獨設置的鈴聲宛如催命符一般,令他心跳加速。
在舍友們的關注下,他躲進了陽臺裏,關上門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接通了電話。
“您好。”
“對,是我。”
“到了繳費的日子嗎?抱歉,我最近有些忙,忘記了這回事。”
“我會盡快補上的,謝謝您這麽久以來的照顧。”
挂斷電話後,祁青暮仰着頭,眺望遠方灰藍色的天際。
今日沒有陽光,灰蒙蒙的,就好像溫暖的光線永遠也照不進他的人生一樣。
周六,祁青暮起了個大早。
陸讀和孟洋洲還沒有醒,程幾何這周回了家,昨天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就買票回家了。
輕手輕腳地将自己收拾妥當,祁青暮套上薄外套。夏日的清晨仍有一絲涼意,更何況今天的天氣好像不太好,天氣預報說有陣雨。
他帶上傘,正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時,床簾被拉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寝室裏驟然響起,格外突兀。
祁青暮擡起頭,便對上孟洋洲那雙仍然蒙着一層睡意的眼。
“你去哪?”他仿佛條件反射似的,看見祁青暮,下意識地追問對方的去向。
祁青暮收斂了目光,語氣輕緩地回答道:“吃個早餐,然後去商場買些東西。”
他故作無意避開的視線被孟洋洲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心思敏銳的人從來不會在這種反應上出現錯覺。
只見孟洋洲大大咧咧地下了床,敞開的睡衣露出他裏面傲人的上半身。
“我跟你去。”他一邊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一邊低聲威脅,“敢不等我,你就死定了。”
祁青暮輕蹙眉心,在他路過自己的時候伸手攔下他,“你不是淩晨才回來嗎?今天周六,多睡一會兒吧。”
孟洋洲挑眉,“關心我?”
“當然。”祁青暮不否認地說:“正常人都應該擔心,你還沒有睡夠四個小時。”
如果只是前半句話,孟洋洲這一天的心情都會大好。然而加上後面的話,撇清關系的意味十足,又顯得他們之間好像只是普通舍友的關系。
孟洋洲冷着臉,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半晌,輕叱一聲,“想把我留在寝室裏,沒門。”
“我說真的。”祁青暮面目嚴肅,“你不能再熬夜了。”
孟洋洲經常大半夜才回寝。有的時候上完課,一晚上都看不見他的人影。安陌失眠時很不安穩,常常被一點小聲吵醒,所以有時候孟洋洲臨近十二點左右回來,雖然刻意放輕了聲音,但還是祁青暮的意識還是被吵醒一瞬。
孟洋洲自己根本不在意是否晚睡、睡眠是否充足,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以至于睡了不到四個小時,還能堅強的爬起來耍威風。
祁青暮難得擺出堅持的态度,孟洋洲沉默一瞬,向後靠了靠,擋住出門的路。
他慵懶地雙手抱臂,饒有興致地看着祁青暮。
“所以你到底要去哪?告訴我,我就讓你走。”
“吃早飯,買東西。”祁青暮有些無奈地說:“我必須在十點之前趕回來的,今天要洗衣服,收拾衛生。吃過午飯後還要去打工呢。”
這樣看來,時間好像真的排得很滿。
孟洋洲有一種祁青暮在隐瞞什麽的直覺,可是偏偏對方的态度坦蕩,說話有理有據,他沒有絲毫質疑的理由。
憋着一股氣,他只能讓出出門的路。
祁青暮走到門邊,剛說了一聲再見,就被捉住了手腕。
身後驀的靠上來一具溫熱的身軀,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
“要是晚回來一分鐘,你猜我要怎麽懲罰你?”
祁青暮眸光微閃,嘴角的笑容落下去幾秒,轉瞬便重新揚起。
他故作無恙的扭開孟洋洲的桎梏,輕笑着道:“別鬧了。晚回來了,我就幫你洗衣服,行了吧?”
孟洋洲緊緊地盯着祁青暮,那雙陰沉的眼睛裏似乎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很聰明,也很機敏,每一次都能把已經走向禁丨忌深淵的話題輕松拉回來,而且是以雙方都不尴尬的話術。
這讓孟洋洲的一股氣憋在喉嚨裏,無處發洩。
“快走。”他略顯煩躁地後退一步,在祁青暮轉頭望過來的時候,轉身朝床鋪的方向走去。
這種憋屈的感覺真是太讨厭了。
自己引以為傲的魅力和三番五次試探而出的感情,都被悄無聲息溫溫柔柔地送回來了。
走出校園大門,一縷冷風掠過臉頰。
祁青暮的意識稍稍回神,他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好似在等車一般,但實際上,這裏并不會有公交車路過。
今早沒有陽光,天色灰蒙蒙的,好像還在夜晚似的,連大街上的人都很少。
緩了一會兒,他重新擡起頭,眼中的淡漠幾乎快與清晨的寒風交織在一起。
他走到街對面的早餐店,點了一碗豆腐腦,又買了一個肉包。他胃口不大,尤其是早上,這兩樣東西,就能把胃吃撐。
很難相信這是一個男生的胃口。
起初來吃早飯的人不多,有幾個是南大的學生,還有是上班族。
漸漸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早餐店的座位供不應求,開始出現了拼桌的情況。
當兩屜小籠包和一大碗拌面落在桌上的時候,安陌沒有什麽反應,只當是拼桌的人來了,正欲擡頭,就聽到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輕挑地響起。
“這裏沒人坐吧?”
似笑非笑的語氣讓安陌盯着碗中的豆腐腦驟然瞪大眼。
那人似乎不解氣似的,又找補了一句。
“昨天被我親急了的小野貓。”
作者有話要說:
手術很成功,已經回家修養啦!